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冰冷着面孔,没有半点关心的只言片语,口中竟是对囚犯的责问之词,“你知错了吗?”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注视着他的目光,是同情,亦或斥责,她看不到她所期待的关怀,“救无辜的人是错?还是我的存在就是个错?我错在哪里!我何罪之有!”
“离韵,可切勿忘记你师父说的话!如此大逆不道之徒,倘若不给点惩戒,这天界还有无规律可言了!”一旁穿着华衣霓裳的高贵女子指着诛仙台下,“还不推她下去?”
“是。”白衣男子拱手作揖。
红衣女子笑得一脸淡然,不再做辩驳,只是说道:“倘若真有罪,亦是天之罪,是天规不仁,是天界无义!是天罪!”
话尽,红衣女子被一掌击落山崖。
片刻后,一袭靛青色的身影忽然掠过。
转眼,山下。
“你明知道我会来的,为什么不等我?”青衫男子揣紧了红衣女子的纱衣,他抱着她,“为什么……”
看到这里,泠剑握紧手心,一掌打在轮回镜上。她屏住呼吸,须臾间,原本便是虚渺的镜面被气震碎,一时间,镜中画面全无。
“别看了。”倾歌将她拉到身边,侧过身,自己背对着轮回镜,衣袖轻拂而过,镜面转眼复原。
忽然,泠剑一巴掌扇过去,“啪——”地一声作响,清脆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回荡,她的手亦是游走在空气之中,无力收回。
就在此时,敖战不顾萧逸之事,丢下他与许乔,自己同红颜、苍穆穆一起赶到山顶。刚到山顶,三人却万万没想到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这番情况。
为什么?
为什么!
泠剑低着头,有些无力地看着倾歌,嘴角勉强展开的笑颜亦不知是苦笑,或是嘲讽,“我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亲手推她下去?为什么他没有救她?为什么他现在还要出现?她曾在梦境中一次次地欺骗自己,说那道白影不是他,可是为什么?
太多的为什么要问,可是她却都不想知道答案。
“笨丫头!”敖战见此情形,不顾三七二十一,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冲上前去,一把将泠剑拉到身后护着。他凶恶地瞪着倾歌,眼神之中早已露出不善的神色,“你警告过你的,不许再碰她!”
“敖战——”泠剑忽然从身后抱住他,一时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珠滚下,再也收不住,“你没事,太好了。”
泠剑态度忽然转变,敖战立即担忧起,握住她的双臂,正色道:“笨丫头,他对你做什么了?有没有欺负你?”
泠剑声音有些沙哑,摇摇头,哽噎道:“没有,我这是喜极而泣,你没事,太好了。”
敖战握住她的手,皱眉,“笨丫头,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泠剑后退一步,拂起袖子,道:“我们走吧,沙华不在这里。”
话音未落,敖战一把拉住泠剑,“三百年前的事,你全看到了?”
“没有。”泠剑摇摇头,一口否认,“我什么都没看到镜子就碎了,不过沙华好像真不在这儿,我感应不到她的气息。”
敖战看了倾歌一眼。泠剑见他起疑,连忙说道:“先生可愿再陪我们多走些路程?”
“眼下情况,离韵怕是难以继续与众位同行了。”倾歌举扇作揖,想是自己恐怕不得不离去,虽有违师命,但形势所迫亦无可奈何。
泠剑揽过一簇发丝,玩弄着发尾,不急不缓道:“我只认识倾歌,是一名说书的先生,并不认识什么离韵上仙。”
“要你跟就跟上,废话真多。你要是不在我视线之内,我如何监视你,防止你对笨丫头做手脚!”敖战闷哼一声,揽过泠剑,当作没事发生,“笨丫头,我们走。”
“师兄,眼下我们去哪里?”泠剑侧过脑袋一问。
一直不开口的苍穆穆忽然道:“我觉得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去山下找个地方休息几日!这一趟下来,敖战身子是撑不住了,如今命悬一线中,你们还能去什么地方?”
敖战耸耸肩,无奈地看向泠剑。
“咳!”苍穆穆皱了皱眉,严肃地走上前,狠狠地戳了一下敖战的肩膀,对着他说道,“我没说你伤已经好了之前,不许再参加任何打斗行为!如果你那么想死,我现在就了断你,省得日后麻烦!”
敖战苦笑,问道:“有那么严重吗?”
这伤严不严重,他会不知道?
苍穆穆插腰大骂:“伤在你自己身上,你不知道啊!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
“穆穆。”敖战轻唤了一声。
“嗯?”见他示好,苍穆穆定下心来,看着他。
敖战又笑了声,无奈说道:“从来没见过你发这么大脾气啊……”
一听敖战这万分不在意的语气,苍穆穆立即又恼又火,指着他,“要死赶紧死一死拉,我马上跟师公禀报一声!要么就安安分分地当我的病人,伤势康复之前全部听我的!”
敖战看向泠剑,她却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他也只好先认了,艰难地点下头,完全妥协苍穆穆。毕竟,尽快养好伤才行,这么一副狼狈的身体,他日后还能帮她做什么。
倾歌走上前,在他们边上坐下。虽不太了解敖战究竟受了多重的伤,可他隐约还是能感觉到敖战的气息已经大不如从前。
为了一个女子,把自己弄这么狼狈,真的值吗?
