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否定的现代性:理解阿多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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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自然对历史的参与(5)

在阿多诺的界说中,人不是以某种实质性东西为基础,这种实质性类似于卢卡奇的类性,青年黑格尔派指认的大写的人,实际上,“这种实质性并不存在。毫无例外,人们将不得不成为他们自身。但对自我的概念,我们应该妥当地用来意指人们的能力,这种能力是和自我的现实性尖锐对立的。”阿多诺认为,个人必然就是自我,而自我核心是向未来的能力,而非其已有本质。所以,在阿多诺看来,所谓的人的本质的异化是虚假的,而且他指出,这也是为什么马克思后来放弃了人的本质异化这一批判思路的根本原因。应该说,阿多诺的这一判断是基本准确的。

排除了人的实质性的本质之后,物质因素以人类个体的形式进入了阿多诺的理论视野:“物质因素是不能被简单地排除在认识之外的。肉体的痛苦与组织器官的欲求,是不可以被还原为主体性的本质的。”其实,身体与心灵,“二者在历史上、在合理性和自我原则的进化过程中曾经互相对立;然而,二者又是缺一不可的。”

我们还注意到,在《基尔凯廓尔:美学的建构》中,阿多诺肯定了,基尔凯廓尔所放置一边的“直接反映人的生物性”,他认为这种生物性存在对现代历史环境来说更为真实,这里指涉的实际上是阿多诺在《否定的辩证法》与《美学理论》中强调的身体感受,现实物质利益因素。

阿多诺为了使个体的经验(身体的感受)参与他的理论,较为严肃地考察了精神分析学所揭示的、个人的肉体满足的需求。这与阿多诺在个体性形式上维护主体性的观点相一致。阿多诺把肉体感受与幸福快乐联系起来思考,也即他在努力把非同一性(肉体痛苦这一现实因素)中介到其否定的辩证法中去:“在快乐和不快乐方面,这些事实之中明显有一种身体的因素。一切痛苦和一切否定性、即辩证思维的动力采取了身体的各种各样被中介的、有时不可认识的形式,犹如一切幸福都旨在感官上的实现并在这种实现中获得它的客观性一样。那种在每一方面都被封锁起来的幸福根本不是幸福。”即唯心主义抽象地设定的幸福根本不是真实的。

对唯心主义目的来说,意识的不幸不是心灵虚荣的幻觉而是心灵中内在的东西,是它在同身体相分离时而感受到的一种真正的尊严。因为正是“这种尊严使心灵否定地想起了它的肉体方面。心灵的这一方面的能力是心灵能具有的希望的唯一源泉。在经验世界中,无意义的痛苦的最微不足道的痕迹证明向我们谈论这种痛苦的整个同一性哲学是谎言,正如本杰明所说:‘哪里有乞丐,哪里就有神话。’因此,同一性哲学是思想的神话形式。”

在否定的辩证法中,身体要素告诉人们这样的认识:痛苦不应存在,应该有所不同。因此,阿多诺所主张的否定的辩证法所持有的特定唯物主义与批判主义和社会变革的实践相一致。消除痛苦、或把痛苦减轻到理论不能预期、不能限制的程度,不应立足于感受痛苦的个体的状况,而只应立足于个人从属于的类的状况、即个人主观上想摆脱而客观上又被抛入一种无希望的客体的绝对孤独中的状况。人类的一切活动都指向人类身体的继续生存,虽然有时候,方式并不正确,在特定时期:“甚至社会为根除自身而采取的步骤也同时就是放开手脚的无意义的自我保护,是无意识地反对痛苦的社会形式。”这种现实中对类的探索有时产生的偏差,可以在人类历史过程中纠正过来,其标准是:“社会应当按照生产力此时此地直接允许它、而生产关系又无情地阻止它的样子来建立。这种社会机构的目的应是否定它的哪怕极少数成员的身体痛苦,否定这种痛苦的内在反映形式。这样一来,这种为了一切人的利益的否定就只能以一种对自身和一切生命都显而易见的团结来实现。”按阿多诺分析,自由是社会强制造成的痛苦的、有争议的反面形象,不自由是这种强制的正面形象。在阿多诺眼里,经验的自我对现状不满与批判是否定辩证法自由的途径之一。“只有在合理的社会中才会有合理的生活的可能性。”而目前人们只有在死亡的痛苦经验中来反恩这种可能性。对阿多诺来说,死亡绝不像海德格尔或叔本华所言是人的一种必然,相反,死亡是痛苦的,这与海德格尔和叔本华不同,因为他们“两人都开始把缺乏形而上学意义视为一种形而上学现象”,他们并不真正地关心人。把死亡本体化恰恰显示了其哲学的无深度!合理社会的出现要基于“对人的同情”,基于“对主体的自然方面的自我反思。”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记起个体身体经验中的痛苦,并对它进行反思,人类的希望才可能在否定性的现实中升起。

一种真正反思的形而上学,必定关注到人的身体性,关注人们的物质利益:“人们的形而上学(指阿多诺主张的反思性形而上学——引者注)兴趣要求他们的物质利益得到充分关照。只要人们看不见自己的物质利益,人们便生活在空幻境界的面纱之下。只有当现存的东西可以改变时,现存的东西才不是一切。”而事实上,当下现存的东西确实不是一切,至少这是不完全的。

超验概念的意识形态非真理性是肉体和灵魂的分离、即劳动分工的反映,它以灵魂的同一性来美化肉体,从而掩饰人们肉体、物质性的贫乏。它导致把思维偶像化为统治自然的原则并导致那种融化在超越罪责关联的先验概念之中的物质的否定。而现实中真正要关注的却是人们现实的身体存在。传统的形而上学是不愿意降低自己的身份去做物质的事情,于是就打扮成“精神”概念来统治现实。哲学的“希望意味着肉体的复活并认识到通过它的精神化而成为最好的东西。”这里说的肉体的精神化指反思身体体验。

我们看到,阿多诺所主张的理论里,有几个环节是环环相扣的。其一,主体和客体、物质与精神的否定辩证法需要中介,因为,只有中介才会有辩证法,在处理客体的否定性如何进入辩证法时,阿多诺以个体的身体、肉身的痛苦作为中介。这里的原因是,社会整体已被物化为压抑性结构,所以,个体的痛苦成打破这一整体的一种契机,这里强调的是个体的经验性存在。其二,那么这种个体的经验又是如何进入主体和客体之间的相互中介、进入理性范畴起作用的呢?阿多诺认为,理性只有以非理性形式进入中介,这时他以艺术为中介,因为艺术是理性不可言说之物的言说者,“艺术作为表现苦难的语言”。其三,艺术本身是有中介的,即艺术作品要表现未来必须有个契机,这个契机是什么呢?它正是痛苦,它包括了人类个体的苦难经验与自然的被奴役。可见,“否定的辩证法”与“美学理论”正是以同一个中介联系起来的:苦难。所以在对阿多诺的理解上不应该停留在原有的思路上,我们的结论是:第一,“否定的辩证法”在抽象政府层面论证了主体和客体之间,主体反思与主体经验之间的互为中介性,而且也提出了主体经验中的肉身的苦难这一现实的否定性因素,但他并没有说明这一因素如何通过理性概念(范畴)形式进入否定的辩证法模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