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死魂灵,钦差大臣(世界文学名著全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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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钦差大臣(6)

市长嘘!你们这些蠢货——皮靴弄得这样响!闯进来的时候,仿佛四十普特32重的东西从车上扔下来一样!你们现在躲在哪里去了?

台就在您吩咐的地方……

市长嘘!(赶紧捂上他的嘴)像老鸦那样叫起来了!(学他的口音)就在您吩咐去的地方!像从木桶里倒出来那样的吼叫!(向奥西普)你去吧,老朋友,你去预备预备你主人所需要的东西。无论什么东西,你尽管预备就是了。(奥西普下场)你们赶紧站在台阶上面,不许动!闲人不许放进来,尤其是那些商人们!如果你们胆敢把一个人放进来,那么……只要看见有人带着状子进来,即使不带状子,但是样子像那种想告发我的人,便赶紧把他推出去!就这样踢!使劲的踢!(用脚示范着)听见没有?嘘……嘘……(蹑手蹑脚随警察们走下场去)

◎第四幕

[市长家中同上的屋子]

▲第一场

[法官,慈善医院院长,邮政局长,督学,道勃钦斯基与鲍勃钦斯基蹑足轻声入。他们全穿着正式的制服。全场人都低声说话]

法官(把大家排成半圆行)看在上帝的分上,诸位,赶紧排齐,遵守秩序!他是个不得了的人:进过宫,骂过国务委员会!照军队的样式排齐,一定要照军队的样式排!彼得·伊凡诺维奇,您跑到这边来。彼得·伊凡诺维奇,您站在这个位置。(两位彼得·伊凡诺维奇蹑足快速跑)

管理员就依照您的办法去做,阿莫斯·费奥多罗维奇。但是我们必须想出一个周全的计划来。

法官什么?什么办法?

管理员就是大家都明白的那件事。

法官塞钱吗?

管理员就是塞钱。

法官那真太冒险了,他可是个大人物,万一他大声斥责,那怎么办?可不可以用贵族捐款修建纪念碑的形式?

邮局长或者用“邮局里寄到的不知属于何人的款子”的办法。

管理员留神他把您从邮局里邮局到更远的地方去。你们知道:在守秩序的国家里,这类事情不是这样做的。为什么我们一群人都挤在这里?我们应该单独去见他,直接面对面……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能让别的耳朵听到!守秩序的社会里就是这样做的!阿莫斯·费奥多罗维奇,你先去见见。

法官最好您先去:这位大人物在您的机关里吃过东西的。

管理员罗加·罗基奇,您是教育年轻人的,您应该先去。

视察员不行,不行,诸位!说实话,我所受的教育已经使我这样:只要职位高的人同我说话,我的灵魂便会出窍,舌头就像陷在泥里似的,转不过来。诸位,还是饶了我吧,还是别先让我去了!

管理员是的,阿莫斯·费奥多罗维奇,除去您以外,没有第二人了。您随便说什么,总是能够口若悬河。

法官什么?什么口若悬河!您瞧,您真会编!有时谈到家犬和猎狗的时候,也许会忘乎所以起来,但是……

众人(和他绊缠)不,不!您不但会谈狗,还会谈天谈地……阿莫斯·费奥多罗维奇,您不要抛弃我们,做我们的救星吧!……阿莫斯·费奥多罗维奇!

法官不要胡搅蛮缠,诸位!

[这时赫莱斯达阔夫屋内有脚步声和咳嗽声。大家连忙跑出门去,互相推搡着,努力挤出门外,情急之下撞了什么人。传出低微的呼喊。]

鲍勃钦斯基的声音哎呦!彼得·伊凡诺维奇,彼得·伊凡诺维奇,您踩了我的脚了!

泽姆利亚尼卡的声音让一让,诸位,真要命,——把我压扁了!

[只听见几声“喔唷”、“喔唷”的呼喊,终于大家挤了出去,屋子里空了。]

▲第二场

[赫莱斯达阔夫一人,睡眼朦胧地出场]

赫我好像睡了有一阵子了。他们从哪里弄的这些褥子和鸭绒被服?太温暖了,我都睡出汗了。昨天他们在吃早饭的时候,好像塞了什么东西给我吃,现在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我看这里很有趣,是消遣时间的好地方。我喜欢人家殷勤的款待,说实话,最喜欢人家发自内心地侍候我,而不是出于某种目的。市长的女儿长得不错,母亲也还可以……不,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实在喜欢这样的生活。

▲第三场

[赫莱斯达阔夫与法官]

法官(入场后,自言自语)天呀!天呀!但愿顺利地渡过这次难关。忙的膝盖都弯不过来了。(挺直身体,手持佩剑,出声说话)本县法院法官,八等文官利亚普金一佳普金拜见。

赫请坐,您是此地的法官吗?

