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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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学士召见1

宣化门位于皇城之外的东南向,集中着包括翰林院,礼部以及秘书省在内的行政机构,按照长安的老话“北文,西武,东南穷,锣鼓巷里吃臊子。”,这句话指的是长安城里各官员办公地衙门,皇城以北,主要是门下上书以及中书省,以及其下的吏、户两部,而西面则是以掌军的天策上将军府以及兵部刑部,东南就是以清水衙门翰林院礼部以及掌管文书的秘书省为主的行政机构,至于锣鼓巷里吃臊子,这是再说居住着大量权贵的崇仁坊,因为每到夜晚热闹非凡,豪华马车络绎不绝,锣鼓乐器声几乎日日作响,又被人戏称“锣鼓巷”。

按照大燕朝规定,百官可以在衙门之外乘坐马车,但只要接近皇城必须步行,除了少数有资格的大臣王公可以骑乘骏马之外,如孙阳张邈这等九品官必须在宣化门下车,步行前往翰林院。

今日正逢朝会,按照大燕太祖规定,五日一朝,必须在卯时前往太和宫参加朝会,但随着时代的变化,到了明帝时期,朝会已经基本改为一月两次,除非有重大事情,否则一般由三省研究在递交皇帝,只是随着大燕衰落,事情越发繁重,很多事情必须由皇帝在朝会与群臣商议,这才在肃宗时期改回了五日一朝的惯例。

宣化门外聚集着大量的小贩,正在向来往的官吏贩卖者如葱饼火烧一类的熟食,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现象,莫说宣化门,便是在皇城之外,也有不少小贩在那里叫卖吃食,因为并不是每个官吏都住在靠近皇城的坊间,如孙阳与张邈这种必须赶马车前来,甚至于并不配备马车,凭借步行而来的官吏,有很多来不及吃朝食,这些小贩便是趁这个机会,从这些底层官吏手中赚些辛苦钱。

孙阳便是这些官吏中的一员,虽然对婉姐说东宫会提供早餐,但那不过是个说辞,东宫虽然仁厚,但孙阳等人并非在东宫行事,而是在没什么油水的翰林院,那里别说早餐,便是连点热水也要自己去烧。

与几个同样赶来的熟人揖了揖手,孙阳与同样空着肚子的张邈在一处小贩手中买了两份火烧,揣在怀中,准备到了翰林院就着热水将早饭解决。

就在这时,一声锣响,在略显杂乱的人群中开了一条通途,这是朝中四品以上大臣才有资格享受的待遇,锣鼓开道,骑马入城,一般除了受皇帝特许的大臣之外,只有四品以上重臣才有这样的资格。

孙阳与张邈在人群中定住身形,只见远处数名皂吏提着灯笼,拿着铜锣在前方开道,身后十名军士护卫着一名骑在马上的紫袍大员由远及近的走来。

孙阳眼神不错,远远看见这名紫袍者,面方长须,头上一顶簪玉的乌纱,双眉泛着点点星霜,长目阔鼻,甚是气派,张邈在一旁张望了一眼,低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左散骑常侍高颖。瞧这架势今日不知又有那位贵人要倒霉了。”

散骑常侍本是皇帝的侍从官,但到了本朝,主要负责监察百官,是个权利比地位要高的重要官职,莫看仅仅是个从三品,但实质上,在大燕朝,一品二品多为虚衔,在肃宗之前大都是安置于国有功的老臣而用,直到肃宗继位,因为失了半壁江山,才没办法的封了一部分一二品的实职,到了武宗时期随着大燕站稳了脚跟,一二品的高位又开始向虚职靠拢。

高颖是原先安平帝当皇太弟时期的属官,又是肃宗时期科举的进士出身,今年已经将近六旬,为人甚是方正,官声不错,只是太过刚直,所以安平帝登基之后,便将高颖安置在了散骑常侍这么个位置,虽然散官一直在涨,但实职却停留在散骑常侍这个位置没动过,不过据说,高颖似乎也挺满意自己这个官职,而且,做的相当不错。

