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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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提拔重用

时局的发展并没有像陈继业说的那样急切,而是应了那名老话,“组织部,动干部;光研究,不宣布。”时间进入四月份,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路边的小草开始发芽,高墙背阴处的积雪渐渐融化,春风在广袤的大地上徜徉,春天缓缓地向人们走来。市人大会议开过,新市长上任之后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市委组织部来人意外地对我进行了考察。之后的数日内,有几个市委的朋友跟我打来电话,说我这次可能性很大。

有的是表示祝贺,有的是带有讨好性质地“透露”一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我嘴上说不可能,但心里还是对此暗怀着一些希望。我在希望能够改善我的工作环境以外,我还暗暗担心像林玉珠所说的会不会把我重新发配到一个更差的地方。那些单位虽然在市内,但都是清水衙门,是那些既不会跑又不会送且又无关系的人的荟萃之地。到了那些单位的领导与其说是提拔,倒不如说是“打发”更准确一些。对此我不无担心。就打电话问了在市委组织部当科长的一个老乡,他帮我打探了一下。后来他说对我重用的可能要大于交流。那段时间,我不停地给林玉珠打电话,中午晚上都要打几次,一会儿跟林玉珠联系不上我就焦急万分。惟有知道了她的位置,她在干什么之后我才能安下心来。我跟她讲了我最近的情况。

她说她也又给陈书记打过电话,陈书记对我的事很在心,话中之意我要动的可能性很大,只不过是事情不到最后,不愿把话说死。我跟林玉珠说,你一定记住我给你讲过的话,不要有其它的行动。她却仍是那样地不以为然,说放心吧方哥,你相信我好了。又过了将近一个月时间,一个深夜,我正在监管大院查岗,手机响了,是市委组织部那个老乡的电话。他告我说,市委研究干部的常委会刚刚结束,我将要到常乡市任代市长,明天上午就要进行集体谈话。果然过了一会儿,我接到了组织部的通知,让我明天上午八时三十分准时到市委会议室开会。

接到这个电话之后,我随即给林玉珠讲了。她那时已经睡下,接到我的电话,声音懒懒地向我表示祝贺,并告我说可不要太激动啊方哥。又说你先去上任吧,过一段工作就绪了去看你。我听了林玉珠的话和语调,并无什么异常,心里稍许安宁。

但还是一个晚上几乎没有睡着觉,在琢磨这个违反逻辑违反常规的结局。第二天,我按时到了市委会议室参加会议。会议开始了,才知道这次会议是对新调整的县(市)区主要领导的集体谈话。那些人中有新面孔,也有老面孔,也有小丁的爱人小曹。先是组织部长宣布任用名单。我听到了我的名字,和昨天听到的消息一样,我要到常乡市任代市长。小曹到另一个县当上了组织部长。在宣布我的那一刻,我看到有众多的人头向我扭过来。我的第一反应是万分地忐忑不安,我那一刻的心情我自己都难以描述。常乡市是K市所辖县(市)区的第一大县级市,人口一百多万,也最富庶,年财政收入在七八个亿。那个市的几任书记在他们的任期满后都无一例外地升到了副市级,陈书记就是在那个地方发的迹,因而那个市的市长书记是众多处级干部争逐的目标。我能理解人们向我投过来的惊讶的目光。之后,是陈书记讲话,讲了那次干部提拔调整的指导思想和方法步骤,提了几点希望和要求。他讲得天衣无缝无可挑剔。他再次强调了那个

“凭党性干工作,看政绩用干部”,强调了看干部要看他的全部历史和全部经历。重复了上次书记讲过的当自己的愿望没有得到实现时的种种表现,讲了有的同志能够任劳任怨,忍辱负重,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干出了不平凡的成绩,他们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对这些经过考验的同志就要敢于提拔和重用等。他讲话时不停地从裤子口袋里取出手帕擦拭脑门上冒出的汗水。几个月没见,陈继业瘦了许多,脸色青黄,颧骨都鼓了出来。我当时就想调整一次干部也能把人累成这样子。

之后是书记讲话。最后,陈书记又对书记的讲话进行撷精取要升华深化。说书记的讲话高屋建瓴,寓意深刻,博大精深,语重心长,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要认真学习,深刻领会,认真贯彻执行。并要求这次任用的人员结合自己的思想实际每人写一篇心得体会,三天以后上交组织部。

各位回去以后抓紧交接工作,后天要到达新的岗位。最后说,你们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是领导的关心和信任的结果,是组织培养的结果。但只是万里长征迈开了第一步,以后的路会更长更艰苦更伟大。希望大家发扬老红军的光荣传统,不怕困难,艰苦奋斗,为我市的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作出应有的贡献。散会走出会议室以后,几个老朋友过来跟我握手,连挖苦带讽刺地说我玩得不瓤,问我花了多少,找了哪一级的领导。有的说我放了颗卫星,有的说我是杀出的一匹黑马,有的说我的提拔在情理之中,那几年对我的安排太不公正了。我随着人们往外走,听到很多人在发牢骚,有的人竟破口大骂起来,说好位置都让关系户给占了。上了车,我跟林玉珠联系,告她说了情况。我问她在哪里,要马上去见她。她说在她母亲那儿。我问什么时间回来,她说要到下午。

