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象无形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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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三荐左宗棠(1)

导读:江忠源一炮中的,萧朝贵魂归故里;罗泽南欲移居他处避兵燹,曾国藩王顾左右而言他。

绿营已不堪用,团练又上不了战场。大清国出路何在?

(正文):向荣、和春、张国粱督率人马向妙高峰、鳌山庙两地发起攻击时,原本驻扎在城外的清军并未向这两地靠拢,而是采取了坐山观虎斗的策略。

偏在这时,太平军挖掘的一条地道通到了长沙的南城门偏西。

萧朝贵闻报,一面命人快速向地道运送炸药,一面抽调集结了三千精壮之士,欲俟城门被炸开后,蜂拥抢城。挖掘地道的太平军和萧朝贵本人,都认为地道的上面便是城门。

守长沙南门的是楚雄协副将邓绍良所部及八百镇筸兵。而邓绍良本人所处的位置,离太平军挖掘之地道末端,相距不过二十米。

邓绍良选中这里作自己的指挥所,一因离城门较远,太平军突入城门易于逃命,二是看在此处的城墙较其它段为高,流弹很难飞入。邓绍良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脚下,离地道的末端仅有不足三十步的距离。

地道里的火药堆积到了一定的数量,萧朝贵下达了点火的命令。

运送火药的太平军尚未全部撤出地道,偏离南城门以西的城墙根便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老大一团浓烟旋从地下冒出,笼罩了这里的所有城墙,使得整个长沙城都晃动起来。邓绍良在懵懵懂懂中被震翻在地,左臂被乱飞的流石击穿,血流如注,登时昏厥。麾下人马一见之下,既无人赶过来抢救,也不采取补救措施,而是发一声喊,霎时作鸟兽散。邓绍良反倒被镇筸兵救起。

这声炸响,惊呆了城内驻防的大小官兵,惊呆了赛尚阿、张亮基、骆秉章、罗绕典,也惊呆了鲍起豹。

硝烟弥漫中,城墙出现老大一个缺口。正与太平军交战的向荣、和春、张国粱等人,一见城墙倒塌,慌忙督率各部人马向城垣靠拢。

预先埋伏在这里的三千太平军,趁八百镇筸兵发呆的良机,飞身跃起抢城。

在城头督战的张亮基急命提标炮营向缺口疯狂轰射,试图用炮火堵截抢城的太平军。太平军顶着猛烈地炮火扑向城内。

八百镇筸兵不敢怠慢,舞枪弄棒便于太平军战在一处。

正在北城头督战的赛尚阿,得知南城墙倒塌,想也没想,带上自己的一营亲兵,打开北门便逃了出去。

赛尚阿骑在马上,一边向城外飞赶,口里一边大叫:“老夫早知长沙是守不住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张采臣无能,徐靖侯误国!——只是害了老夫,要替他们背黑锅。”

萧朝贵一见城外各路清军齐扑向城墙缺口,他这里也急颁王命,亲督大队杀将过来。一把及其耀眼的大黄伞,飞速离开妙高峰中军大帐,在众人簇拥下,向城墙缺口靠近。大黄伞是太平天国的一个极具象征性的物体,伞下笼罩着的必是王爷无疑。

一看西王八千岁启王驾亲自督战,太平军士气一时大振。守城清军提标的炮火,渐渐压制不住。

正在这时,在萧朝贵的右前方,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炮鸣。炮鸣余音未落,但听萧朝贵口里一声大叫,跟着便一头栽倒。身边的护卫急来抢救,见萧朝贵胸部凸起老大一块。萧朝贵挥舞着两手,在胸部乱抓乱挠。一个胆大的护卫急忙撕开萧的衣服,见凸起的地方,分明有拳头般大的一块铁疙瘩,深深地镶嵌进胸膛里。护卫情急之下,拔出腰刀便欲起出铁疙瘩。其他护卫一见,怕出意外,慌忙拦住。象征王爷的大黄伞早已被炮火轰飞,执伞的侍从全部倒在地上:有的已经死去,有的尚在翻滚哀嚎。

太平军正慌乱间,一队官军呼啸着从斜刺里杀将过来。

当头并列两杆大旗,一绣“楚”字,一绣“江”字。紧随旗后一员大将,跨下一匹乌骓马,手舞一把大砍刀;生的身体瘦弱,好似死人堆里爬出的一具尸体;头戴青金石顶子,上插一枝单眼花翎;官服破旧,外罩雪雁图形。

太平军一见来人,登时哗然一片,不由纷纷大叫:“冤家江妖头来了!”

太平军口里的江妖头,正是在蓑衣渡大败太平军的楚勇统帅、清候补知府江忠源。萧朝贵适才所中炮弹,亦系楚勇所发。

江忠源率领麾下一千余名楚勇奋力杀将进来。

向荣、和春、张国粱见有机可乘,急忙各督本部人马冲向城墙缺口。城内张亮基这时也逼迫鲍起豹,管带提标三营,把进城的太平军打出城外。

萧朝贵中炮后人事不省,向城墙缺口攻击的太平军人心浮动;又因江忠源的横空出世,打乱了攻城计划,影响了士气。太平军的伤亡数字开始成倍的加大。

正在前沿督战的林凤祥、李开芳二将,一见情形不好,急忙传令各队向妙高峰、鳌山庙集结。此令一下,太平军更加混乱,几近溃逃,全不成体统。

张亮基抓紧机会命令提标各营,和二百余夫役,飞速搬石运土,很快把城墙缺口重新堵上。

曾水源原本在后路接应,见攻城的太平军纷纷回撤,当先心吃一吓,急忙在众多侍从的保护下,跑步赶到前沿,向林凤祥、李开芳探问详情。

当得知死对头江忠源统率楚勇从天而降、天父上主皇上帝的第五子已经中炮,曾水源立时惊出一头冷汗,口里大叫道:“取长沙就在今日!取张妖头、江妖头性命亦在今日!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言未讫,忽有一颗流弹飞来,正打中他的左腿。身边的侍从背起他疯跑。

