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玉珠都举起杯,陈继业也不再碰,一口下去了一大半,喝了了,看着林玉珠。林玉珠一仰脖,也喝了大半杯。这时桌子上的鲍鱼、龙虾、鱼翅、佛跳墙、辽参已摆满了,林玉珠说:“快吃陈叔,这是我今天专门从欧亚饭店请来的师傅做的,你尝尝怎么样?”陈继业夹起一口佛跳墙放到嘴里,嚼了嚼,说:“一个字,很好。一点也不比完(浣)溪沙的差。”林玉珠一听,乘着酒兴止不住大笑起来。口里说着“完完……”陈继业莫名其妙地看着林玉珠,也跟着哈哈笑起来。林玉珠看着陈继业笑得更厉害了,说着:“陈叔啊陈叔,你要给我笑死哩。”陈继业说:“珠珠,你是不是喝多了?”林玉珠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开始摇晃起来,口齿不清地说:“多?谁喝多了,来,喝陈叔,我再敬你一杯。”说着,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倒进了肚里。喝了,起来走到陈继业跟前,竟把手放到了陈继业的肩上,醉眼迷离地看着陈继业,说:“陈叔,喝啊喝啊!”“喝喝。”陈继业把酒杯换到左手,右臂就向林玉珠的腰弯过去,林玉珠嗲声嗲气地嗯了一声,扭了一下腰,鱼一样从陈继业的手边滑了过去。陈继业却不动声色地端起杯,一口喝到了肚里。陈继业看着林玉珠,说:“珠珠,你不要再喝了,再喝就真的成了贵妃醉酒了。”
林玉珠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问陈继业:“陈叔,我没有喝多,跟你在一起喝再多也是高兴的。真的,陈叔,给我哥封了个啥官?你说呀!”陈继业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眼睛瞄了瞄我,搪塞说:“还没最后定,真的,我不骗你。”林玉珠嗔怪说:“书记会都开过了还说没定,你又在骗我。”陈继业一看林玉珠使起了性子,赶忙说:“珠珠,你放心,方政委的事我一定办。
只是不到最后时刻我不敢给你说大话。”这时林玉珠又给我示眼色,我端起杯,对陈继业说:“陈书记,我的事让你费心了,来,我敬你一杯。”陈继业对我说:“方政委啊,说句老实话,我没有把你当外人看,咱们毕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上次对你的安排我也知道有失公道,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们不在其中,不知我的难处啊……”这时陈继业的电话又响起来,陈继业停下话头,接住了:“绍伟,不要再说了,就当你没这个叔行不行,我实在没那个本事。你们在下边胡乱来,不注意影响,弄得告状信满天飞,叫我怎样为你说话!你也不要埋怨别人,问题都出在你们自己身上。我跟你们讲过多少次,要夹着尾巴做人,你们就是不注意,到时候了伸手问我要,我一个人就能当这个家!……你不要再有任何饶(侥)幸心理,留作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回来再说吧,我还有事。”说完合上了电话。
陈继业抓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林玉珠问陈继业绍伟是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陈继业说是他的侄子,在一个乡里当书记。林玉珠听了故做吃惊地呀了一声,又借着醉意把陈继业猛夸了一通。说就陈叔是个好官,铁面无私,六亲不认,共产党要是都能像陈叔就好了。陈继业感叹地说现在好官难当啊,好官难当!这时陈继业已有些醉意了,说话就放肆起来。讲了书记会上的一些情况,为了一个县级市的市长,几个书记市长争得一团糟,谁也不让谁,到最后书记把茶杯都摔了,还是没有定下来。这时,林玉珠说:“陈叔,不说了,咱今天只说高兴的事。陈叔,你那么多笑话,讲一个让小侄女听听呗。”林玉珠说时,拿眼睛来看我。她的潜台词是:“看我今天怎么玩他。”我却没有给她应有的回应。陈继业说:“笑话最近又听了不少,不知小珠珠喜欢听哪一个。”
林玉珠说:“当然听好的呀!不过你可不能讲太酸的,把人给吓跑了。”陈继业说:“不酸不酸。昨天吃饭时还听了一个,讲得可有水平了。”林玉珠说:“那你就快讲讲让我听听呗。”陈继业说:“行。说县里有个县长讲话时他妈的总爱说虽然但是。就是虽然什么什么,但是什么什么。比如说,去年的工作虽然取得了很大成绩,但是还有不足之外。虽然领导表扬了,但是我们还要再接再厉,继续前进。说多了,他妈的就简化了,说时就只说虽然,但--。有一天喝多了,上车时碰住了头。秘书赶快扶住,问是不是碰疼了。县长揉了揉脑袋说,虽然碰住了,但(蛋)--不疼。”林玉珠一听,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故做嗔怪道:“这还不酸呀!来罚你一杯。”林玉珠端起陈继业酒杯,送到陈继业的手里。陈继业畅快地笑了几声,接过杯来,喝了一大口。
