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当一棵小草有了梦想
3086600000001

第1章 爱的参照物是爱(1)

爱,原来是需要爱来当参照物的,年少时的我们,少不更事,常常看不到父辈们那份深沉的爱,是因为那时我们自己根本就不会爱。长大后,我们懂了,爱,竟是这样子甜蜜与疼痛交织的过程,那个这样爱了我们一生的人,却是渐行渐远。花开当珍惜,爱也要趁早。

爱的参照物是爱

父亲七十大寿的时候,妹妹打电话来,说,哥,回来看看吧,人到七十古来稀,他还能有几个这样的寿诞呢?他握着听筒,沉默半晌,还是委婉地回复了妹妹:我也想回去啊,可真不巧,公司正好有一个很重要的谈判,少了我不行啊。妹妹没再说什么,怔了半天,扣了电话。

他那天是有一个谈判,可没有重要到少了他不行的程度。那不过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个能说得过去的借口。他不想回去才是真。

离家十年了,算起来,他回家的次数竟然不超过三次。就因为当年父亲那狠狠的一巴掌。

那年他第三次参加高考落榜,回头闷闷地跟父亲说,他想出去打工,再不想继续复读。父亲听完就朝他扬起了手,说,我算看穿了你,山庄的狗上不了大市场,没出息的人就是没出息,算我白白供了你!一掌下去,他的左半脸立即起了紫红的五根印子。那五根紫红色的指印也由此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里。在他的印象里,那不是父亲第一次打他了,可哪一次也没有那一次留给他的伤害深。那一次,父亲伤的是他的自尊。

就在被父亲打过一巴掌的第二天,他收拾起行囊,同挥泪如雨的母亲告别。父亲那时还在外面干活,他省了同他的最后一次正面交锋。十年里,他辗转在一个又一个的城市,一个又一个建筑工地。从小工到大工,从大工到包工头,然后有了自己的公司。他用自己的行动,给了父亲狠狠的一个还击。谁说他只能去挤那条通向大学的独木桥才是唯一的出路?其间,他回去过两次,为着母亲。一次是母亲六十大寿,一次是因为母亲生病住院。也许父亲早就忘记了那致命的一巴掌,见他回,就忙着去水库网箱里抓鱼,满院子追着小鸡跑。自己养的,新鲜。父亲有些激动,又有些惴惴的样子。他把那些,认为是父亲对自己当年那一巴掌的赔偿。饭桌上,除了频频向母亲祝福敬洒,对父亲,还是没有多少话。

再次打电话让他回家,是在父亲七十寿诞过了半年的时候。电话是母亲打来的。他接了。刚把听筒放到耳朵上,就听到母亲的啜泣声:山山,你回来看看他吧,他的日子,不多了……心就无端地向着冰冷坠下去。父亲的身体不是一向那么硬挺么?像他的脾气一样。在他记忆里,父亲连生病都少有的。可那次,病魔似乎把平素积攒的所有能量都用来对付那位再也无力对抗他的老人了。恶性肿瘤,竟然像疯长的野草一样,散满了他整个胸部。

他再也没有力量同父亲对抗,同自己对抗。匆匆交待一下,就抛下身后的一切,星夜驱车赶回去。在家乡县城的医院里,他看到了那个让他在心里怨了十年恨了十年的人。素洁的被子底下,父亲已瘦成一棵枯树。脸上的笑,却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像菊花一般绽放。

