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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过了大年十五,刘建国果然就带着李跃进去了市中心的宾馆。他在此之前并没去过,他只是听什么人说宾馆里有很多漂亮的“鸡”,而这些鸡,不要好多钱就可以睡一觉。他请李跃进去,是他一个人去怕上当受骗。有孔武有力的李跃进,他胆子壮大些。他带了八百块钱。他可以带更多的钱,过年前,他的合伙人(老板)给了他一万。过年期间,他表面上大手大脚,做出豪气的形象,实际上很节约,只用了几百元。他带八百元钱去,是他心里存着介蒂,他怕被人暗算。社会上流传着一些“带笼子”(长沙话:骗你的意思)的故事,这些故事很好地扎根在他心田上了,使他“防人之心不可无”!按当时外面传说的行情,打鸡(妓女)一百元就够了。八百元够他们两人潇洒一天的。

宾馆在中山路,这是长沙市的一条黄金地段,商店连着商店,人流如潮。宾馆是一幢黄色的十二层楼的大厦,是这几年里新建的宾馆,外观很气派。很多乡里人,都站在这幢大厦前的车道上照相,以表示自己来过长沙。宾馆前有一块坪,停着许多漂漂亮亮的轿车,许多看上去身份很高、面部气派的人从车里下来,或者钻进轿车里去。“都是一些贵族,这些杂种。”刘建国妒忌地说。

李跃进这里望那里望,“莫去想。”他说,“一想就会气死去。”

刘建国不同意他的观点,“人家也是人,我们也是人。”他不服道,“他们生下来就比我们高贵些?还不是一样,还不是一步步爬上来的!”

宾馆的门是那种很精美的玻璃推拉门,门柱和地上均是漂亮的花岗石。豪华而漂亮,在他俩看来,就是一种权势,一种离他们很远的风景,就好像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一样。从宾馆巍然屹立在这个山路起,他们每次经过,都怀着一种与此无缘的崇敬心理,打量着这幢美丽的大厦,仿佛宾馆的大门不是向他们敞开的。现在两人站在这幢宾馆的大门前,心里对自己“打鸡”的计划一点也没谱,甚至都有点不敢走进去。

“你没来过哦?”李跃进看出他对此处也相当陌生,就问他。

这句话刺激了刘建国的勇气,“来过两次,”他吹牛说,“我是在这里看看上次和我睡觉的那个妹子……上次我就是在这里,她走上来问我,先生,要不要人陪……”

“是吧?”李跃进怀疑道。

“进去。”刘建国说,他感到今天自己把自己逼到这条路上了,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冲。他侧过头斜了一眼李跃进,“先开间房子住下,晚上再找‘鸡’。”

两人就走进了宾馆的玻璃大门,大厅很漂亮,一种高雅的赭黄色调,显得豪华且气派,这令两个从未走进过宾馆的他们,满脸惊诧和赞许,不觉就东张西望。李跃进尽管和冯建军去过几次广州,但都是住尚未装修的普通旅社。刘建国亦如此,他这两个月虽跑了好几个地方,但出于节约的目的,从来就是住龌龊不堪的小旅社。现在面对着这样的豪华宾馆,他自然有点举止失措。大厅的左侧有一个酒柜兼服务台,很漂亮地立在那里,里面站着一个漂亮小姐和一个男服务员。酒柜上立着一块白有机玻璃底和红有机玻璃字的牌子,写着“服务台”。刘建国为了不至于让李跃进看出他是初次来,横着一颗心忐忑不安地走子七去:“小姐,开间房子。”他红着脸说,仿佛是偷了别人的东西似的。

由于他声音有些颤,小姐没听清他的话地望着这个一脸绯红的青年。

“你要什么,先生?”

“开间房。”刘建国红着脸又说。

这一次小姐听清楚T。“请出示身份证,先生。”小姐用一双冷淡的眼睛,打量着这个穿着灰色西装(表口袋仁有块糊印子)的红脸膛青年说。

刘建国从西装的内口袋里掏出了身份证,递给小姐看。小姐一看,照片当然是他的照片,身份证上写着:“刘建国,男,汉,1958年10月生,长沙市人,家住幸福街……”等等。“你是做生意的吧?”小姐瞥他一眼说。

“你没讲错啰。”刘建国恢复了常态说,轻轻一笑,“做生意的。”

“你开什么房间?”小姐又瞥着他。

“开一间两人睡的套间。”刘建国非常大气的模样说。

小姐开了房间,那个男服务员就带着他们去了九楼的房间。两人走进905房间时,感觉就跟走进宫殿一样。房间里吊了顶,墙上贴着墙纸,门窗都是用水曲柳板做了门套窗套的,床是席梦思床,沙发是很好看的老虎皮纹(人造革)沙发,茶几上铺着淡黄色的机绣猫记桌布,墙角的电视机柜上,立着台十八寸的彩色电视机。一切是那么和谐统一。李跃进非常开心地对刘建国一笑,笑得牙齿都露了很大两排出来。他的牙齿还算整齐,但牙齿与牙齿之间存着刷不掉的烟垢,当然就不是那么入目。

“你这样笑做什么?”刘建国看不得他这样笑说。

李跃进又是这样笑了笑,仍然把一口颗粒大小不一的充斥着烟垢的牙齿裸露无遗。

“你笑得蛮愉快啊,”刘建国不是很高兴,因为这是用他的钱找快乐,而他的钱也不是在路上捡的。仅仅就是过年前,他一得意,在他面前迅速海了几句,现在就得为在朋友面前实现这几句话而付出大量的人民币。可是“打鸡”的事他还没底呢!他只是在黄泥街听说宾馆有“鸡”,但鸡在哪里呢?