倾歌玩弄着手中的折扇,想问,却问不出口。
若是从前,敖战绝不会出现狼狈不堪的场面。在千秋陵是那么狼狈,从地府出来是那么狼狈,此刻又是那么狼狈,一次比一次更狼狈。
见许乔和萧逸不知所踪,泠剑忽然问道:“许家娘子那儿去了?”
“路上有点事给耽误了,他们应该会先下山去。”敖战道。
泠剑挑眉:“那我们也山下去?”
“走。”敖战转过身去,忽然一个晕眩,险些摔倒在地。
红颜立即冲上前来,速度却不如倾歌,被他抢先一步搀扶。泠剑亦是慢了一步,但见红颜神情不对,与她对视良久。
红颜僵硬了脸,转过脸去,走到敖战身边,对倾歌说道:“先生,还是我来吧。”
“嗯。”倾歌点过头,后退一步,手中晃着骨扇望了泠剑一眼。
苍穆穆插腰道:“你们磨磨蹭蹭要到什么时候!天都黑了,想在山中过夜不成?”
这一趟,伤患不下少数,众人赶到山脚下席地歇息了。
虽一路劳累,可今夜注定无人能眠。
苍穆穆忽然站在泠剑身后,一手抓住她的脉搏,瞧了瞧她脸色,小声质疑:“你还没有……”
“没有。”泠剑摇头,正对着她。她知道,苍穆穆过来,是为昆仑镜一事。
据说,昆仑镜能看透尘世。
苍穆穆此问,不过是想知道,泠剑是否因为知道了自己的前世,功力会有所恢复。
“你要知道,敖战不喜欢你掺和进来。”苍穆穆提醒。
泠剑甩过手,义正言辞道:“难道你不觉得我应该跟他站在一起吗?不论他是什么样子,是何等身份地位,我觉得我都应该跟他站在一条线上,站在他的位置才能更了解他!”
苍穆穆不悦地看着她,不免提敖战担心起,“你要知道,倘若再跨出一步,你终将万劫不复!”
泠剑咬住牙,冰冷的目光与她对视着,“哪怕如何万劫不复,我相信他永远都不会离我而去!”
“你简直是疯了!”苍穆穆骂道。在她眼里,现在的泠剑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一个致命的疯子!
“不疯不成魔,不疯不成活!就算万劫不复,我也会拉他一起——”泠剑凑到她耳边,“一起灭了这‘万劫不复’!”
苍穆穆忽然推开她,道了句,“好自为之。”
说罢,她便走上前去,让红颜做个帮手,到一旁去帮敖战疗伤。
泠剑就地躺了下去,仰望着天空,伸手向上,五指连天。深思片刻后,她口中忽然念道:“天若逆我,我又何需顺从?”
说罢,她单拳紧握。
然,腹中一股热气发烫。
泠剑掏出腰间的凤姻石,对着天空,继续仰视。阳光透过凤姻石,透着淡淡的粉色,石中的色彩就像流光那么美。
一抹红霞从石中闪出,显成一道人影来。
一身红衣带粉,模样瞧上去倒是出奇地标致,活脱脱一个刚落出秀色的小姑娘,年方十八,长得也颇有几分俏皮。
泠剑不惊不慌,看着她:“你是谁?”
小丫头调皮地眨眨眼,嘻嘻一笑,“红情,叫我红情。”
“红情?名字倒是不错,长得也不错。”泠剑呶呶嘴,道,“可你到我面前来做什么?”
红情笑道:“我因情而生,为情而活。哪里有情,我便在哪里!”
“情?情为何物?”泠剑问。
“现在的你,如何也不会懂。”红情回答地干脆,“因为你不完整!若身心皆未完整之人,何来情?”
“师父说,情是穿肠毒,是致命药。”泠剑道。
红情嘻嘻一笑,“那你师父有没有说,情也是人世间最美味的东西,一旦尝过,就再也不能忘怀了。”
“这与我何干?”泠剑撇过头,“你找我做什么?”
“为情!红颜为情,甘心为奴,死守一生;敖战为情,等你百年,抛弃所有;倾歌为情,留守故人,坚持本职。”红情道,“这三人,都是世间至傻之人,无论出发点是什么,皆动了七情。而你,也有情,情系沙华……”
“你有办法救沙华?你知道她在哪里?”泠剑皱眉,急切问道。
红情浅笑兮,弯柳眉,伸起右手挽过左手手臂上的丝带,随后俏皮地朝泠剑抛了个媚眼,伸出食指轻抵红唇之上,“嘘,这事急不得。”
泠剑瞥眼,怒叱道:“你说是不说!”
红情吐吐舌头,侧了侧脑袋,“你那么听你师父的话,那你师父定然也讲过:五石相见,血染天穹。”
“五石相见,血染天穹……五石相见,血染天穹……哈哈哈……血染天穹……”泠剑舒了一口气,“说到底,走了一圈又走回来了。一切,还是在师父的掌握之中,无法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