那是他的生命中最短暂又最漫长的一段日子。短暂是因为,死神正把生命的汁液一点一点从父亲的身上抽离。漫长是因为整日整夜的疼痛让父亲有着生不如死的痛苦。他渴望时间停下来,把父亲永远地留住,他又渴望时间快一点滑过去,父亲再不必忍受那样的剧痛。可他,除了强装笑颜,什么也替父亲做不了。回忆,在那段日子里,成了父亲最好的良药。从他呱呱落地,到蹒跚学步,从他第一次逃学到他离家出走,一桩桩,一件件,那么粗糙的父亲,竟然把那些日子里的细节记得那么牢。父亲说,自己这一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他十九岁那年抬手把他打出家,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他六岁那年他背着他睡了一个月。是的,他六岁那年,调皮上树掏鸟窝,结果从树上摔下来,掉到蒺藜窝里,背上屁股上被摔得血赤呼啦。整整一个月,不敢躺着睡,也不愿意趴在床上睡。那一个月里,他就是趴在父亲的背上睡的,还得让父亲来回走动着晃悠着……小子,你可知道,那一个月下来后,你老子的背就弯了,以后就再也直不了喽……他知道,父亲是在努力逗他开心。他扭过头,害怕眼窝里的泪落到父亲手上。

也许是受了父亲的启发,那一夜,父亲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呻吟不断,镇痛剂,安眠药都不起作用,他忽然想起自己曾在父亲的背上安然睡过一个月。他拉住父亲的手:爸,你趴到我背上来吧,看看能不能疼得轻一点。父亲竟然真的听话。他弯下腰来,把父亲轻轻驮到了自己的背上。那个曾经壮得山一样的父亲,如今已像一片轻轻的叶子了,突出的瘦骨,硌得他的肉有些微的疼。趴在他背上的父亲,却似乎找到了最舒适安全的港湾,竟然奇迹般不再呻吟。他睡着了。

他就那样子,弯着腰,曲着腿,轻轻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保持着让父亲最舒适的姿势,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他的腰酸了,腿也渐渐麻了,额上豆粒儿一样的汗珠伴着大颗大颗的泪一齐滴落下来,可他不愿意停下来,生怕一停,就惊醒了父亲此生唯一一个酣梦……

爱,原来是需要爱来当参照物的,年少时的我们,少不更事,常常看不到父辈们那份深沉的爱,是因为那时我们自己根本就不会爱。长大后,我们懂了,爱,竟是这样子甜蜜与疼痛交织的过程,那个这样爱了我们一生的人,却是渐行渐远。花开当珍惜,孝顺要趁早。

父爱为她打开了那扇窗

父亲不识字,可父亲对一切写了字的纸张怀着天生的敬畏与莫名的虔诚。

那一堆涂满了女儿忧伤情绪的纸片,在众人的眼里,包括在女儿自己的眼里,都不过废纸一堆。可父亲发现了它们,他的眼睛里立马闪现出热烈到无以复加的光芒。他仿佛发现了一个稀世天才。

那年女儿读大一,在一所不入流的大学。暑假里躲在屋里写写划划,写的也不过是自己对前途与未来的迷茫。那篇青涩稚嫩的东西,父亲连读都读不懂。可他认定,他的女儿了不起,居然可以写小说了。

他执意要拿着它去找地方为她出版,女儿坚决不同意。他们的争执因此而起。那个暑假没过完,女儿就匆匆收拾起行李回学校去了。却把那厚厚的一本手稿儿扔在一个角落里。她以为,她走了,他会忘记。女儿却没想到,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的父亲,居然借了邻居哥哥的西服领带,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就揣着那本手抄稿儿到省城去了。

父亲不知道出版社在哪儿,一路向人打听,终于敲开一家出版社的大门。看到衣着光鲜的工作人员。父亲卑微地弯腰,含笑,送上一支香烟,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向对方说明来意。可他的话,很快就为那个工作人员礼貌的微笑给打断了:对不起,我们目前还没有出版计划。父亲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那我怎么样才能把女儿的书给出版了呢?