我说你能不能现在过来一下,我急着要见你。她说不行,说小玉今天生日,老师和同学们都来了,去不了。我说你来不了,我就过去吧。她却不让,说我去不合适。我担心林玉珠在骗我,就开车到了她家,果然不在。问了冯阿姨,说玉珠出去了。我说今天不是小玉的生日吗?冯阿姨不解地反问我:“生日?没有啊,小玉生日还早着哩。”我没再多说,问玉珠去哪儿了?她也说不清楚。淘淘汪汪叫着往我身上扑,我顾不上和淘淘亲热,出来又跟林玉珠打手机。她还不知道我到了她母亲家,还是在骗我说在她母亲那儿。我说玉珠,我现在就在你母亲这儿,你还在骗我,你究竟在哪儿?你为什么要骗我?林玉珠惶愧地在电话里笑。我说玉珠,你究竟在哪儿,我急着要见你,有话对你说。她说在一个朋友家里打麻将,说朋友们预先订了协定,都不让对人讲,所以才骗我的。我从电话里听到了“五饼、三条、九万、碰、扛”以及忽忽啦啦的搓麻将声。那些说话的人里有男的,也有女的,还有人在埋怨她打手机,就相信了她的话。我又说玉珠你能不能停一停,我真的有要紧的话问你。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我,边应付着边说着牌场上的话。说回来再说,回来再说,你先回吧,过两天我和你联系。我开车回了家,开了门不见南瓜身影。叫了几声,也无人答应。走到里间,见南瓜在床上躺着。

问了几声,也不答话。我打电话找来了一个当医生的同学,量了血压,低压130,高压210,说需要马上住院治疗。我让南瓜去医院,她不去。当着同学的面就骂,说就是死了也要到阳间来折磨我。说着说着就联系到了女儿,呜呜地哭起来。“我那可怜的闺女呀,妈要死了谁来管你呀,你学还没上满哩呀,啊啊--”南瓜声嘶力竭地号啕来。我把同学送走,给她做了饭,端到跟前,她把碗打到了地下。回到了单位,我给南瓜的一个亲戚打了电话,让她来照顾南瓜。晚上我又给林玉珠打电话,问她在哪儿哩,在干什么。她说在她母亲那儿。我说我明天去见见你,你一定要等我。第二天上午又和林玉珠联系,说和她的几个同学在省会,同学让她去陪买衣服。她说安心去上任吧,过一段时间去看你。

林玉珠躲着不见使我的心里发慌。可我被那一个又一个的贺喜电话搅得连考虑她的时间都没有。第二天常乡市的副书记副市长组织部长一赶人都来了。他们坐在我的办公室,一个个极尽谦恭之能事,把我夸成一朵花。说我能到常乡市,是常乡市百十万人民的福气等等。我问是否想到我工作了五年的监狱里边看看,他们说不去了。他们知道这是个很没趣的事。其实我也是故意在说。

他们不去,这是官场的密码,只有久居官场的人才能破译。我要招待他们,也不让,就回去了。我到监舍去看了林青山,把他叫到民警值班室和他单独谈了一会儿话。因了我和林玉珠的关系,民警们已让林青山当上了班长,享受到了一些特殊待遇。林青山也知道我和他姐姐的那层关系,见了我十分亲近。问我的伤恢复得怎么样,大着胆子告我说了一些民警们向犯人索要财物的情况。还说刀疤没毙时曾多次用一个民警的手机藏在厕所给外面打电话。还说听别的犯人说,蛋籽多次扬言要报复李二旦。说完了反复交待我千万不敢说是他说的。

又说你马上就走了,监狱的事就啥也不要管了。我问他怎么知道我要走。他说是民警们议论时听到的。之后就露出一副落寞无助的神情。我给他说不要多管闲事,我虽然走了,有什么事我还是可以帮助你的。要安心改造,争取早日出狱,和家人团聚。他点点头说记住了。晚上监狱班子成员为我举行送别宴会,他们轮番跟我劝酒,最后是大家给我扶到办公室的。同志们一走,我忍着醉意立即拿起电话,打到林玉珠家,她已经睡下,声音依然懒懒的,很疲惫的样子。我给她说我明天一早就要去上任了,去之前很想再见你一面。她听出我喝酒了,说太晚了,千万不要来了,免得出危险。我问她当天干了些什么。她说去了省会,跑了一天很累。我说玉珠你是怎么了,这几天好像不太对劲。

她抬高了声音说:“你太敏感了,什么事也没有。知道你的事成了我非常高兴。你可以大显身手了。不要忘记过去说得那些话,给老百姓多办点好事,不要当脏官。”我说:“玉珠我谢谢你,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我有空会来看你的。我一定记着你的话,多为老百姓办些事,当个好官。”林玉珠说:“方哥你去吧,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当个好官的。你也要保重你自己,都四十多人了,到了那里也不要太紧张,少喝点酒,少抽点烟,不要急躁,有的事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办成的,还是随和点好。”

我说:“玉珠,我的好妹妹,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把我的情况告诉冯阿姨,我会抽空回来看望她的。”林玉珠说:“我都跟她讲了,她为你高兴,还夸你呐,说你看人家小方多有出息,将来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来的。就这吧方哥,太晚了,你也休息吧。等天暖和了我和司哥丁姐去看你。”第二天早上,天下起了雨。同志们知道我要走,自发地全部拥来,冒雨为我送行。

我看着那黑压压的人群,知道除去因值班离不开的以外,同志们都来了。他们抢着帮我装东西,上车的时候,我和他们一一握手,与他们道别。我说我还会来看望大家的,希望大家抽空到县里来。我上了车,同志们在跟着我走。

我从车窗里向大家挥手,说不用送了,再见了同志们。车子走了很远,同志们在雨中站着朝我挥手。雨幕中,我看着那些和我朝夕相处的同志们,看着那渐渐远离的一片灰朴朴的树林和白色的楼房,想到那不平凡的五年生活,不觉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