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2002年大学生最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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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蒙尘的诗集

中国农业大学 李剑。

太阳是我的名字。

太阳是我的一生。

太阳的山顶埋葬 诗歌的尸体--千年王国和我。

骑着五千年凤凰和名字叫“马”的龙--我必将失败。

但诗歌本身以太阳必将胜利。

--海子《以梦为马》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蠢动,只因看到上面这几句诗。偶然的不经意,我已经远离了诗歌,远离我儿时的梦想。轻轻地叹息,轻轻地放下诗集,准备打开我的双掌承接这已不再是为诗歌而感动的泪水。十指指尖的尘埃,讽刺我的自作多情。上帝死了?人死了?诗人死了?诗歌死了?我感到自己落入深邃黑暗的孤岛。此时的我渴望将我的心取出。“浸在清水里,让回忆悲鸣,让血肉洗净我,万丈红尘中泥污的表情。”(紫地)

随着年龄的渐长,我似乎越来越想恋昔日的岁月。残存在记忆中有一丝一缕的星星点点是有关儿时对诗歌的痴狂。每个少年都是一位天生的诗人,都在用自己的感情和心灵来铭青春的诗篇。海子、顾城、北岛、舒婷、骆一禾、四川、食指……每个名字都曾激动过我的一段生命,每个名字都刷新我对诗歌的认识。笔记本中密密麻麻地抄满许多感人的诗歌。有许多次面对优美的诗歌,我的灵魂在刹那间“死去”。偶尔也会写点自己的诗歌,许多次都枕着诗集入睡。在金黄的稻田里,诗歌是我向往的天堂。不过那时我更多喜欢的是朦胧派的诗歌,不能体会海子之类的对生命的呐喊。

生活中的挫折,微笑背后总是蕴藏着深重的艰辛和苦楚。那些为青春而写下的诗歌因我的来北,遗留在我故乡的家里,也深锁在我的内心。是那个充满烛光的夜晚,是那群喜欢诗歌的朋友聚集在教室里,朗诵他们最喜欢的诗歌。原本以为对诗歌的钟情,永远都只是对往事亘古的相思,却在这么一个晚上,伴随着轻缓的韵,将我的诗心再次点燃、唤醒。乡音浓重的我静静坐在角落里聆听《相信未来》、《致橡树》、《钻石之夜》……作为心灵的唱和,给予我重新呼吸的养分和力量,诗歌以另外一种优雅的姿态回归。

源于对生活的梦想和逼仄,也源于不基于固守物质的囚牢,我和我的朋友们选择一个深冬的夜晚,举办那次“金秋诗会”。面对那么多的赤子之心,依旧固守诗歌这块精神的栖息地。“而这陋室冰凉的屋顶。被群星的亿万只脚踩成祭坛,我像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放大了胆子,但屏住呼吸。”(西川)我被感动,从心灵深处涌起对诗歌的敬慕。诗歌不过是校园角落里草叶上的一颗露珠,可谁不为它折射出来的光芒所惊诧?那晚的千纸鹤、鲜花、诗人、我的社员和到场的许多认识与不认识的同学,成为我大学生活中永不泯灭的图腾。当我们朗诵完“用孩子的笔体”写下关于生活与爱情的诗歌后,发现我们依旧孤单、清冷。“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海子)赶往教室的路上,不再伫足看看新长出来的新叶,草尖上的露珠,那些随风飘舞的金黄的银杏叶,我在退化?

阅读有限的我并不能真正理解诗歌。我喜欢那种蕴含着哲理,包含着对生命的拷问,对爱情执著追求的诗歌。现实生活中,读诗的人少了,写诗的人同样在急剧减少。“每一片树叶都有两位诗人去讴歌”的现象不再。所谓诗歌的再生,不过是当前语境之下的弱势呐喊。不知是诗人远离了人群,还是群众远离了诗人?是诗人疯了,还是我们疯了?我们的诗人(例如海子、顾城)却是依靠自杀--杀人这一后现代主义的极端的方式进入大众话语,才能彰明诗人和诗歌的存在,这真的可悲!现在的诗歌死了,我们所能见到的只是诗歌的灵魂?

或许对我而言,诗歌是生命的一种生存方式,是生命的在场。我非常喜欢海子的诗歌。“读海子的诗,有一种生命窒息般的沉重。在他的笔下,死亡是一件剔透的玩具,被诗人的心情细细把玩。同时,可以看出其中的许多诗歌都是对生命的拷问,是语言本体与生命本体的合一。”这是我在去年读海子的诗时写下的感想。海子的《亚洲铜》、《以梦为马》、《四姐妹》……许许多多的诗篇都因生命的在场,我的心灵受到强烈的震撼,往往闭眼深醉半日,这时候语言显得多余也无力。“在这个春天你为何回忆起人类/你为何想到了人类神圣而孤单的一生/想起了人类你宝座发热/想到了人类你眼含孤独的泪水。”(《太阳,土地篇》)如果诗歌中存在生命的缺离,纵使有诗歌的节奏感和音乐感,也是一首没有深度和力量的诗歌。诗的生命存在诗歌之外,诗的生命在于读者和诗人情感的共鸣。在我们的时代中,另外一位诗人--食指,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诗人,食指同海子一样,都是用生命来完成诗歌的创作,是生命的“一次性写作”。“假使我真的成条疯狗/就能挣脱着无形的锁链/那么我将毫不迟疑地/放弃所谓神圣的人权。”(《疯狗》)对现实世界的不满总是被诗人淋漓尽致地表现在诗里。或许诗人的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张力,使得诗人比正常人对时事更为敏锐,这也成为人们认为诗人是疯子的原因吧。

尽管我很少读诗,也很少写诗,但是依旧爱用诗的语言来咀嚼生活。用“带紫露的枯藤”写下我对生活的感悟。于是,我感到诗歌正如作家于坚说的“诗歌的价值在于,它总能使人们回到开始,领悟到存在的本质。诗歌是永远‘在路上’的,诗歌是穿越遗忘返回存在之乡的语言运动。”于是,偶然地打开诗集,面对“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然后我死了,连羽毛也一起腐烂在土里”时,我依旧感动。或许这只是一种情结,它不具有任何意义,只因它本身就是意义。不管时代多么荒芜,总是有优秀的诗人和诗歌在产生,只要你还对母语有着血缘的联结,只要你不是“寄托的一代”。

蒙尘的诗集,依旧散发着让我心动的光泽。静静地读诗,静静地品味生活,然后静静地生活,这就是我依然爱读诗的原因。纵使诗歌死了,纵使大家都不再读诗了,在我的内心永远都将为她腾出一块青山绿水。

原载中国农业大学《荆棘鸟》2002年7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