林玉珠又说:“光喝了还不行,还得罚你再讲一个。”陈继业说:“行行行,我再讲一个不酸的。讲个什么呢?叫我想想。”陈继业抓了抓头发,想了半天,才说:“不酸的还真想不起来。这样吧,讲个半酸不酸的。小珠珠你可不要再难为我了。”“行行,你讲吧。”“讲个程序的故事吧。也是早两天听人讲的。说是大唐天子李隆基上任以后,他妈的大太监高力士为了讨好他,给他设计了一个上厕所的程序。李隆基要上厕所了,高力士就指挥小太监:更龙衣--上龙驾--解龙衣--抬龙具--放龙水--一抖--二抖--三抖--李隆基挺满意。后来杨玉环知道了,他妈的也要程序。高力士就也给她设计了一套。杨玉环想解手了,高力士就指挥小太监:更凤衣--上凤辇--解凤衣--捏凤唇--流凤水--一挤--二挤--三挤……”陈继业说的时候,不住地打着手势,就好像用力抬什么似的。林玉珠又是羞得满脸通红,又故做埋怨地说:“陈叔呀,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行,还得罚你。”
说着,又端起杯,送到陈继业的手里。陈继业乖乖地说:“好好,我喝我喝。”说着,又把半杯酒倒进了口里。这时,手机又响了,陈继业接住,口齿不清地说:“是小娟呀,你好你好!”陈继业口气变得分外温柔,“扞卫的事吧,我给你说,你抓紧找人跟老一讲,今天在会上我是据理力争呀。在上会之前,我已跟几个书记都做通工作了,也跟老一讲过,他也答应了,谁知今天一上会他又改变了主意。……那么多位儿?你想想有多少领导哩,还有省里的中央的,僧多粥少,狼多肉少,分不停呀。我就准备给你去电话哩你打来了,你抓紧找人,一刻都不能耽误。……对对对,找省里的,能再往上更好,不行就动动你舅舅……对对对,现在还没有最后定下,就是因为扞卫的事,会一直开到八点多,还差一点和老一闹翻。我这边继续为你想法,你赶快找人。……行行行,这边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告诉你的。……现在?不行不行,现在我正有事,去不了。……是吗?他去哪儿了,……噢噢噢……”陈继业瞥了一眼我和林玉珠,走到外面,带上了门。
过了片刻,陈继业走了进来,脸上放着红光,却又竭力掩饰着,坐下来,对我和林玉珠说:“珠珠,我不行了,头晕得很,方政委的事我一定尽力去办,你放心。我还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一下。”说着就要起身。林玉珠这时有些醉了,看着陈继业要走,赶忙制止说:“陈叔,还没坐哩就走,来,我再敬你一杯。”说着端起杯,走到陈继业身边,佯装着醉意,“来陈叔,咱们再喝一杯,今天可真高兴,来,喝喝。”陈继业应付似的端了起来,和林玉珠碰了一下,又举到我的跟前,我站起来也端起杯来碰了碰,陈继业把那一杯酒就像喝水一样灌到了肚里,也不管我和林玉珠喝了没有,拿起手机,从衣架上取下大衣就向外走。林玉珠跟着陈继业出来,摇摇晃晃地边走边说:“陈叔啊陈叔,你可要注意身体啊,看你一天到晚多忙。你要倒下了,小侄女可就没有靠山了。陈叔,俺哥的事拜托你了,你可一定要放在心上。”
我怕林玉珠倒下,也跟了出来。“放心放心,方政委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尽力而为。”“尽力而为?”林玉珠扶着楼梯扶手瞟着陈继业反问道。
“尽力尽力,你小珠珠说的事我什么时候放下过。”“陈叔,都拜托你了,你可一定要记着,过两天我去看你--”林玉珠把“看你”两个字说得很重。
“看什么看,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到了楼下下最后一个台阶时,陈继业打了个趔趄,林玉珠赶快上去扶住了他。在那一瞬间,我看到陈继业那短粗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却很快镇定住,走向外面。林玉珠把陈继业一直扶上车,又弯下腰,向车里伸着头说:“你慢走啊陈叔,有空到小侄女这儿来。”我俩站在如刀的风中,看着陈继业的车在远处消失。送走了陈继业,林玉珠就在路边扶着树吐起来。
我和店里的服务员把她搀到屋里,她爬在床上又在吐。服务员端来了脸盆,她手扣着床沿,绷紧的四肢就像一只扯满了的弓,死命地向外吐。她的发髻散了下来,遮住了脸,吐出的秽物顺着头发向下流。她的肚里什么都没有了,可还在吐。脸盆里的水上漂着一层鲜红的血网,我叫她她也不答应,只是吐吐吐。我吓坏了,叫服务员去打120,来车抢救。林玉珠向我摆手不让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