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寄居在贝壳里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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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的家在哪里

文/凉月满天

打起背包,出发!

从关内到塞外,从炎热到凉爽,蒙古包像天女散花,星星点点。清晨五点,白茫茫雾气一片,没有人烟。草叶上露水沿着边缘积聚,草尖儿上挂着圆圆的一个点。哪里还有只布谷鸟,一声一声叫,叫得整个世界静成一片。原来世界上真的是静最好。山静、水静、林静、草静,都好。

一千里地,八小时的飞奔,一整夜的颠簸,从一个叫正定的小县,到一个叫张北的草原,好像就为的这五分钟的觌面相逢。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可是,不过三天两后晌,就觉思乡。就像一只大风筝,迎风鼓荡,天地平旷,可是总有一条线牵挂在遥远的地方。那里有我的丈夫与女儿、公婆与爹娘,还有我小小的单元房、我的窗帘、我的书架、我的水杯、我床头那盏小小的灯散发的模糊的光亮。当初那样急迫地逃离,现在这样急迫地想回去——走遍天涯,只有那里才是我的家。

一个长久奔波在路上的人,心里必定装满了不安。我的一个朋友,芳龄四十,堪称命运多舛。刚毕业的时候被分配到一家不错的化工厂,领导看她学历高,把她提拔成业务主管。当时正是诗歌大热的年代,她把海子的诗歌奉为《圣经》,一心朝拜,每天上班写的不是企划文案,而是一行一行的诗篇。诗稿越写越多,业务却越缩越小,她也跟着越降越低,成了一般文员。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早就不写诗歌了,受王小波的影响,开始思考怎么才能过像他一样率真有趣的人生,动辄招一帮狐朋狗友一起狂欢。后来,王小波也厌了,又转而羡慕弘一法师的出家为僧,自此口里禅诵不绝,每晚打坐不断,心里琢磨着是渐修好还是顿悟好,做唐僧那样宝相庄严的和尚好,还是要“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再后来,她连弘一也厌了,开始怀念那些自杀的诗人,比如顾城、海子、戈麦,并且准备效仿他们,有朝一日也死得轰轰烈烈,惊动世人。

就这样,她把别人的结局也当做自己的归宿,迷失在一条条路上面。

这并不是个案。好多人都把别人当成自己的偶像,就像把一件件华丽的衣裳,不论长短肥瘦,不分青红皂白地套在自己身上,然后穿着不合适的衣裳走来走去,外表华丽,内心迷惘。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精神家园,可诗,可画,可文,可绣,乃至刨土豆、做工匠。对美国第三十九届总统吉米·卡特来说,做木匠就是他的生命寄托。对陶潜来说,到官场转一小圈,就相当于人们到异地游览几天。解官归里,手抚孤松而盘桓,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园。哪怕举家食粥,锄豆南山,汗流满面,可是,只要有了那一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素朴与安然,所有一切就都值得。就算此刻你拿金玉珠宝交换他手里的稻麦菽稷,拿高官厚爵交换他身上的布衣素衫,拿金碧辉煌的宫殿交换他居住的瓮牖绳床,他也不换。

知道自己适合什么生活的人有福了,看清灵魂需要什么样的“家”的人有福了。建立起真正的精神家园的人,也许吃穿粗朴,脚不停步,或者挥汗如雨,手不释卷,一路奔波辛苦,可是他们的心灵宁静,妥帖安然。

我们追星,崇拜偶像,效仿别人,其实都是迷失在路上。看清这一点,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所到之处,哪怕好风好水,也不要忘记提醒自己一句:

那是别人的家,你只是路过,别忘了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