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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天黑时,李跃进把潘冬梅送到她父母家门前的一棵树下黑影里时,抱住她亲了一下。他并没意识到他这是最后一次亲她。他对她说:“明天上午我再来陪你。”

潘冬梅没说话,也没望他,转身走进了她父母家。

李跃进对她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家里走去,心里很虚,感到自己在她心目中占的位置并不是很重要的。他潜意识地感到,他和她的这种爱情关系很难维持下去。他沮丧地走回自己家里时,有几个人在桌球台前打着桌球,冯建军也站在那儿。“你好,”他同冯建军打招呼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下午三点多钟就来了。”冯建军说,“你到哪里潇洒去了?”

“游泳去了。”他说。他下午确实游了泳,游到河中间又游了回来,这么游了三趟才重新坐到躺椅上休息。

“潘冬梅跟你在一起吧?”

“嗯啰”李跃进脸上略有点红,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冯建军。“我和她坐在湘江边的柳树下,坐了整整一天。”

“你这比谈爱还有干劲呆?”

“坐在河边上那种躺椅上,”李跃进说,“很舒服地歇气。”

“王向阳今天在水果店里等潘冬梅,一直到下午两点钟才走。”

他们两人说话的同时,王向阳站在好好饭店门前等着汪哥那一伙喜欢讲勇斗狠的年轻人,一个年轻伢子去叫汪哥去了,王向阳要请他们吃酒。不一会,汪哥和那个年轻伢子,还有另外两个年轻人都来了。“汪哥。”王向阳客气地唤了声。

汪哥点下头,跟香港电影里的大哥样弹了下手中的烟灰。

“汪哥坐啰。”王向阳对汪哥说,又冲饭店老板说,“泡几杯茶来。”

汪哥坐到了一张椅子上,他的三个朋友也依次坐下来了。“汪哥,我要请你帮忙。”王向阳待茶端上来后说,“我心里有一口气,我不知道怎么出这口气!”

汪哥瞥着他;“你有什么气?”

“上菜啰。”王向阳对饭店老板喝道。

“我已经吃了晚饭。”汪哥说。

“那就喝点酒。”王向阳说,“我今天请你们几位朋友喝酒。”

“你有什么事?”汪哥一笑,“是不是昨天晚上的事?”

“你知道了?”

“大家都晓得了。”另一个年轻人插话说。

“我要出这口气。”王向阳说,又对饭店老板喝了声“快点上菜,我太过不得想了。他日我的老婆还不算,还打我。他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逼?我还有什么想法?我就是要出这口气。我太过不得想了。”

李跃进走进房里,对龙艳艳说:“我肚子饿了。有饭没有?”

“饭菜都跟你留着。”龙艳艳说,“冯哥也没吃饭。”

“我就是等你一起回来吃。”冯建军说。

两人坐到了一张小方桌前,龙艳艳为他们一人装了碗饭,两人拿起筷子吃起来。“你最好是出去躲一个月,待王向阳熄了火气,再回来。我来想办法让王向阳熄火。”

“随他好大的火气!我不存在着怕他。”李跃进放下筷子,递支烟给他,“是这样的事情来了,不存在着躲。他要搞我,那就搞。他那一坯,我一点也不怯火。”“我晓得他打你不赢。”冯建军抽口烟,“但是他今天说,他会喊人搞你。你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王向阳也是我十几年的朋友。我不愿意看到你们两败俱伤。”

“不存在两败俱伤。”李跃进很自信自己的拳头地看着冯建军,海道,“我不是海,我要打得他做猪叫,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没怕过人。”

“我要你们把他搞醉。”王向阳面对几个年轻人,一人递支烟,“我要出一口气,我要你们让他跪在我面前求饶,喊我叔叔。”

“你只说你想搞到什么程度?”汪哥感兴趣道,一笑。

王向阳想了一下,毕竟他只是要出气,不是要搞死他。搞死他李跃进,自己也跑不脱。“我要你们帮我把他打得在医院里躺半年,打得他怕,打得他从此看见我就拐弯。”

“你只说要不要见血?”汪哥夹起一块肚片丢进自己嘴里嚼着,边端起酒杯。

“见血会死人不?”王向阳盯着他。

汪哥一笑:“我们用刀子都有手位的。”

“那就见血。”王向阳激动地道,想象李跃进看见血从身上流下来会有多么惊慌,心里就别提有多高兴,“不过李跃进有一身牛劲,也很会打架,他在知青点的时候还练过武功。反正我听他的朋友冯建军说,他的熟人都不敢跟他打架……”

“犯得上我们要搞的人,不怕他有好狠。”汪哥不屑地一笑,“几把刀子前后左右同时逼着他,不捅死他,吓都要吓得他跟醉猫一样,在外面讲狠的人,我们见得比你多。”

冯建军喝一口茶,“我晓得王向阳打你不赢,但他会喊人搞你。”他看着一脸海相的李跃进,“现在社会上吃‘了难,饭的人多,那些人都很厉害,只要你给钱,就可以喊他们打架。我希望你到外面去躲半个月都要得。”

“不存在躲。”李跃进一脸不在乎,“随便他喊什么人来,我也不畏怯。”

“他们身上都带着刀子。”冯建军提醒他道。

李跃进干干地一笑,“我只要手上有张椅子,他们的刀子就捅我不到。”他非常自信地喝一口蛋汤,“打架是我饭碗里的事,别的狠我没有!建军,你莫为我操空心。

“你会要吃亏的,你不信我的。”冯建军深深地盯着他的宽脸说,“王向阳今天在我面前发了誓,他一定要搞死你。”

“看是他搞死我,还是我搞死他。”李跃进的宽脸上干干地一笑,笑得同泥巴开裂一样。

“他也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们打架。你们打架,我在中间不好做人。”冯建军摁灭烟蒂,“跟你说老实话,你确实对他不住,你搞他的妻子,还打他。王向阳也是人,他当然过不得想!这些事情放在我身上,我也会过不得想。道理在他身上,别人会愿意帮他的忙。搞起来……我不愿意你们打架,所以我要你躲!”

