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赵一曼传奇
2664700000014

第14章 手使双枪的“女匪首”

被捕前,赵一曼在抗联队伍中担任的最高也是最后的职务是团政委。她在这个职务上,被敌人称为“手使双枪,红装白马猖獗于哈东地区”的“女匪首”。

敌人曾到处张贴布告,悬赏捉拿她。有的布告上还画着她的肖像,画得很凶残的样子,那完全是歪曲了的。如果要给这位“女匪首”画像,应该是这样的:头戴蓝布面的米黄色兔毛皮帽子,身穿灰色短皮大衣,敞开的大衣里面是青色的带补丁的家式小棉袄,棉袄腰际扎着一条很宽的牛皮带,右首插着她的匣子枪。青色棉裤裤腿处用小绳扎得紧紧的,脚上是一双轨靴鞋。还是那张清秀的脸貌,苗条的身材,灼灼机灵的眼睛,如同第一次进郑家大院时一样,只不过比那时更成熟一些,也憔悴一些。

敌人凶狠的冬季大“讨伐”,使抗联的部队不得不暂时地转入深山老林。

抗联将士啊,是东北人民也是全中国人民反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一支可靠的武装力量,是中国人心中的一支火炬。东北抗日联军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一支英雄部队。它的前身是东北抗日义勇军余部、东北反日游击队和东北人民革命军。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人民抵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伟大民族解放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的革命史上有不可磨灭的伟大功绩。在日本侵略者的大后方,由于他们艰苦卓绝的斗争,牵制了数十万日伪正规军,有力地支援了全国的抗日战争,他们可歌可泣、英勇无畏的牺牲精神,是中华民族争取独立宁死不屈精神的集中体现。日寇对之恨之入骨,欲全歼之而后快。

一曼所在的抗联第三军第二团,在春季、夏季、秋季紧张地拔敌人据点,袭击敌人军用列车……狠狠地打击了敌人之后,入冬也转入了冰封雪冻的深山,像东北的农村老百姓春种、夏锄、秋收之后“猫冬”了一样。

在朔风怒吼、大雪飞扬的深山老林里,一曼和她所率领的部队的生活发生了极大的困难。几百口人,在风雪山林里,住什么?吃什么?没有那么多帐篷,转移时携带的粮食也吃得所剩无几了。战士们四出打猎,打野猪,打黑熊,打狍子。打回来,收拾一下,架在火上烧,用小刀把烧烤熟了的部分割下来,再烧,再割,然后分给大家吃。打不着野兽时,有的把脚上的靰鞡底都煮了吃,像大约同时发生在雪山草地上的进行漫漫长征的红军战士煮皮带吃一个样。

就是在冬天里,白天和一早一晚温差也特别大。这是东北的荒原和密林,白天有微薄的日光总还比较好忍耐一点,到了晚上,气温陡降,奇寒无比。只好颠倒黑白;白天睡觉休息,留少数人站岗,黑夜来临了,大家在一块闲扯皮,凑热闹,做孩子们做的蒙瞎儿,丢手绢儿、骑马抢象、摸木猴儿等游戏。在森林里的空场地扫清积雪,拾来干枝,拢在一起,点燃篝火,这一处、那一处,唠啪燃烧,明明亮亮,大家围在一块儿,边取暖边说着话儿。真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哪!

战士们都把一曼叫做“我们的女政委”,只有少数当地参加队伍的上了岁数的兵仍喊她“瘦李”、“瘦李子”。

一曼总是闲不着:看望伤病员——人在苦痛时需要别人慰藉,哪怕说几句体贴话也好。她还和团长王惠同一起检查队伍的武器装备,以便随时能拉出去,防备不测事件的发生……可她更多的时候是跟战士们在一起谈天,给战士们讲故事。

一曼有演讲天才,从学生时代就练出来了,加上她知识丰富,又走南闯北,“游”过“洋”,可讲的东西太多了。穆桂英、梁红玉、岳飞的故事,天为什么打雷下雨,地为什么长花长草,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近百年世界和中国发生的变化,莫斯科什么样儿,克里姆林宫的钟声与哈尔滨教堂的钟声有什么不同,列宁是个多大岁数的老头儿,“打日本”俄语怎么说……啊,战士们可听迷了,“女政委真不白给!”特别是一曼把从郑佑之那里,从中山中学那里。从武汉军事政治学校那里,从莫斯科中山大学那里,学到的社会发展史、世界革命史和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常识,深入浅出,化为形象讲给战士们,等于利用战斗的间隙上了政治课。

一曼总是经不起太多太重的操劳,艰苦的密林生活和工作的疲惫,使她的身体有明显的不适,脸色不好,困倦,有一次她给一个战士缝开了线的裤腿,缝着缝着眼皮就睁不开了,一下子歪倒在树干上,是针把她的手扎出了血,她才一下子醒来。

身为政委,一曼处处给战士们做表率,这样恶劣的环境能得到怎样的治疗呢?挺着吧,一挺就挺过去了。挺,是一曼对付困难的办法之一。

她再怎样掩饰也瞒不住整天围她身边转的通讯员,这小家伙机灵鬼似的,可心疼政委了,不知他去哪个连,盛了一碗伤病员才能吃到的高粱米饭。他兴致冲冲地送到政委面前。

一曼接过来一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她吩咐通讯员去喊一个人。

通讯员转身走了以后,她大步走向炊事班。炊事班架着火正在熬野菜粥。一曼二话没说,把她碗里的高粱米饭倒进了正开得打滚的野菜粥里……

严寒的冬天熬过去了。1936年的夏天到了。

赵一曼,王惠同带领的团队正在滨绥铁路以南活动,突然接到军部的命令,要他们的团——赵尚志军长的“二团”,开回铁北地区,准备配合主力部队作大规模的出击。

他们在铁北地区呆到了11月,严寒的冬天又回来了。

这一次不是扎营在深山老林而是露宿在铁北地区左撇子沟的山上。

就是在这座山上,他们被敌人珠河县“讨伐队”主力六七百入团团包围住了,而他们只有五十多人。寡不敌众啊!