法官从1816年经贵族公举选任三年,任职到现在。

赫法官做得很好吗?

法官三年之间,上斯嘉奖,颁赐四等佛拉地米勋章。(旁白)钱放在拳头里面,拳头像火焰一般的烫。

赫我很喜欢佛拉地米勋章。三等安娜勋章没什么意思。

法官(握紧着的拳头,稍向前面伸出。旁白)我的上帝!我不知道怎样坐下去好。像屁股底下放着热炭。

赫你手里拿着什么?

法官(惊慌失措,钞票落地)没有什么!

赫怎么没有什么?你看钱落到地上了。

法官(全身战栗)没有,没有!(旁白)哎哟!我要吃官司了!大车已经开过来抓我了!

赫(拾钱)有,是钱。

法官(旁白)全完了。——完了!完了!

赫您把这钱借给我,您说好不好?

法官(匆忙说)好的,好的……非常好,非常好。(旁白)勇敢些!勇敢些!圣母保佑!

赫您知道,我在路上把钱都花光了:这一笔,那一笔……但是我会从乡下立刻给你汇过来的。

法官不必了,不必了!能够为您提供一些帮助,我感到十分荣幸……自然,用我的一点微力,对于上司的忠实勤奋……努力服务……(从椅上立起。挺直身体,手垂放裤缝上面)我不敢再打扰您。您有没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赫什么吩咐的?

法官我指的是您对于本县法院有没有什么命令?

赫这是什么意思?我暂时没有什么需要;不,没有什么。多谢您。

法官(鞠躬而退,旁白)好了,天下太平了,整座城市仍在我们操纵之下!

赫(他走后)这是有一个非常不错的法官!

▲第四场

[赫莱斯达阔夫与邮政局长走进来,挺直身体,身穿制服,手持佩剑]

邮局长邮政局长、七等文官施其金拜见。

赫请吧!我很喜欢交有趣的朋友。请坐。您一直在这里居住吗?

邮局长是的。

赫我很喜欢这座城市。当然居民不很多,——那有什么关系?这里并不是京城。不是吗,这里不是京城对不对?

邮局长事实上确实是这样。

赫唯有京城里才有高雅、有修养的绅士,没有乡下佬。您的意思如何?

邮局长的确如此。(旁白)他并不像那些当官的,整天摆着臭架子。他只是随便问一些事情。

赫说句实话,在小城市也可以生活得十分快乐,是不是?

邮局长是的。

赫人最需要的是什么?我认为,只需要有人尊敬你,诚恳地爱你,——不就够了吗?

邮局长的确是这样。

赫说实话,我很高兴您和我的意见一致。可能有人会称我为怪人,但是我就是这样的性格。(目视他,自言自语)让我来向这邮政局长借点钱。(出声)我出了一桩奇怪的事情:路上钱全部花光了。您能不能借我三百卢布?

邮局长当然可以了,这是我很大的幸福。请拿去吧,我是真心实意准备给您效劳的。

赫谢谢,谢谢。说实话,我最不爱在旅行的时候一切从简。而且又何必东省西省,不能痛痛快快的花费呢?

邮局长是的,是的。(站起身来,挺直身体,手持佩剑)我不敢再打扰您。……对于邮务管理方面您有没有什么意见?

赫没有,没有什么意见。

[邮政局长鞠躬退下。]

赫(吸雪茄)邮政局长也是个不错的人。至少愿意助人为乐。我爱这样的人。

▲第五场

[赫莱斯达阔夫与督学被人家从门外推入。他身后传出一句极响的话语:“你为什么这样胆小?”]

视察员(挺直身体,微带战栗,手持佩剑)督学,九等文官赫洛博夫拜见。

赫请吧!请坐,请坐!不要吸雪茄烟吗?(授以雪茄)

视察员(自言自语,迟疑不决)这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没有料到有这样的情况,到底接不接呢?

赫抽一颗吧,抽一颗吧。这雪茄不错。自然和彼得堡的不同。我在那里吸二十五卢布一百支的雪茄,抽了以后,甚至想要吻自己的手。火在这里,抽一颗吧。(授以蜡烛)

[视察员试着抽吸,但是全身禁不住抖索起来]

赫不是那头,不是那头!

