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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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学士召见2

翰林学士在大燕朝并非何等权职,若非由中书令负责的中书省腾出了一部分职权落在了翰林院,只怕翰林院的地位还比不得地方的一个县衙,而六位翰林院士,除去负责待诏厅的杨晦,其余五人都在典薄厅负责中书令起草诏书的工作。

而说到杨晦也确实是个妙人,杨晦是靖和三十年的进士,也可以算是大燕崩溃之前的最后一届科举,现今已经六十有九,历经五代帝王,历任四门博士,秘书郎,符宝郎,虽然一直在升迁,但从来没有机会在地方任职,故此,即使散官已经升到正四品的通议大夫,但还是在有名无权的翰林院待诏厅。

按理说这杨晦历经五朝不倒,应该有不少故旧,但说来还就是这么奇怪,现如今深得安平帝信任的侍中杜煦,便是当年与杨晦一起担任秘书郎的挚友,可虽然私交甚笃,但在公事上,杨晦却与杜煦很少有交集,不过杨晦也确实在政事上没有展现出太多的能力,反而是在琴棋书画这些门道上有着相当深的造诣,所以将杨晦放到待诏厅这个位置倒也算得上物尽其用。

孙阳与张邈匆匆来到杨晦的房内,只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背对着两人,低着头欣赏一张摊平在桌机上的画卷。

“见过守拙公”两人对视一眼,揖手道。

杨晦草字高轩,号守拙老人,因为杨晦为人颇为疏狂并不拘束,所以孙阳这等下属向来称呼杨晦为守拙公。

杨晦这才转过头来,只见杨晦花白的长须,一张已经因年老略显褶皱的圆脸,眉宇间透着点点慵懒,双目像孩童一样露出异样的光芒。

“你们两个来的倒是快,来,瞧瞧老夫昨日所得的一张妙作。”杨晦说着,让来了身子,引着两人上前观看。

凑到前来,孙阳才发现,原来纸上笔墨纵横的写着四行诗句,这笔墨,用笔颇为疏狂,大开大合,显然是一蹴而就,但笔画之间的转折起伏,延绵不绝,墨止而笔意却延绵到了字迹之外。

“身处江南不系舟,心在山城且剪烛,平生功业知何处,琴棋书画诗酒茶。”张邈在一旁轻声念叨。

显然这是杨晦昨日的游戏制作,孙阳仔细拼了品笔迹之中的味道,笑着对杨晦道“守拙公,昨夜酒后所得甚是精妙,这一转一折中的韵味倒是甚得王右军的妙笔。”

虽然这首诗作水平泛泛,但笔迹的意境却将这文字间的不足不了出来,倒是有些心懒意残的味道漫步其间。

“这句江南不系舟,怕是守拙公才能写得出来的意境,我等没这般积累,即便作了出来也不过是照猫画虎,得不到个中三味啊!”张邈也在一旁应和道。

杨晦闻言,笑着轻抚自己满鬓的长须道“你们两个小猴儿,明明是看老夫这诗句上不得台面,便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是狡猾得紧,去去去,还有正事要与汝等细说,莫要再次玩笑。”

说着一挥手将一旁的小厮赶去烹茶,自己带着孙阳两人走向正堂。

在椅子上坐定,杨晦看了看孙阳与张邈两人,开口道“孟安,你到这待诏厅有三年了吧?”

张邈不知道杨晦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回守拙公,到了六月,就正好三年了。”

“是啊,你今年也十七了,老夫现在还记得那是安平十年,还是汝父把你托付带了老夫手里。”杨晦点着头说道。

张邈的父亲张符与宁远将军、冠军侯、京兆杜城府折冲都尉张榘又些亲眷关系,被张榘推举入朝,生前曾任颍川司马,病死在了上任的途中,在赴任之前将儿子托到了相熟的杨晦门下,因为张邈诗赋做的不错,被杨晦安排到了待诏厅为东宫待诏,而那年,张邈才不过十四岁。

“庆之”说着杨晦又将话题引到了一旁的孙阳身上“你比孟安大一载,也是同时补得东宫的缺,这几年待诏厅走的比来的多,你们两个倒也算得上元老了,嘿嘿。”说完这话,杨晦自己也自嘲的笑了笑,毕竟待诏厅这地方的名头大家还是心照了的。

孙阳也是在想不通杨晦今日提这些陈年旧事作甚,便恭敬地站起身回道“谢谢年多蒙守拙公照拂。”

见孙阳站起了身子,杨晦笑着摆摆手道“莫要这般,知老夫不喜俗礼,且坐着叙话。”