孙阳与张邈等着高颖马队走过,才随着人流向翰林院赶去。不多时,两人走到一处由青色大石垒成的院墙处,与朱红色大门外的班直点了个头,便快步向着待诏厅赶去。

翰林院的占地并不算大,而且大半由典薄厅占去,如孙阳此辈,仅在翰林院后角占去一片两进的小院,不过由于此地常驻的都是些文人墨客,多少对侍候花树有点心得,所以环境还算不错,一垄长势不错的青竹将不大的待诏厅包围着,隐隐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在青翠的竹后,几朵惹人怜爱的淡粉色若隐若现。

待诏厅日常不过十几人再此,除去做勤杂的小厮,真正日日再此的待诏实在数的清楚,园中稍微宽敞些的房子,便是在此地坐班的翰林院学士,杨晦的班房。

孙阳与张邈还有裴铎,在算上另一名唤做韦述裕的棋待诏,都是由东宫太子招进来的,属于专门为东宫等内宫贵人作画伴闲的,至于皇帝,则有另外一批待诏,而那批人大都在书画上有极深的造诣,是成名已久的大家,大都在自己的府中等待传召,很少上待诏厅来,而孙阳等四人共用一间不大的房间,如今裴铎走了,不知谁又会被招进来,填补这个没什么地位,但好歹能混个温饱的位子。

来到屋内,却见平日来的甚早的棋待诏韦述裕今日并没有来,而裴铎的那张方桌早就人去楼空,被裴家的小厮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是在孙阳与张邈的桌上多了些没有的笔墨宣纸,孙阳与张邈略一翻动,便猜到这是那位高升的裴铎留给两人的。

裴铎家境比两人好得太多,平日里饮宴大半是他出钱,这些文房器物自然是些不错的珍品,依照两人的身价除非有大用,否者不会去淘弄这等品质的货色,所以两人也不矫情,将这些遗物收下。

两人在屋中等了片刻,还不见韦述裕前来,便依照平日的规矩,张邈去内务间找管事的典吏讨要今日研墨用的清水,此时书写绘画用的墨,大都是松烟墨,而松烟墨是需要用水研磨开的,用的水又大都是颇为讲究的泉水,这等泉水如翰林院中的井水是比不了的,只能是官府专门派人前往长安外的山中取用,而孙阳这些待诏每日都可自内府手中取得一些作画的定额,今日恰好轮到张邈去同那班油滑的小吏打交道,孙阳则提起一旁的铜壶去井中打些水烧上,准备和着刚买的火烧用饭。

一方幽井就藏在待诏厅外的一丛花树之后,这还是早年待诏厅一位颇有能力的翰林学士想办法造就的,不但水质不错,而且环境颇为幽静,历代有不少待诏都曾以此地为景作画写诗,也算是翰林院中一个颇有名气的地点。

孙阳刚来到此地,便听得有两人在那里低声交谈,孙阳探头一看,只见两名缁衣小厮正在井边倚着两棵柳树闲谈,两人似乎聊得甚为火热,又由于背对着孙阳,丝毫没有发现有人来到。

“你可听说,如今东宫的四个待诏一口气走了两个。”

“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消息,那里能不晓得,一个裴侍郎的公子,高升去了河东做掾属,另一个姓韦的待诏,据说也是今日辞了官职,去陇西访友去了。”

孙阳本待上前将两人轰走,却不料听得二人议论的话题,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你便说这裴郎君也还罢了,去河东这个肥差一般人是想谋也谋不到的,那姓韦的措大,又是为的什么,虽说这待诏没什么地位,但好歹也是吃皇粮的有品官身,比我等杂役强了何止百倍,若要访友何必辞了差遣?”