视察员(一惊,雪茄掉落,唾了一口痰,挥手一下,自言自语)真糟糕!我的胆怯让我没面子了!

赫看来您不喜欢抽雪茄烟。说实话,抽雪茄是我的一个癖好。还有一个是关于女性,怎么也不能让她感到冷淡。您呢?您喜欢哪一种女人,——黑头发的呢?还有黄头发的呢?

[视察员怀着十分迟疑的态度,不知道怎样说的好]

赫请您直说,是黑头发的好?还是黄头发的好?

视察员说实话,我不知道。

赫不,不,不要推托!为什么要回避呢?我一定要知道您的想法。

视察员那我就斗胆……(旁白)我连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赫哈!哈!您不肯说。一定有一位黑发的女人把您的嘴封上了。你说实话,对不对?

[视察员沉默不言]

赫啊!啊!脸红了吗?你看看你!你为什么不能坦白地说啊?

视察员我害羞了,大……大……大人……(旁白)讨厌的舌头把我出卖了,把我出卖了!

赫害羞了吗?我的眼神总是会让别人感到有威严。但是那些女人总是不能承受住我的眼神,对不对?

视察员是的,是的。

赫我遇见了一件麻烦事:路上钱完全花光了。您能不能借我三百卢布?

视察员(摸口袋,自言自语)如果没有,那才糟呢。(把钞票掏出来,一面抖索,一面递过去)有的,有的。

赫谢谢,谢谢。

视察员(挺直身体,手持佩剑)不敢再打扰您。

赫那再见吧。

视察员(跑下,旁白)上帝保佑!大概不会到课堂里来的了!

▲第六场

[赫莱斯达阔夫与慈善医院院长挺直身躯,手持佩剑]

管理员慈善医院院长、七等文官泽姆利亚尼卡拜见。

赫您好,请坐。

管理员我曾陪同您参观过我所管理的慈善机构。

赫是的!我还记得的。您的早饭做得很好。

管理员一点孝敬您的意思。

赫说实话,这是我的弱点,我就是好吃,爱吃好菜。请问您,我觉得昨天您的身材好像矮些,对不对?

管理员也许是吧。(沉默)我总是我不惜一切,勤奋地执行职务。(把椅子挪近些,低声说)本地的邮政局长什么事情也不做:公事荒废,邮包积压多日……您自己可以特地去调查一下。在我之前进来的法官,也是这样,尽出外打猎,在衙门里养狗,他的行为,说实话——我这么做,是为了国家的利益着想,虽然他是我的亲戚和朋友,说实话,他的行为真是不堪之至。此地有一个地主道勃钦斯基,这人您已经见过了,这道勃钦斯基从家里刚出门,他就跑到他的妻子那里去坐着,这话我敢起誓的……您不妨看一看那几个孩子:没有一个像道勃钦斯基,所有的孩子全长得像法官,连小女孩也像极了。

赫原来是这样!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管理员还有那个督学……我不知道上司怎么能把这种职务托付给他;他比雅各宾党33还坏,总是把激进的思想灌输给青年,真是使人难以描述。您要不要纸,可以在纸上详细地写出来?

赫好的,写出来也好。我觉得这样非常有意思。我喜欢在烦闷时候读一点有意思的东西……请问您贵姓?我的记性不太好。

管理员泽姆利亚尼卡。

赫好的,泽姆利亚尼卡。请问您:您有没有孩子?

管理员有的!有五个,两个已经成年。

赫都已经成年了!他们怎么样……他们是……

管理员您是不是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赫是的,他们叫什么名字?

管理员尼古拉、伊凡、叶丽萨魏达、玛利亚和潘莱彼图耶。

赫很好,很好。

管理员不敢再打扰你,浪费您宝贵的时间……(鞠躬后预备退出)

赫(送他)不,不要紧。您说的事情很可笑。以后有机会,还请你这样说……我很喜欢。(转回身去,开门向他喊叫)喂!您叫什么名字?不好意思啊,我老忘记您的名字。

管理员阿尔铁姆·费里帕维奇。

赫对不住,阿尔铁姆·费里帕维奇,我遇见了一件麻烦的事情:在路上钱完全花光了。您有没有钱借给我——三百块?

