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否定的现代性:理解阿多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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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自然对历史的参与(6)

第二,实现这个过程的是“美学理论”,即苦难通过艺术语言进入辩证思考论域。从一定意义看,“美学理论”是“否定的辩证法”的完成。第三,如果说“反对认识论”和“否定的辩证法”更多地是对认识论问题的反思,那么,“美学理论”则是实践论。它们的区别在于其方法与目的不同:“否定的辩证法”是要解读当下,它要达到的目的是认清现实,否定的辩证法要否定的是一般概念,希望回到现实。“美学理论”则以改变“星丛”来超越当下,方法是调整原有星丛的内在因素之间的关系,使其呈现出未来的征象,它要否定的是当下的社会状况。应该说,只有到了“美学理论”,阿多诺才完成了自己的理论,实现了自己灵魂的拯救。阿多诺理论暗示了向后来理论的衔接点。其中一个就是同阶级、集体性对立到个体性分析。所以,在许多著作中,阿多诺对个体性与集体性的关系上,基本上认为,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直接性的集体性(除了极权主义的当政者集体),但在艺术分析中,阿多诺涉及了后来詹明信所讨论的个体性到集体性的过渡。

应当说,早年马克思与阿多诺都犯了同样的错误:在理论上,把一个历史阶段的历史认识扩张到整体人类史。马克思由以扩大的是自由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过程,它带有相当的非人性化特征。而阿多诺面对的是法西斯主义暴行。在方法上,马克思与阿多诺都自由资本主义阶段存在的是经济问题,而不是经济基础的问题,说到底它是生产力的问题,生产力不能同时满足资本家贪婪欲和工人阶级的基本生存需求,这是个关键。所以,纯粹拿生产关系来批判是不太适当的。这里涉及一个更为复杂的问题,即分配制度的改革。阿多诺停留在商品、交换等的批判也是不足的,在这一点上,他肯定了马克思。

三、社会总体性的消解

阿多诺认为,按照社会自身的概念,人们应该可以自由地确立他们的关系,但直到今天在他们的关系中未曾实现任何自由,社会依然是僵化的,就像它是有缺陷的一样。在普遍的商品交换关系中,一切质的要素都被辗平了,这些要素的总体可以是类似于结构的东西。制度形式的力量越是广泛,它们禁锢的并按其想象来扭曲的生活就越混乱。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包括归在上层建筑名义下的东西并不是理性的透明画——只有理性的和谐的实现才和一种非暴力的秩序、即与人相适的秩序相一致。“过去自然产生的秩序要么消失了,要么它们的合法性按邪恶的方向活了下来。社会的过程在任何地方都不如在偶然的、而且总是不合理的个体生活的形式中那样混乱。”第一,在阿多诺看来,社会是一个类概念,它本身就意味着自由,而现实不是这样。第二,反抗的是商品关系为基础的现实结构,一种现代性存在。第三,只有理性的和谐即主体与客体的批判性统一的实现才是自由的社会。

对于未来,阿多诺同样没有放弃个体性维度,但他并没有忘记社会这个可怕的总体。从冲破这种可怕的总体角度看,只有联系到社会自由才有个人的自由。“只有当整个个体的领域、包括它的道德方面被看透是一种副现象时,个人才能获得人性。”这种努力在于理解当下现实。在压抑的社会里,首先反思自由、意欲冲破社会压抑的是成了碎片的个人:“在这个普遍社会压抑的时代,反社会的自由的形象仅仅生存在被压碎的、被滥用的个人的特点中。这种自由在历史的任何环节上隐藏在什么地主是不能一劳永逸地来规定的。作为对压抑的抵制,自由在变化着的压抑形式中变得具体了。有多少意志的自由就有多少想自由的人。”

在阿多诺看来,在压抑的社会里,自由成了社会现实、意识形态总体“外部”的东西了。这是因为,“自由预示着经验生活的可能性。自由短暂的足迹变得越来越稀少,自由开始成为极限值,人们甚至不敢将其作为补充性的意识形态提出来……自由被遗忘了,不自由在其无形的总体中得以完善。这个总体不再宽容它由之产生并与之破裂的‘外部’。现实的世界成了唯一的意识形态,人类成了它的组成部分。”

于是,自由的实现要依靠痛苦的个人,“个人是一个分离主义的和不自由的社会的原型和力量。他应该盼望的自由不能只是他的自由,自由应该是整体的自由。对个人的批判远远超出了自由的范畴,因为这一范畴是按不自由的个人的形象创造出来的。”那种只是在一个自由社会的组织中产生的自由,恰恰是在现存社会的组织否认它的地方被探寻的:每个人都需要自由,但现实表明,他不能保证自由,这是因为当下的社会总体是压抑性。可见,对社会的反思并非是在伦理的人格主义中产生的,对人自身的反思也是这样:一旦完全脱离了普遍,个人也不能构成一种普遍;普遍是秘密地从现存的统治形式中获得的。自由永远是不自由的反意象。

否定的辩证法所谈的人也不是社会学家们当作工具分析的“角色”:“否定的辩证法没有停止在这种存在的结论性面前,没有停止在自我的稳固的自我性面前;它也不想停止在自我的同样被掩盖的反面前,停止在我们时代的主观社会学所扮演的‘角色’面前。”可见,阿多诺始终没有放弃批判维度。

因此,只有在个人与社会互相中介中才可以谈自由。“有关自由的问题不要求回答‘是’或‘否’,而要求理论既驾于现存的个体性之上,也驾于现存的社会之上。理论不应去认可内在化的、强硬的超自我的权威,而应去贯彻个人与类的辩证法。”在自由的状态中,个人不会疯狂地维护旧的特殊性一一但这种自由状态也不会和目前的集体概念相一致;因为,当下,“那种认为自由人的联合不断要求自由人集中起来的观念属于游行、阅兵式、红旗飘扬和领袖讲话的概念范围。”而这种集体不属于人类所追求的联合体。

历史灾难在于人类现存的关系:“灾难在于一些注定使人类无能和冷漠的关系,但这些关系是可以被人类行动改变的。因此,灾难主要不在于人类和向人类显示这些关系的知识。”阿多诺是不期望回归原始的自然生活的,他追求的是历史前进中的人类的进步,所以,他称赞“成熟的马克思”“已把自由状态和的直接性区别开来了。”

当下,总体性社会的反而并不是自由,以总体性社会为中介,并结合主体的批判才揭示自由、揭示他者:“处于强制的同一性之彼岸的真理不是这种强制的直接的他者,毋宁说,它是由这种强制来中介的。在社会化的社会中,任何个人都不可能具有那种是社会要求的但只有在一个自由的社会中才是现实性的道德。”

由此,阿多诺坚持认为,“自由意味着批判并改造境况,而不是通过在境况的强制结构中做出来证明境况。根据布莱希特和学生们的谈话,他不顾自己的官方信条而支持这一见解。”首先,这就要求对现实有一种比较客观的诠释,这正是阿多诺星丛理论的出发点。

马丁·杰说,按阿多诺观点看来,“总体也许是不真实的,但有必要把各种方法结合起来,把握总体的各部分内涵。然而,这种结合不应该是把那些方法折中地调和起来,而应该像力场或星丛一样,把和谐的表面之下无法消除的张力显示出来。”在下一章我们专门讨论阿多诺的星丛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