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当代人间佛教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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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佛教弘誓学院与昭慧、性广法师(3)

2.要重提传统禅观所缘的正境。有关于“传统”禅修所缘境的选取上,印顺认为龙树菩萨“先修观身”的主张,较契合于佛法观慧的真义。应警惕禅观流入秘密——神秘的歧途,所以“人间佛教禅法”修持的优先次序,性广认为应先重新接续《阿含经》中佛陀早年的教导:即从观身以至于观受、心、法——“四念处”,从诸法的“真实作意”中洞见无常、无我的缘起性空。亦即在“观照内容”方面,强调修行者唯有从“胜义观”契入,方能人于真实;而“假想观”的方便,因易流于唯心修定的偏差,修行者不应过于依赖或滥用。

3.必须建构“传统”禅法系统的分类。从依机设教的需要,先对“传统”禅法作纲举目张的系统归类,再进而分辨各类传统禅法,因目标不同,则所行有异的取向。而这系统分类的三类传统禅法,又皆统合汇归于佛陀护生本教的究极一大乘理想——成佛之道。总结三者来说,其步骤就是“先学观身”,使修行者既能上溯根本佛教禅法的淳朴踏实,又能承继“广观一切法空”的大乘禅法,然后借此得以矫正中后期大乘传统禅法中,从修心、唯心而流于神秘欲乐的偏差。

性广提出的“人间佛教禅法”要面对的另一个重要问题,是如何解决明清以来禅法避世清修与现代人间佛教人世关怀的矛盾。在有些禅法修行者的观念中,认为要修持就要远离人群,否则容易被杂事纠缠,难以专心禅思,致使道业难以精进。这种观点当然有一定道理(至于几乎走到与社会完全隔离的畸形地步的禅宗末流则另当别论)。但是在人们日常生活日益社会化的大背景下,如果一味避居深山老林,远离人间俗世,但求自证自了,不但不符大乘真意,而且有可能葬送佛教。

人间佛教主张佛教要走人人间,融入社会,在人世间从事实际的弘法利生事业,那么“人间佛教禅法”又如何在不违胜意的前提下兼顾世俗的关怀?即如何避免在积极从事弘法利生的人间事务的同时,不致导致实践者本身的宗教情操和宗教经验的淡薄?为此性广提出作为“人间佛教禅法”的实践者,必须坚持“依人身而向于佛道”的凡夫菩萨行,既不惧生死,又不耽溺于禅定之乐,既不舍众生,又能不退悲心和不急求解脱。在走人人间弘扬佛法的时候,仍时时督促自己不舍弃佛法本质,亟思“从禅出教”的自我要求与自我反思——即进一步在禅修的体会中验证理论的正确性。人间佛教禅法的修持是菩萨禅法的修持,是缘念众生艰难而助其得益,其精神是修持不忘弘法,即“走人人间”,也是实际的人世和有利于社会大众,因此其修行的道场是在广大人间而不专在禅堂,是兼通衢大道而不专在山中林下。

尽管对于性广而言,“公然谈论自己的修持境界,就像当众游街展示,不但不符合‘不说过人法’的佛教戒律,(她)也没有这种心理准备”。尽管她强调人们该关心的不是她的“禅观境界如何,而是(她)对于定慧的知解正不正确,对于印顺导师禅学思想的诠释透不透彻”[65]。然而“人间佛教禅法”的实践毕竟要从自修禅观的进境和菩萨三昧的禅境来论究。因此一定的禅观技巧和迥异于常人的身心体验终究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一般的禅观修持可以分为两类,即结期精进和日常禅观。“人间佛教禅法”也主张结期精进,即定期组织信众进行集体禅修,因为选择知见正确修法相同的团体修持,在大众环伺中,一般人不敢随意放逸,而团体气氛容易提振身心,不像独自静坐时容易懈怠,同时在安适清明的道场里,住宿饮食都有人护持,一切杂事都不用费心,无人无事干扰,这一切都可以保证禅修者万缘放下,专注禅观所缘。静坐中的禅观所缘,是依“持息念”来调心修定,依观身四大(即以观慧力觉照地、水、火、风等组成身体质素的四种特性)的无常变化,以为定慧修持的正确止观所缘(即专念的主要对象)。因此,这不是忽略次第而径从“观心”入门的方法,也不是侧重修持胜解假想的不了义禅观,而是正确的择法——依次第从“观身”起修,而达于“无自性空”的“胜义观察”。所以,可减少禅修者常见的自我膨胀和无谓的胡思乱想。禅修者只要威德凝成气候,日久必能成功。当然对于一般禅修者而言更多的应该是日常修行,要做到坐立行卧时时禅观,衣食住行无不修持。因为初学者入堂禅修,会取得一些超乎寻常的身心体验,如有时热恼交煎,有时轻安畅快等,这时如贪图安逸,不再持续进修,那已取得的悟境都将付诸东流。因此在日常生活中最好每天早晚各静坐一小时,这是保任觉力的重要措施。同时在每晚睡觉前要放松静躺,闭眼观察身体的四大,因为经过一天的奔忙劳累,心意杂乱,身体会反映每一场情绪的涟漪、善恶的业痕,通过入睡前的平衡检视,能松弛身心易于安眠。每天睡醒时也不要急于睁眼起身,可以静躺几分,心念置于安般或四大的所缘,因为清晨身心安静,息则平和绵长,静静体察,慢慢起身,以清明的正念开始一天的生活。而每天在一小时的禅修结束后,要以十分钟的时间修持慈心三昧,感恩三宝、亲眷、师友等护念的道业,并忏悔自己的过失,宽恕他人的冒犯,让自己沐浴在平等法性的清静和喜乐中。[66]

