罗山崖中午没回家,在厂食堂吃完饭,躺在办公室的大沙发上想休息一会儿,刚一迷糊,有人敲门了。
“谁呀?”
“我是郑青。”郑青说着就推门进来了。
罗山崖从沙发上坐起来,问郑青:“有事吗?”
郑青从兜里掏出个鼓囊囊的信封,放在罗山崖的办公桌上。
罗山崖瞅着那信封问:“这是什么?”
郑青说:“这是叶处长刚给我发的,说是加班费。”
“多少?”
“两千。”
“别人有吗?”
“财务处每人一份。”
“你们加班这么多吗?”
“现在还没加班呢。”
罗山崖的剑眉不由地皱起来,在思索着什么。
“罗书记,这钱我不要,叶处长非给不行,你给我退回吧。”郑青把那钱放下走了。
罗山崖在办公室踱起了步子。他觉得这是个十分严重的问题。改制一再强调纪律,财务处却以加班的名义发钱。如果不处理这事,国有资产还不知要流失多少呢。想到这里,他就拨通了杨啸天的电话。
杨啸天一听是罗书记,高兴地说:“老伙计,我正想找你呢。”
“有事吗?”
“我想找你聊聊。”
“那我去你办公室吧。”
“厂里太乱,咱俩出去找个茶社吧。”
“咱们有茶喝,何必去那里花冤枉钱。”
“厂里干扰太多,那里清静。”
既然杨啸天坚持要去茶社,罗山崖只好依他。
杨啸天之所以找罗山崖聊,是怕领导班子闹矛盾惹出麻烦,他想先把罗山崖拉住,一来他是党委书记,部队转业干部,做思想工作很有水平,在职工中威信很高,他的意见在班子里也举足轻重;二来儿子杨悦正在和他女儿罗馨谈恋爱,两人是未来的儿女亲家,有些想法应该先和他沟通一下,以取得他的支持。
两人来到附近的清香茶社。杨啸天要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就把茶师支走了。他的开场白不是工作,而是谈孩子。他说:“杨悦怪不得喜欢罗馨,这孩子真好。你是怎么教育的?”
“这闺女我可没怎么管过,树大自直嘛。”
“这闺女朴实,不讲究穿戴,也不化妆。一到我家就下厨帮许艳做饭,许艳可喜欢她啦。”
“你也别把罗馨夸成一朵花,这闺女最大的缺点是心直口快,得理不让人。”
“这是优点。”
“到时候让你领教领教,就不说是优点了。”
扯了一会儿家长理短,就转入了正题。杨啸天问罗山崖:“老哥,你对改制有什么想法?”
“我都55了,等着退呗。”
“何必这么悲观!”杨啸天说,“你才比我大四岁,身体又好,怎么能退呢?咱俩继续搭伙儿干吧。”
罗山崖从他的语气里咂摸出点味道,问杨啸天:“你想把厂子买下来?”
杨啸天点点头:“政策允许现任领导班子买下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两年厂里经济滑坡,效益可不怎么样。”
罗山崖虽然没有直说,杨啸天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市政府文件明确规定,“亏损企业的经营者不允许购买企业”。杨啸天笑笑说:“文件是文件,现实是现实,外地有不少亏损企业都是经营者买下来的。”
看来杨啸天决心要买,罗山崖也不好直接阻拦,试探地问:“这要不少钱吧,你买得起吗?”
“原来你怀疑我的实力!”杨啸天笑眯眯地说,“老罗,前几年咱们厂名声在外,其实是外强中干,再把那些过期的破设备和坏账处理处理,值不了几个钱。再说,是整个班子买,不是我个人,不会成问题的。”他的话语里透着轻松。
罗山崖说:“改制后我就退了,也就不参与购买企业了。”
“老罗,你不能退,咱们一起把厂子买下来,继续帮我干好吗?”
“我没钱。”罗山崖说,“光那套进口设备就1650万哪,整个厂子得值大几千万吧?”
“这说不准,要等评估以后才能知道。”
“前几年效益好,政府奖励过你几十万,这恐怕不够吧?”
“只要你支持我,钱的事可以想办法。”看来杨啸天并不怵头。
罗山崖摇摇头说:“这事我吃不准,大主意你自己拿,反正我不敢想。”
“我是在为孩子们着想。”杨啸天说,“如果能把厂子买下来,杨悦和罗馨一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罗山崖茅塞顿开:“你把杨悦留在厂里,原来是为了子承父业呀!”
杨啸天说:“我们总不能干一辈子吧!”
“你想得倒挺长远,不过孩子们并不一定买你的账。”
像一瓢冷水泼在杨啸天的头上,不禁眉头一皱,“这为什么?”
“年轻人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我们打下天下让他们坐,他们不欢迎?”
“杨悦什么心思我不知道,罗馨是学文的,不懂企业。”
“我总想给他们留点家产。”
“给孩子留家产,不如留德行。”
话不投机,杨啸天没敢深谈,只是说:“如果我买厂子,不需要老哥帮我出钱,在态度上支持我就行了。”
罗山崖没有表态。他沉思一下说:“改制的关键是‘两个置换’,焦点是保证国有资产不流失和安置好职工的工作和生活。其实这是一回事,国有资产不流失,职工安置也就有了保障。这事你要多想想,不要老琢磨买企业的事。”
其实,杨啸天并没有深想这个问题,只是哼哼哈哈地应酬着:“请老兄尽管放心。”
这时,罗山崖把郑青交的钱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到杨啸天面前。杨啸天瞅了一眼那大信封问:“这是什么?”
“财务处发的钱,每人一份。”
“多少?”
“你不知道吗?”罗山崖反问一句。
杨啸天心里一震,不禁皱起眉头,叶萍竟敢私自给他们发钱!他想发火,又怕罗山崖把这事弄大,就把事揽了过来:“叶萍说清产核资任务挺重,他们经常加班,想发点加班费。为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我就点头了。”
罗山崖以为叶萍趁改制之机,变相瓜分国有资产呢。如果是那样,一定要抓住这个典型,狠狠处理一下,杀一儆百,以防国资流失。不料杨啸天把这事揽起来了。他冷笑两声:“这个叶萍可真大方,一出手就每人2000!”
杨啸天极力给叶萍打掩护:“只要他们把清产核资搞好了,花点钱也值!”
杨啸天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罗山崖哪知道他的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