你们实在想出版,可以自费。回答很简短,语气里已是不耐烦。父亲却还不走。他把手稿再次谦恭地递上去:您给看看,我们可以自费出。

我们现在忙。工作人员的手轻轻一挥,父亲的骄傲就“啪”一下掉在了地上。父亲弯腰拾起地上的手稿,转身,下楼。整个人轻得像一片叶子……

他给女儿的信还是很快就寄到女儿手上,歪歪扭扭,很短的几句话:闺女,我拿着你的书稿去见了出版社的人,他们看了,说你写得不错,再好好修改下就能达到出版要求。女儿没回信,她自己很清楚,那篇东西离出版的要求还有多远。可女儿的写作热情却被父亲的那封短短的信重新点燃。只是,那一次,女儿偷偷地写,再不敢让父亲知道。

父亲着迷了一样,一定要想办法把女儿的第一本书出版了。父亲找了数家出版社,仍然没人肯出版女儿的书。父亲就决定自己拿钱帮女儿出书,他终于找到那样一家出版社。只是两万六千块钱的费用,他们家不吃不喝也要整整两年才能挣出来。那一次,一直沉默的女儿再也不能沉默,她同父亲大吵。她不能理解父亲的做法,她甚至觉得父亲是在把她往一条绝路上逼。父亲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他说: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女儿行,自己的女儿是写书的料。就算砸锅卖铁,他也要把她的那本书出版了。

父亲真的做到了,已是时隔四年之后。两万六千块钱,他雇了辆汽车从省城印刷厂拉回了一千三百本书。新书到家的那天,父亲把全村的父老乡亲全都招到了家里,摆了几大桌的酒席,放了几大堆的烟花。灿烂的烟花下,父亲的泪,流了满脸。女儿的泪,也流了满脸。直到那时,她才从母亲的嘴里知道,那两万六千块钱的来路。那是父亲扛了数不清的水泥袋子赚来的。身高一米五六体重仅有九十多斤的父亲每天却扛着每袋一百斤重的水泥一天扛上两百多袋。他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肉体当成肉体,他拿它当了钢铁……

那天,在她的新书“发布会”上,父亲喝了很多酒,喝醉了。喝醉了的父亲拉着她的手说:瞧,上帝已经为你打了一扇窗,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识字的父亲,为着女儿“处女作”的出版,已学会了使用文化词。

那一年,她大学毕业,待业在家,苦闷无着。

父亲曾用了四年的时间,为出版她的第一本书。她却在此后的几年时间里连续出版了数本书。散文,随笔,小说……当她的名字频频出现在国内外各大媒体报纸上,当她气定神闲地坐在演播室里追忆那段青涩的年少岁月,提起父亲,提起那本至今仍被父亲保留着的处女作,她仍然泣不成声。她记着父亲给她说的那句话:瞧,上帝已经为你打开了一扇窗。

她说,打开那扇窗的不是什么上帝,而是说那句话的人。是的,父亲没文化,父亲的那双手像锉刀,父亲额上的皱纹,像犁铧穿过。可父亲的目光,却坚定,深远,父亲的那份深情堪比太阳,在那一瞬间,穿透了她青春岁月重重的迷雾,为她指明了方向……

父亲的药方

那一段时间,他的事业遇到瓶颈,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那种滋味儿生不如死。静静的深夜,他一次次站在5楼阳台上,试想着自己如何从那里像小鸟一样飞出去……

妻子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他患上很严重的抑郁症。

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将他从那条可怕的路上拉回来,妻子只好打电话给家乡小城的父亲。

父亲在接到电话的第二天就急匆匆地来了。进门,来不及喘口气,就直接奔进儿子的房间。他原以为,父亲会狠狠批他一顿,或者,拉着他的手泪雨沾巾。可父亲的表现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父亲没有批他,也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伤心慌乱。父亲只在见着他的那一刻,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有病咱就治病,怕啥?”

在父亲说那句话之前,他已经去拜访过很多位心理医生了,也从他们那里听到了太多专业的建议与指导。可那些,抵不过与父亲相见时那一句话。他的眼眶蓦地发热。

此后,父亲就在家里住下来。

此后,父亲开始了替儿子漫漫的求医问药路。

深夜的灯下,父亲戴了老花镜,一字一句的研读着那些对他来说有些高深莫测的心理书籍。父亲当了半辈子工人,在车间里与机器打了半辈子交道。他不懂什么心理学,药理学。可他却知道,要治好儿子的病,单凭一颗满怀着爱的心还不够,要科学,要合理。而他坚信那些高深的书籍会教会他很多。