“好舒服啊。”李跃进仍然是那样笑着说。

他没理他这句话,而是走到茶色铝合金窗前,于是市区的街景和房屋便尽收眼底,一种拥有这座城市的虚幻感一下就占有了刘建国的脑海。李跃进走到他一旁,也看着市区的街景和房屋,他的脸上只有高兴,没有忧虑。“好舒服啊。”他又这么说了句。

“我们是要放肆赚钱呢。”刘建国瞅着窗外的一切,坚决地说了句。

“人有钱,到底不同些。”李跃进说。

“要发狠赚钱。”刘建国说着心里话说,“你不赚钱,你这一世就只能生活在这个社会的最下层,死了跟一条狗一样。好多快活的事情,你都看不到,不是冤枉来到这个世界上了?所以人要发狠赚钱,不然你斗别人不赢!”

“你说得有道理。”李跃进说,望他一眼,又把目光抛到街上。

“我们把自己不要看得太低了,”刘建国向他宣讲自己的思想,“要动脑筋把别人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其实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打天下!弱肉强食!世界是强者的世界。我们都是二十八岁的人了,应该要好好地明白这个道理。”

“哪个不明白这个道理?就是要有机会。”

“机会是靠自己抢来的,你怕机会会送给你李跃进?”他理直气壮地批评他,“你这鳖活在这个世上,没一点拼抢的意识,不动脑筋的。”

“我是不动脑筋,”李跃进说,觉得自己的脑壳里装着很多草。“我没认真读得书。他妈妈的‘文化大革命’,搞得我那时候不晓得要认真读书。现在我的脑壳想问题,有时候半天都转不过弯来。一个问题时常要想半天。”他对刘建国说。

刘建国走到电视机面前,打开电视,这才说:“可能是刚刚过年,一些鸡还没出来,回家过年去了。以前这里尽是的,跟着你一起上来。”

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抽着烟,眼睛瞥着茶几上的电话。刘建国吐口烟,无聊的样子拿起电话,想了想又没有人可打。早几年电话还不是这么普及,只有少数个体户家和单位的办公室里装着电话。刘建国放下电话,又把背靠到沙发靠背上,吹着忧伤的口哨,眼睛望着荧屏上晃动的人影,心里觉得自己今天把钱白丢到水里去了。电视是香港那种仇杀片,情节很复杂,也很刺激,刀光剑影,血溅门窗。两人便被电视剧吸引住了。“看看电视算了”,刘建国正色道,仿佛搞女人还没看电视有味似的。

李跃进对今天已无望了,也坐正了身子,一颗心也放到电视剧中去了。

十点多钟,电话忽然响了,刘建国坐得离电话近一点,拿起电话时以为是别人搞错了。“哪位?”他眼睛不离电视机说。

“请问需要服务吗,先生?”对方是女人的声音。

刘建国忙坐正身子,提起了精神。“请问,你提供什么服务,小姐?”他说。

“那就看先生需要什么服务,”对方说。

刘建国对李跃进一笑,一双眼睛很亮,“我们是两个人。”他说。

对方说:“那我就再邀个伴一起来吧。”

“有那种服务没有?”他又强调一句,“我们是要有那种服务的。”

对方格格格笑了。“我们马上就来。”

刘建国放下电话,对李跃进很得意的形容一笑,“有事做了。”他说,脸上泛着光,“肯定是鸡,就是不晓得漂亮不漂亮,他妈的。”

李跃进当然就兴奋起来。‘日他妈妈的,总算盼到了。”他快活道。

几分钟后,有人叩门,李跃进忙走上去开门,心里想可能是那个打电话的小姐。果然是的,而且是两个小姐。“可以进来吗?”站在前面的小姐小声说,对他一笑。

李跃进顿时一脸幸福,她正是坐在大厅沙发上的那个脸白白的小姐。“请进,请进,”李跃进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说,边让到一边,还做了个滑稽的请的动作。

姑娘抿嘴一笑,当然是笑他这个失了常态的动作。后面那个姑娘脸圆圆的,显得比这个姑娘小一点。两个姑娘走进房里,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边对他们笑。李跃进觉得白白脸的小姐很漂亮,她化了妆,嘴上涂了口红,眼眶上画了圈青色,脸打得喷香的,香得李跃进神魂颠倒。在龙艳艳脸上,李跃进只能嗅到一点女人的肉气,身上到处都是那种松松垮垮的气泡肉。她不过是他发泄性欲的工具,就像洪水来了,我们得找个渠道泄洪似的。他对龙艳艳没有爱心,他只是把她当做自己需要的蠢女人看。现在,面对这个白白脸的姑娘,他的爱心太多了。他觉得这才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