“这便是你的不懂了,那姓韦的措大,可是个聪明人,这待诏虽然是个官身,但实质上既没油水,又不招人待见,除了本身实在没什么过人之处的世家子弟再次打个转,求个出身便调任,便如那裴郎君一般,剩下的大都是没什么背景的破落户,便如那孙待诏与张待诏一般,在此地混迹了三五年,至今也不过是个待诏,连个王府官都混不上。”

闻到此话,孙阳心中不禁一阵苦笑,虽然这小厮说的不好听,但实质上确实如此,孙阳与张邈差不多同时来到待诏厅,已经带了有四年左右,如两人同时的待诏如今不是调任便是自己找了门路,最不济也是攀上了那个贵人在其官邸中某个差事,只剩下孙阳与张邈这两个既没有门路又放不下那张脸皮的穷酸还在此地。

却听那似乎颇有见地的小厮继续说道“那韦待诏虽然没什么门路,但是心思可厉害的紧了。我听人说,昨日他伴着太子在东宫下棋,竟一口气连输了三盘,要知道这韦待诏虽然算不上国手,可在长安也是颇有名气的,往常即便是下让子棋也决计不会输给太子的,怎地此次竟然连输三把,太子毕竟仁厚,这要是换了一个咽不下气的,只怕早就拖出去杖责了。”

“竟有此事,可真是奇了,快继续说下去。”见说话人有些炫耀,另一小厮赶快催促道。

“太子便问他,今日怎地这般失态,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大事?那韦待诏赶紧跪地诉道,某虽不才,但心里到底存了些为民造福的想法,方才思既此处心中不免叹息。这话一出太子还怎地不知道他的意思,想来是嫌弃待诏厅清苦,想要求一个职位,便安抚道,你也算是寡人身边的近人,只可惜寡人如今没什么空闲的位置安置你,若是真有心办事,你还得在科举上想点办法,若是能取得个出身,寡人才好向圣上推举。得了这话,韦待诏便才请辞了官身,回乡苦读,准备今年的大比。”

孙阳在一旁听得这些话,虽然知道这等小厮口中的传闻不能全信,但多少还是有些依据的,若是韦述裕真的是为了求一个出身,便辞去待诏这个位置,倒也是能说得过去的,孙阳在仔细想了想往日韦述裕的行事,倒也觉得这小厮的话,至少有三层还是信得过的,韦述裕平日沉默寡言,但是看问题的眼光却要比孙阳等人强上不少,而平日里大家相约饮宴,韦述裕也并不常去,便是张邈还曾嘲笑韦述裕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韦述裕听到这话也不过是微微一笑并未与张邈起什么争执。

这时,那两名小厮似乎也说完了话,提着水从另一面走开了,孙阳怀着心事,胡乱的在井中打了水,便向房中走去。

回到屋内,之间张邈早已取回了一小瓮泉水,便连一旁裴铎留下的紫铜火炉也一并的点了起来,孙阳赶忙前去将铜壶放于火上加热,一旁的张邈放下手中的书,回头道。

“今日有些反常,怎地韦兄此时还没来,莫不是病了?”

孙阳将水烧上,起身道“这你可料错了,孝宽兄今日便辞了差事,据说是去陇西访友去了。”

“咦?”张邈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一愣“这道真是料不中他,孝宽兄竟然去了陇西?昨日早时见面未听他说啊?”

东宫待诏的四人一下去了一半,张邈显然对这个消息有点不好接受,虽然待诏厅这个地方一直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但之前的那些人好歹都同个消息,不料此次一下走了两人都是这样的悄无声息,难道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便是如孙阳张邈这般人物,也不免得对这两件如此巧合的事情产生了疑惑。

“不若,你我二人今日放了班去孝宽兄府上探望一下,好歹同僚多年,总是该送别一下才好。”孙阳见张邈一时没说话,便建议道。

张邈闻言点了点头道“便这般定了吧,好歹也该发送发送,这样礼道上也过得去。”

两人正说着,一名小厮匆匆走进门来,对二人施了一礼道“两位待诏,杨学士请两位往堂中一叙。”

孙阳与张邈对视一眼,站起身来,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襟,随着那厮走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