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2002年大学生最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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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历史的孤独

福建师范大学 高洁。

历史的舞台,登场过许多耀眼的人物。他们不是历史的主宰者,却都在历史的舞台上留下了辉煌的一瞬。当我欲用一个词语来概括他们时,脱口而出的竟是孤独二字。

伟人们的孤独,于文人与思想者表现得最为深刻。

中国的历史每到一个动荡时期或世纪之交,总会出现一大批优秀的思想家。他们所处的注定了他们毕生要扮演一种洞悉时代、反思人生、启蒙大众的思想先驱者的角色,他们的思想超越了时代,对人生、对社会、对历史的洞察之深是同时代的人所无法企及的,绝大多数的思想者都不能在他们的时代里实现理想与信仰,于是他们往往注定要孤独一生。在庄子用他的“无端崖之辞”、“荒唐之言”、“缪悠之说”构筑的家园里,居住的是一位孤傲的隐者;孔子虽有三千弟子,但我们透过历史滚滚烟尘,看到在荒原中四处奔波的也只是一位孤独老者的身影,更不用说那离经叛道的李贽,狂气逼人的王阳明,在他们难为世人理解的言行里,包含的是几许“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悲哀。其实,从老子骑着青牛西出函谷关,踯躅荒原之中,苍茫无及的落寞,到严复孤单凄惨,郁郁寡欢走完人生之路的无奈,都应了李白一句“古来圣贤皆寂寞”。这是一种伟大而深刻的孤独,历史赋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使得他们在孜孜探索理想实现之路的同时,默默品味着一份难言的孤独,这是历史的悲剧。

如果说思想者的孤独带有沉重的历史色彩,那么文人们的孤独便具有典型的时代特征。中国的文人向来注重“治学修身齐家平天下”,治学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平天下。但黑暗的现实往往令他们四处碰壁,于是怀才不遇便成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千古悲剧。“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举世混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两千多年前屈原的这些孤愤的声音在中国的历代文坛上都有它的回声。“士不遇”自屈原、宋玉以来便成为中国文坛的永恒主题之一。空有抱负,徒有才华而不能施展,实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千里马难遇伯乐的苦楚,造就了中国文人一种凄美的孤独,不论是战乱频繁的汉末《古诗十九首》中“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抑或是盛世大唐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无疑都是文坛上的千古绝唱。辛弃疾乃宋词中豪放派的代表,其词洋洋洒洒,极有大家风范,他“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一面为我们所熟悉,可有谁会明白他那“纱窗外,斜风细雨,一阵阵寒”所透出的孤独寂寞感是一个“落魄封候亭,岁晚田园”的老人内心强大的苦痛,面对茫茫宇宙,面对纷乱的时局,政权的更迭以及人生的生老病死,纵然你贵为王侯将相,只要是一个文人,便难以摆脱千百年来沉淀下来的孤独感。乱世宰相文天祥的“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自不待言,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脱口吟出的“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千年之后读来仍让人感受到一股沁人心骨的寒冷!纳兰性德贵为皇亲,其一生可谓一帆风顺,而面对前代皇陵,也是满心荒凉,“行人莫话前朝事,风雨诸陵。寂寞鱼灯,天寿山头冷月横。”无怪乎夏坚勇在他的散文《洛阳记》中感慨道:“孤独是一座祭坛,几乎所有的文人与思想者都要走上这座祭坛。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生命的造型就是一群力图走出孤独的羁旅者。”历史赋予的孤独给了文人与思想者无尽的悲哀,却也给了他们永恒的魅力。

没有潮流的庇护,没有团体的依托,敏感的天性造就了非凡的气质,跋涉了一生铸炼了不屈的刚毅。他们不甘于寂寞,却无法摆脱孤独,这是他们的不幸,但他们正是用这种不幸在历史的舞台上成功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兴亡谁人定,盛衰岂无凭。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名?”面对这些伟大而孤独的灵魂,品味着那深邃高远的思想,浮躁的现代人是否会感到汗颜呢?

原载福建师范大学《读书与评价》200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