“我躲卵咧我躲!”李跃进的宽脸上不悦了,“要搞就搞。”

汪哥把身体靠到椅子背上,看了眼黑沉沉的天空,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这时又一个年轻人向好好饭店走来,他们叫他“黑皮”。黑皮也是这条街上很不怕事的年轻人中的一员,很喜欢讲狠,个子不高,但样子长得凶。“坐啰,”汪哥对他说,“喝酒不?”

“搞两口。”黑皮说,嘿嘿一笑。

王向阳赶紧递上支烟给黑皮:“抽烟。”

黑皮接过他的烟,点上。汪哥瞅着他:“等下和我们一起‘了难’去不?”

“帮哪个了难?”黑皮说。

“我,”王向阳说,“还要累你帮忙。”

汪哥说开了,当然是叙述王向阳的妻子被他们准备去打的人搞了,而那个人搞了他妻子还不算,还打了王向阳等等。“有这样讲霸道的人?”黑皮说。

“他太恶了,呷住我们向阳哥。”汪哥笑笑,把话题落到钱上,“向阳,你只说,我们五个人去帮你出这口卵气,你有什么表示?”

向阳从口袋里掏出两千元往桌上一甩,“这是两千元,可以不?”王向阳看着这五张脸,“我不要你们打死他,我也不要你们剁他的手砍他的脚,我只要你们当着我打他一顿饱的,打得他怕,打得他连叫我三声王向阳‘叔叔’”。

“钱你先放在口袋里,”汪哥说,“等我们干完了这事,你满意再给我们。”

“现在给你们是一样吧?”

“我们的规矩是先干事后拿钱。”汪哥显得很讲规矩说,“黑皮,你算一个不?”

“那当然。”黑皮说,“我是最喜欢会恶人的。我要看他有好恶!”

冯建军和李跃进正坐在两盏一百瓦的灯泡下,看着几个附近技工学校的学生绕着绿茵茵的台子打桌球,边说着话。王向阳带着汪哥、黑皮等五个年轻人袭来了。“就是他!”王向阳指着李跃进对汪哥说,“他日了我妻子,还打我。”

天热,李跃进当时正打着赤膊,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几块黝黑的胸大肌很不含糊地展现在这伙人面前,一眼就让汪哥和黑皮他们感觉到,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李跃进看着他们这伙人,没有一个比他高大壮实的,他丝毫也没露出惊慌地站起来,很是那么回事地黑着脸。“王连举鳖,”他叫王向阳读书时的小名说,脸上一点都不怕的形容。“你还作古正经喊人来搞我啰?”

王向阳马上忆起自己读初中时,在台上扮演《红灯记》里那个叛徒王连举的形象,顿时心里就矮了一截。“汪哥,”他把汪哥视成了革命样板戏《红灯记》里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鸠山队长。那是个日本鬼子,那个日本人想诱导李玉和叛变,诱导不成,便下令枪决了革命者李玉和,“汪哥,你要帮我出这口气。”王向阳说。

汪哥注意到了冯建军,他现在要对付的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李跃进。在那两盏一百瓦的灯泡下,他看见冯建军那张脸上有些紧张。冯建军走过来时,汪哥的右手放到了背后。他的背后,裤腰上插着一把雪亮的裁纸刀,刀裹在人造革刀套里。“王向阳,”冯建军想走上来调解,“算了,都是朋友。”

“你认得他?”汪哥问王向阳。

“认得。”王向阳说,“我和他以前一起搞过烟。我和他是朋友。”

“这件事情你莫插手。”王向阳对冯建军说,“你站开点,都是朋友你就站开点!”

“都是朋友,所以我不希望你们搞起来。”冯建军说,“今天把个面子给我可以不?今天我在这里,你们就莫搞可以不?给个面子给我不?”

“你的面子好大?”黑皮盯着他,“你的脸面有屁股这么大没着?”

他们说话时,汪哥的另外三个年轻人迅速围住了李跃进,他们的右手都放在背后,因为他们的裤腰里都插着凶器,他们的手都握着凶器的柄。“你蛮恶啊,”汪哥见他的伙计围住了李跃进,走上来说,“日了别人的妻子还要打人!”他走到李跃进面前,趁李跃进不注意,“嘭”的一拳打在李跃进的肚子上。李跃进弯下腰,提起刚才坐的凳子,往前一砸,打在汪哥脑壳上,打得汪哥叫了声“哎哟”。那三个年轻人在他拿凳子的时候,一齐拔出了刀,其中一个举着刀往李跃进的肚子上捅去。李跃进防了这一着,舞起凳子打在那个人的脑壳上,把那年轻人打得往地上一滚,也叫了声“哎哟”。很会打架的黑皮见状,立即拔出杀猪刀,奔上去。李跃进眼明手快地用凳子打他,但黑皮闪过了这一凳子,趁李跃进重心没稳的当儿,一杀猪刀捅进了李跃进的腰。杀猪刀一抽出来,血就跟着涌了出来。李跃进见到自己流血了,拼全力将凳子砸在黑皮头上,那一下把黑皮打得脑门开了花,顿时倒在地上。汪哥拔出雪亮的裁纸刀(前面却打磨成了匕首样的尖形)一捅,刺入了李跃进的肚子,几乎直至刀柄,拔出来时又顺手一勒,结果肚子划开了三寸,肠子和血一并流了出来,吓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