由于“人间佛教禅法”修行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利益众生而广学一切,是为了培养和提高救度众生的能力,因此性广告诫禅修者在日常生活中不要随意向人展示修行相,更不要故弄玄虚,哗众取宠,而要以一颗平和的慈爱之心,投入到日常的现实生活中。除了禅修外,在日常生活中更要发扬佛陀应化世间的护生悲愿,主动走人人间,积极从事各种护法利生工作。因为专精禅修的诸禅者,因属在禅堂中一意专心于禅观力的锻炼,故其功能仅为间接利他;补救之道,就是在平时专注投入事业,以为直接利他之菩萨行。尽管如此,此二者的比重、频率,须不可偏废,才能真正收效。同时静坐中所得的定慧能力,须进一步在平常日用中练就出(动态的)“般若三昧”的能耐,亦即是以“止、观别修”为基础,进而达到“定、慧等持”的修持目标。在日常生活中长养慈心也是极端重要的,此中还区分:独处静坐则修慈心禅(最高至三禅);处众历境,则依缘历境修无量三昧。当然禅修者须以直接的利生行动为主,不能只停留或仅满足于胜解作意的观想,否则即背离“人间佛教禅法”的基本实践精神。另外在禅修时还应认真简别错误的禅修心态,即主张排除常见的错误的几种禅修心态:(一)贪静怕吵,(二)能静不能动,(三)耽恋禅境而忽略日常事行,(四)只重视自己的修行进度而吝于花费时间帮助他人等。[67]也就是说“人间佛教禅法”修行者要把纯属个人的禅观修持同救世利生的弘法事业紧密结合,才能真正践行大乘佛教普度众生的慈悲胸怀,所谓“众生度尽,方成正觉,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为此“人间佛教禅法”还特别强调要培养三种禅修精神。

1.忘己为人(修无缘慈,不入深定)。即修行者虽已能修定离欲,但不杂功利思想,也不耽禅悦之乐,而只是重于自身烦恼的调伏或心性的锻炼,为成就利生助人的愿行奠下深厚的修行基础。修行者不能只用观想来祝愿众生离苦得乐,而要实际面对众生,走人人间,以从事“普缘有情而与乐拔苦”的大慈悲行——无缘大慈,才算是真正落实大乘利他的大慈悲行履。正如印顺法师所说:“解脱生死是不错的,但不能专为自己的生死打算而厌倦了一切,把你们的心移到利益众生上去吧。”[68]

2.尽其在我(如实观照,不修假想)。依印顺所说,大乘佛教是青年佛教运动的产物,是雄健勇猛以利生的佛教,因此“人间佛教禅法”以培养积极勇健的青年菩萨为宗旨。其要诀包括“须如实观照诸法生灭,以增长般若智慧,以实际投入世间事业,以弘法化世,普利有情”;“须广观一切法空,更不躐等侥幸,而先近取诸身以修观”;“不但须有成佛是‘自力不由他’的气概,更要能为孤弱众生的保护者,施与众生无有恐惧的安慰”。

3.任重致远(发长远心,不求急证)。人间佛教禅法的修持者用不着厌离世间或隐遁山林来急求不受后有的涅檗,而应在世间利生事业的进修上达到解脱,更不能急功近利,专为自己打算,不能因见菩萨道难行而退心,或怖畏佛道长远而求速成,应以一己所行者成就一切众生。

性广提出的“人间佛教禅法”,得益于印顺法师的禅学思想,并在继承印度、中国传统禅观修持法的基础上,使这千年虬干抖落少许败枝残叶,长出新芽。性广试图从净化个人身心的角度出发,回归到《坛经》提出的“不离世间觉”的人间参与,并最终达到“以正确方法辨识禅观体验”的结果。尽管当代佛学界对性广及其人间佛教禅法褒贬不一,但作为一种学修并重、解行相应的新兴禅学思想,有助于厘清“现观洞见实相”与“唯心神秘想像”的区别。在理气通畅的原则下,深体佛陀普度众生的悲悯情怀,使利己的禅法修炼,紧密契合于利他事行的无私奉献,真正体现大乘菩萨禅法“但愿众生得离苦,不为自己求安乐”修持归趣。

台湾佛教学者温金柯在该书出版后,迅即发表评论,他认为首先,该书有若干值得称道之处:1.宏远的企图心。2.涵盖面宏大方正。3.有客观研究的意愿表示。其次,他又提出几点质疑:1.信仰立场与学术立场的混淆。2.寻求他人背书的心态。3.未能超越印顺《成佛之道》的基本论点。4.在人间佛教“完整思想”上简单地附加上“禅修技巧”。5.有关“从禅出教”论述暧昧等,共有12点。[69]这些质疑有的失之于意气用事[70]有的则失之于对新一代后学求之过苛。但他批评该书的论点“狭化印顺法师的规模”不无得当之处,亦即该书不提印顺主张“摄取后期佛教之确当者”。确实,我们认为,在禅法上也应该更多地继承中国禅宗的若干优良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