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甘肃文史精萃4:风物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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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西秦腔小考

陈剑虹

由张庚、郭汉载主编的《中国戏曲通史》确认的“西秦腔”(一名琴腔或甘肃调)与“梆子腔”、“乱弹”、秦腔并列而成为清康熙末叶至乾隆中期(1700-1774)全国各地新兴地方戏诸声腔之一。

当时流行于陕西关中一带的“秦腔”和流行于甘肃陇山之西的“西秦腔”,就是属于“乱弹”系统的两种声腔,又由于当时交通不便,语音各异,故在念白、唱腔诸方面形成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只是在经过以后数百年的交流融合,渐只有“秦腔”一名流闻于世,而“西秦腔”之名遂趋于泯灭。

近年来有论者曰:“秦腔并非陇产,甘肃流行的是‘西府秦腔’;所谓‘甘肃调’,实际上并不存在”(见1984年11月《陕西戏剧》)。这个论断就从根本上否定了“西秦腔”(即甘肃调)的历史存在,似乎在广袤的甘肃大地上流行的只是“西府秦腔”。对此,笔者在研究了有关此类资料后,实在感到不能苟同,因为如果按此认同,那就等于否定了甘肃人民的历史创造,对于传统文化的继承发展带来不利影响。

关于对“西秦腔”“实际上并不存在”的驳难,已有拙作《“西秦腔”纯系子虚乌有吗》一文发表(见文化部艺术事业管理局主编的《艺术通讯》一九八五年第四期),此文只就“西秦腔”的起源、流变谈一些看法,借以引起甘肃地方文史研究者的关注,以利于对史料的进一步挖掘和研讨。

“西秦腔”作为梆子系统的一种声腔是清乾隆时人吴太初首先提出来的,他在《燕兰小谱》中写道:“友人言,蜀伶新出琴腔,即甘肃调,名西秦腔。其器不用笙笛,以胡琴为主,月琴副之。工尺吚晤如话”。此说应注意处有三:第一,“琴腔”也者,盖演奏乐器已不用南北曲的笙笛,而“以胡琴为主”演奏乐器;第二,明白无误地说新演出的“琴腔”就是“甘肃调”亦名“西秦腔”;第三,是说蜀伶新(演)出的琴腔是产于甘肃,并无地域之误。

至于“西秦腔”一语的出处还要早。它可以上溯到明万历抄本《钵中莲》传奇。此书为玉霜簃藏本(玉霜簃系程砚秋斋名,1933年4月《剧学月刊》曾刊出过这个藏本。)《钵中莲》十四出“补缸”一折,其“尾声”后标有“西秦腔二犯”调名,唱词为工整的七字句式。如:(贴)雪上加霜见一般,重圆碎镜料难难。顺风追赶元耽搁,不斩楼兰誓不远。

(净)生意今朝虽误过,贪月贪风有依攀。方才许我颠鸾凤,未识如何筑将坛。

(余略)由此可知,这个犯调的基本的曲调叫“西秦腔”,还只是被当作一支戏曲曲调的名称来使用的。到了乾隆时代,“西秦腔”已以一个剧种行世,而发展成为梆子声腔系统的一个剧种了。其七字句式亦具备了后来秦腔的基本句型。

专门收录乾隆时期流行要目的《缀白裘》载有一出《搬场拐妻》,写武大郎(植)携妻移居阳谷县,途中脚夫拐走武妻后经宋江帮助找回。其剧名前就冠以“西秦腔”字样,这充分说明,《搬场拐妻》是属于“西秦腔”这个剧种演出的剧目。更加幸运的是其中还保存了几节“西秦腔”的工尺谱。稍后,清代徐坷所编的《清稗类抄》(三十七册·戏乐类)也说“北派之秦腔起自甘肃,今所谓梆子者,则指此。一名西秦腔,即琴腔。”此说与虽太初《燕兰小谱》相同。今人也有不少论述“西秦腔”产于甘肃的记载,杨荫浏《中国古代音乐史稿》甚至说,“‘甘肃调’(西秦腔)与陕北西部的民间音乐相结合,形成了陕西的‘西路梆子’。与陕西东部民间音乐相结合,形成了陕西的‘东路梆子’”。他还说“西秦腔”除了向东流入陕西外,向南还传入四川。由此可见“西秦腔”在当时的影响之大。

既然“西秦腔”产于甘肃是一种历史存在,那么为什么到今天却难于寻觅了呢?按照辨证唯物史观,大凡事物都有它的发生、发展、流变甚至消亡的过程。“西秦腔”之兴衰变化亦多如此。西秦腔原产于甘肃陇坂,即今秦安、清水一带。清末民初,陕甘交通日渐便利,两地交流来往趋于频繁,两地秦腔之进一步融合实属必然,此时在甘肃演出的秦腔,其语言唱腔莫不以西安为宗师,不如此即不为正宗。这样一来,也就只有“秦腔”一名流行了。

虽如此,也不是毫无蛛丝马迹可辨。由陕西省剧种介绍编委会编出的《秦腔流派初览》就透露了个中消息。该文指拙:“秦腔文场的主要弦乐,以前为二股弦,也叫二弦子,其弦以牛筋作成,发音高亢清锐,常与梆子相配,发为‘老调’、‘梅花调’,较现在秦腔声调要高”。今天甘肃秦安民间尚有“老调”剧团演出,西和、礼县一带还流行有“梅花调”皮影剧团,解放后经整理丰富后称“西、礼影子腔”而搬上大戏舞台。这恐怕就是“西秦腔”的流韵逸响了。

实在巧得很,秦安和西和、礼县恰恰是称作“陇坂”的古秦地,是“西秦腔”的家乡。

遗憾的是关于“西秦腔”的源流记载,在甘肃地方志书中却难于找到,也没有对国内文献中关乎此的过录,实在令人费解。所幸近年有《中国戏曲志·甘肃卷》的编纂盛举,《西秦腔》作为甘肃的一个古老剧种,从此得以写成专门“条目”而被收录,使其随文献留传而不至于泯灭,更重要的是引起人们的关注并增强民族文化的自豪感,从进一步的研究中吸取营养。

(《甘肃文史》199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