孙阳转身坐下等待杨晦的下文。

正好这时小厮奉茶上来,杨晦一摆手,孙阳与张邈捧起手中的茶杯静静地抿了抿,将微烫的茶汤押入口中。

“想来你们也知道,长康已经调任河东,今日孝宽也递了辞呈。”杨晦将茶盏捧在手中继续说道“不过这也是常有的,待诏厅历来不是能留住人的地方,除了某等这老弱病残,大都还是早些照跳出路的好。”

张邈与孙阳在底下低声迎合着杨晦的话。

“这几日东宫也颇为繁忙,虽然人少了点,仅余下你们这两个小猢狲,但想来还是应付得来,这段时间你们先暂且忙碌一下,估计待诏厅在补缺还得要段时日,你们切不可疏忽了东宫的活计,态度也要端正着些,汝等可是知晓?”

孙阳两人赶忙低声应诺,杨晦似乎对两人的态度也很是满意,点了点头道。

“若是如此,老夫也就没什么叮嘱得了,今日这番话汝等可要记在心里,切莫有丝毫疏忽。”说罢,杨晦抬抬手示意两人品茶。

见杨晦有了送客的意思,两人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告了罪,施礼退下了。

回道班房,孙阳将已经煮沸的铜壶撤下,斟了两碗水,亮认为这座子坐下,自火炉旁,将烤得有些干燥的火烧拿起,就这热水开始进早饭。

张邈吃得很快,转眼便将火烧吃尽,将剩下的热水一饮而尽,又斟了一杯,抬头却见孙阳似在想什么一般,大半个火烧还拿在手中,便问道。

“庆之,眉头深锁,可是在想些什么?”

孙阳闻言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稍稍顿了下,开口道“孟安,方才学士那一番话你可听出了点弦外之意?”

“哦?”张邈听了此话,也略略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有吧?说的不过是些陈年旧调,无非是多小意些,莫要出了纰漏,都是往常的嘱咐,没什么言外的。”

孙阳将火烧至于桌上,抿着嘴摇了摇头,却深锁着眉毛并不说话。

张邈等了小许,见孙阳还是不开口,一拍手道“哎呦,我的庆之兄啊,汝可愁死某了,又说半截话。”

孙阳摆了摆手。似乎真的有什么琢磨不透的,似乎方才杨晦的那一番话中真的藏着何等玄机,令他百般推敲,却已无所得一般。

“莫不是老爷子也知晓太子的事了?”张邈见孙阳不开口,便在一旁推测道。

只见孙阳坐于椅上,一手捻着玉带上挂着的和田玉环锁着眉头,这玉带与玉环都是东宫赐下的稀罕货,价值不菲,算是孙阳为数不多的奢侈品,便是张邈甚得太子欣赏,手中也不过与孙阳一般仅有这两件。

见张邈有些压不住心中的好奇,孙阳终于开口了。

“程将军入京的这件事,也许对于你我算是件秘闻,但我想,既然连凉王世子都知晓了,那朝中大臣不知道的怕是都少,而翰林院又兼着草诏的事宜,只怕今日你不说,过两日你我也会从下面这些杂役口中听来这个消息,所以今日老大人话里,肯定还是含着比这更深一层的意思。”

孙阳说完,似乎还在琢磨,却被张邈一句话止住了。

“嗨,庆之兄,要某说,你还是想多了,早时你也说了,我等不过是区区九品,什么大事又能与我等有干系?有这等闲工夫还不如将手上的活计做完,免得东宫来人没法交代。”

孙阳闻言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真要有什么大事,又与他们这等待诏有什么干系,还不如将手上的画完成才是正理。

见张邈已经坐回自己的座位继续琢磨他的那阙大赋,孙阳也赶紧草草将火烧吃完,回到桌旁,将清水倒入砚中,细细的打磨着松烟墨,准备将昨日未完成的画做完。

转眼间,当孙阳完成手头的画卷后,就这窗户看了看日头,见屋外的雨早就停下了,被温暖的阳光照着花草,显出一片晶莹的水珠,孙阳撑了撑腰,用镇纸将画纸压住,站起身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回头去看张邈,却见这厮正在奋笔疾书,显然是文思如泉,已经不吐不快了。

孙阳不好打扰,便走出了房中在阳光下活动了活动身子,感觉俯首作画的疲倦已经消去了不少,这时,只见一员东宫属官正急匆匆的从外面快步走进杨晦的屋中,似乎神色有些许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