一场殊死的恶战必不可免了。

敌人的火炮把山顶的石头都掀起来了,机关枪哒哒哒地响着。一曼和王惠同率领战士沉着地应战。打了整整一天,敌人6次冲锋,6次败退。

鬼子没有甘心,四处点起火堆,拉紧了包围圈。

“不能迟疑了,马上突围!”王惠同肯定地说。

“我同意。由我带一个班掩护!”一曼也是肯定地说。

“那可不行!”王惠同否定一曼的提议。

“怎么不行?”

“你是……”

“我是女的,是吧?别争了。我是政委!你把人马拉出去,担子也不轻啊!你说的对,没有迟疑的时间了!”

“那……好吧!”突围决定就这样做出了。

双方约定了队伍会合地点后,王团长立刻带队伍向西北方向冲去了。

枪声又密集起来。

一曼同留下的那个班的战士进入了工事,双方开始了对射。敌人在明处,一曼他们在工事里,在暗处,敌人射击是漫无边际的朝山上打,而一曼他们是把枪从土石依托上伸出去,是对准目标,有的放矢地打。敌人伤亡了几十人。

山上的子弹壳越来越多,子弹却越来越少。

一曼约摸团长带队伍突出去了,她和留下的同志已经完成了掩护的任务,没有必要同大股敌人继续纠缠,便趁枪声稀落,赶紧带战士滚下深沟,在滚沟前,一曼的大腿部挨了敌人一颗子弹,是贯通枪伤。还好,手没伤,手里握着她的匣子枪啊!

她和几个战士滚到山沟里不久,山头就被鬼子兵占领了。滚沟把人滚散了,天很黑,又没有月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近处有响动,一曼警觉地把匣子枪端起来,问:

“谁?”

“我是老于!”

真是战士老于,两个人都喜出望外。老于给一曼包了包伤口,便扶着她一起找路。

老于就是左撇子沟的人,对这一带地形很熟,他扶着一曼走。在路上又遇见妇女会员、16岁的杨桂兰,从她口里得知王团长带队伍突围失败了,王团长是死是活也弄不清。一曼最怕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路上又碰上了铁北区宣传部部长、那个近视眼的周伯学和交通员刘福生。

一曼和老于、小杨几个人潜入春秋岭附近一间空房子,竟意外地发现了空房子里有人。

这人是周桂沟的老张头,认得“瘦李子’,他蓬乱的头发,胡子,破破烂烂的衣服,看起来挺吓人。听他讲述才知道,他一家人都被鬼子杀害了,房子也被鬼子烧了,他无路可走,无处可去,逃到这边山沟里。

老人见了一曼她们高兴得什么似的,让一曼快到屋里歇息,他去烧了点开水,给一曼洗伤口,还把仅有的藏在外边土洞的一点面粉取回来,给一曼拨拉点疙瘩汤。这点面原来是老人准备过年包饺子用的,见到了久别的“瘦李子”,还有什么舍不得拿出来的呢?

几个人含着眼泪,轮流用罐头盒子捧喝老人熬得半生不熟的疙瘩汤。面汤里没有盐,还有股捂霉味儿,可她们喝得香极了,几天没进东西了呀!

老人因为见到亲人过于高兴,忘记了一件最忌讳的事,那就是生火做饭。

生火做饭!生火做饭就得冒烟!

老人已经在山沟里忍耐了几个月,怕做饭冒烟暴露目标。逃到野外的人家,因生火冒烟,被敌人发现被捉杀的例子太多了,听着就够吓人的了……

这种灾难终于落到了一曼他们几个人的身上。

黄昏时分,就在他们准备撤离这座空房子的时候,外边的枪声在很近的地方响了。一曼忍着伤痛带领老于等坚决抵抗。战斗中,老于和刘福生壮烈牺牲。

一曼的左腕被枪弹打穿,流血过多,昏迷了过去,小杨上前用胳臂把一曼搂在怀里,喊了几声都没答应。这时,敌人端枪冲进来了,一曼、小杨,还有周伯学被捕了。

被捕时,敌人并不知道赵一曼的姓名和身份,只从她坚决抵抗的行为、手上的枪和被捕时凛然的态度,判定她是一个坚定的“反满抗日分子”。

几乎在同时,一曼的搭裆、团长王惠同,也是在群众家养伤突然被敌人捕获到了。

这时候,一曼还不知王惠同的任何情况,而且这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已被敌人逮捕了,因为她腿上挨了一枪之后,大量的流血和一时的剧痛使她昏过去没有醒来。

才16岁的杨桂兰紧紧地把一曼抱在怀里。她这时似乎一下子成熟多了。她一声不吭,无论敌人怎样吓唬。从这一刻起,她再也没叫一声“政委”,就是在一曼醒来以后也没有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