父亲开始留意每天的电视广告,报纸的资讯信息。只要与治疗抑郁症失眠症有关的,他一条也不肯漏过。父亲也开始四处去听讲座。坐公交,转地铁,偌大的都市里,惶恐不安的父亲左躲右闪,如同一个迷失在都市森林里无助又孤独的孩子。可他还是一路摸索一路打听着找到那些开设讲座的地方。父亲记下了几大本密密麻麻的笔记。他曾看过父亲记的那些笔记,奇形怪异的符号,他无论如何也破译不了。可是,父亲懂。父亲开始试着把自己在讲座上听来的那些良方用在儿子身上。

“夜间慢跑,慢跑之后泡个热水澡,那样有助于睡眠。”父亲这样向他提出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可笑。他曾从另一本书上读到过,夜里睡前,是不可以做剧烈的体育运动的,那样会刺激人的大脑皮层,让人兴奋难以入睡。可父亲执意要陪他去跑。

“不去试一下,怎么知道有没有效果?”

看着父亲满脸的期待,他心软,真的随着父亲去跑了。

冬天的夜里,在离他家小区不远的一条偏僻的小路上,才过九点钟,就少有行人车辆。那里就成了他们父子那个冬天夜跑的最佳场所。昏黄的灯光,一夜又一夜,温柔地将他和父亲的影子,一左一右,印在冷冰冰的水泥路面上。父亲的身躯偏胖,已有了他那个年纪的老人大多都有的小肚腩,跑起来,明显要比他吃力很多。往往还跑不出半里路,父亲的呼吸已粗重得让他不忍心听下去。他想停下来,父亲却总是摆手制止他:“坚持就是胜利!”

再跟着父亲一路跑下去,泪光也在他的眼里越聚越浓。父亲的心脏不好,血压高,那样的夜跑,对他的身体并无半点益处。他们都知道。

夜跑归来,总是他第一个走进洗澡间。在他洗澡的那个时间里,父亲已为他准备了热乎乎的牛奶。一段慢跑,一个热水澡,一杯热牛奶,有了那些,他失去的睡眠与红润的健康肤色真的又慢慢回来了。

为了让儿子完完全全回归社会回归他曾经的生活。父亲把儿子的电话本找来,照着上面的号码一一将电话拨出去:“有空来家坐坐吧,多陪陪我儿子说说话。”那些号码的主人,有很多与儿子其实只有一面之缘或仅仅是泛泛之交。父亲便常常在电话里被人骂。父亲不往心里去。能为儿子招来一个朋友,他就高兴。

那些丢失的睡眠,就这样被年过花甲的老父亲一一给他找回来了。那一层裹住他心灵的厚厚的坚冰,就这样被父亲慢慢融化了。等笑容再次挂在他的脸上,等他的事业、生活重新步入常轨,父亲终于舒心的笑了:“你吃得饱睡得香,爸爸也该回老家去了。”

父亲回去了。他总是隔三差五就打个电话回去,跟父亲母亲随意聊聊。

那日又在电话里跟母亲闲聊,母亲问他最近可好,他大声笑着用父亲当初说他的话回复母亲:“哈,吃得饱,睡得香。”

“你们爷儿俩真是。你倒是好了。可你爸爸现在又开始失眠了。他老担心你的觉,结果把自己的觉丢了……”

他握着电话,默然无语,眼泪慢慢涌上来……

所有的成就都抵不过你走在我身边

那场灾难,来得突然,且气势汹汹,连让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从发病到医院下发的死刑宣判,不过短短的一周时间。宫颈癌晚期,几乎没有治疗的意义,最长还能活两个月……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支冷嗖嗖地箭,直射她的心窝儿。

那一年,她才三十岁,刚刚从丧夫的巨大黑洞里艰难地爬出来,却不想又一下跌入一片更大的黑暗里——一片看不到任何希望亮光的黑暗。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整整三天三夜。第四天,去原单位办理工作交接手续。第五天,买了一张飞往北京的机票,并在那里买了一大堆的中草药。那天晚上,她带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药包坐上飞往老家城市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