管理员有的,有的。

赫那太好了,谢谢您。

▲第七场

[赫莱斯达阔夫,鲍勃钦斯基与道勃钦斯基]

鲍本地居民彼得·伊凡诺维奇·鲍勃钦斯基拜见。

道地主彼得·伊凡诺维奇·道勃钦斯基拜见。

赫哦,我想起来了,我见过您。您好像摔了一跤吧?您的鼻子怎么样?

鲍上帝保佑!让您费心了。已经结痂了,现在完全结痂了。

赫结痂了,很好。我真高兴……(忽然坚决地说)你们有没有钱?

道钱?什么钱?

赫借我一千卢布,怎么样?

鲍这个数目我现在实在没有。您有没有,彼得,伊凡诺维奇?

道我身上也没有,我的钱,您知道,全放在社会救济所。

赫哦,如果没有一千,一百也可以,一百有没有?

鲍(在袋里摸)彼得·伊凡诺维奇,你有没有一百卢布?我这里只有四十卢布。

道(摸出皮夹看)我这里只有二十五卢布。

鲍您最好再找一找,彼得·伊凡诺维奇!我知道您的右面的口袋里有一条裂缝,也许会落在缝里的,你再找一找。

道不,确实裂缝里没有。

赫不要紧,我随便问问。六十五卢布也好。……那我先收着。(收钱)

道我有一件小事情想劳烦您。

赫什么事?

道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我的大儿子是我在结婚以前生的……

赫是吗?

道他完全是我亲生的,和结婚后所生的一样,我后来补办了法定的婚姻的手续。现在我想让他完全成为我的合法的儿子,和我一样,姓道勃钦斯基。

赫好的,就姓这个姓好了,这不是什么大事情。

道我本来不敢麻烦您的,但是他是一个天赋很高的孩子。这孩子……有很大的希望,背得出很多的诗句;只要得到一把小刀,立刻会雕刻出小车,刻得那样细巧,像魔术变幻一般。彼得·伊凡诺维奇也知道的。

鲍是的,那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赫好的,好的!我竭力去想办法,我会跟他们说的。……我希望……一切顺利,是的,是的……(向鲍勃钦斯基)您有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鲍有的,有一个很微小的请求。

赫什么事?

鲍在您回到彼得堡去以后,请您告诉那些大官们,元老院议员和海军上将们说:某城里住着一个人,名叫彼得·伊凡诺维奇·鲍勃钦斯基。您就说:有彼得·伊凡诺维奇·鲍勃钦斯基的人。

赫很好,这个我答应您。

鲍如果见到皇上,就对皇上说:陛下,在某城里住着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彼得·伊凡诺维奇·鲍勃钦斯基。

赫很好,方便的时候我会提起的。

道我们到这里来打扰您,实在感到抱歉。

鲍我们到这里来打扰您,实在感到抱歉。

赫没关系,没关系!我很高兴。(送他们出)

▲第八场

[赫莱斯达阔夫一人]

赫真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的官员,我觉得他们把我当做了鼎鼎有名的人物。昨天我对他们说了许多大话,显然这些话把他们唬住了。真是一群愚蠢的家伙!我要把这一切都写给彼得堡的脱略皮慈金。他时常写些文章,——让他把这些人好好嘲笑一番。喂!奥西普!赶紧取纸和墨水来!(奥西普在门外窥视,应声说:“来了。”)只要有人撞到脱略皮慈金手里,那就插翅难飞了。即使是对他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也不会手软的,对于金钱他是非常喜欢的。这些官员倒是不错,人人都肯借钱给我,这一点倒是他们难以掩饰的优点。现在我就来点一点,我总共有多少钱了。这是法官的三百,邮政局长的三百,六百,七百,八百……这张钞票真够油的!八百,九百……哎呦!一千……哈哈,上尉,现在我可以好好跟你较量一番了,最后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第九场

[赫莱斯达阔夫与奥西普,持墨水与纸张]

赫你看看,笨蛋,他们盛情款待我,这样的招待怎么样?(开始写信)

奥是的,感谢上帝,非常不错!不过伊凡·阿历山大维奇,我觉得……

赫你觉得什么?

奥我觉得我们应该赶紧离开这里!真的,我们该走了。

赫(边写边说)说这么扫兴的话!为什么?

奥不为什么!我们已经玩了两天,——这就够了。不要总和他们打交道,不要总搭理他们!如果运气不好,要是真有别人来的话……真的,伊凡·阿历山大洛维奇!趁这个时候走得话,他们还能给我们弄几匹好马,——可以痛痛快快地赶一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