太平军重新占据妙高峰和鳌山庙。

江忠源一边命令楚勇向太平军发炮攻击,一边派人去联络城外各路清军,想趁机夺回妙高峰和鳌山庙。哪知向荣、和春、张国粱三将并无一人肯理睬江忠源,相继督带本部蜂拥入城。如此一来,太平军不仅重占了妙高峰和鳌山庙,还占据了小西门和这里的民房区。

江忠源讨了个没趣,只好下令停止攻击。他本人则换上便装,开始悄悄踏查这一带的地形。

江忠源很快发现,太平军能够重占妙高峰和鳌山庙,是因为南门外的最高点天心阁发挥了作用。长沙城南门外一带,天心阁地势最高。太平军不仅在这里设置了栅栏,还构筑了大量的工事、炮台,派有重兵把守。太平军设在天心阁的炮台,对长沙城的威胁比妙高峰和鳌山庙还大。

江忠源略一思索,决定依靠自己的力量,把天心阁夺回,为长沙城加一道防线。

太平军做梦也不会想到,一千余名楚勇敢来抢夺天心阁。

夜半时分,江忠源带领楚勇向天心阁发起了攻击。随着枪炮声响起,争夺天心阁战役拉开了大幕。

此时,萧朝贵与曾水源已经相继被抬进中军大帐,林凤祥、李开芳二人都守在旁边,萧朝贵气息奄奄。

偏赶这时,楚勇向守在天心阁的太平军发起了猛烈攻击。

耳听着帐外愈来愈烈的枪炮声,林凤祥、李开芳二人小声交换了一下看法,便在情况不明的前提下,用西王萧朝贵的名义,发布了一道收缩兵力、坚守妙高峰、鳌山庙两地的命令。此令飞传出去,太平军很快便放弃了小西门和民房区防地,紧急向妙高峰、鳌山庙两地靠拢,竟然未向天心阁派援一兵一卒。这在无形中帮了江忠源一个大忙。

激战至黎明时分,江忠源楚勇在付出伤三十、亡二十的代价后,夺回了天心阁。

进驻天心阁,江忠源先加固栅栏和炮台,又在天心阁外围方圆百米,赶筑起三道防线。

蓑衣渡一战,楚勇将屡试不第的塾师南王七千岁冯云山轰殁;长沙妙高峰、鳌山庙抢夺战,楚勇又把西王八千岁萧朝贵送到天父上主皇上帝的身边。太平军恨透了楚勇,恨透了江忠源。

林凤祥、李开芳二人联衔将西王八千岁的死讯,飞速报给洪秀全、杨秀清等人。

太平军群龙无首,不敢向楚勇发起攻击,只是在妙高峰、鳌山庙坚筑堡垒,等待援兵赶到。

而这时,曾国藩却正在刚刚挖好的墓穴旁,同王荆七谈话。

望着周围大片荒芜的土地,曾国藩感慨地说道:“洪逆叛乱,受害最重的便是百姓啊!这么好的土地,就这么荒着!老话讲:湖广熟,天下足。湖广都产不出粮食,天下百姓何得安稳哪!”

王荆七苦着脸答:“大少爷呀,我们湖南已经大旱三年了。就算不闹长毛,这日子也不好过呀。老奶奶走前,府上就已经施过两次粥了。全县的大户,好像都在县城搭过粥棚。尽管这样,每天还是有人饿死。惨哪!”

曾国藩沉吟了一下,忽然问了这样一句话:“荆七呀,我出县城的时候,看点将台周围安了许多木栅栏,那里是团练出操、演习的地方吧?我县的团练,到底怎么样啊?如果长毛打过来,能不能挡得住?”

王荆七小声说道:“大少爷,您老说起团练的事,荆七并不知实情。听别人讲,是巡抚衙门委派朱父母,朱父母又委派罗相公、刘相公几个人搞的。说是保护县城呢。对了,府上老爷不仅是挂名团总,四少爷还是实缺的副团总呢!怎么,大少爷不知道吗?湘乡县的团练是全湖南最好的啊!”

曾国藩叹口气道:“罗相公和刘相公都是大才。保一方平安,他们义不容辞啊。荆七,你知不知道,团练几日会一回操啊?一村有警,怎样集合?团练有无枪炮?”

王荆七答道:“大少爷,详情我并不知道。但听人说,团练并没有几杆枪,也很少会操。就是会操,也不过是罗相公和刘相公训训话而已。各村已经出现多起大股土匪,但团练并没有征战,都是朱父母请绿营的军兵去作战。听说,团练打小匪小盗还可以,不敢去围剿大股土匪。因为缺枪少炮,百姓都说,团练是不能上阵对敌的。罗相公和二少爷也都这么说。”

曾国藩奇怪地问:“荆七呀,我听说,从打县里办团练,百姓便每月交一笔银子充作团费。现在办团已近两年,这笔团费应该不少了,怎么不购些刀枪呢?团练手里无枪械,不要说去打长毛,就是与当地的小股土匪作战,也难取胜啊!”

王荆七答:“大少爷越问越深了,我怎能知道呢。不过我听说,百姓对办团练,并不是很同意。有人还告到了巡抚衙门,要求解散团练。”

曾国藩忧心忡忡地说道:“百姓不同意的事,办起来可就难了。团练是民团,是由百姓自己出银子来养活。荆七呀,你知不知道,如果百姓不肯出这笔银子怎么办?办了团练也不能保个平安,这笔银子不是出得亏吗?百姓要求解散团练是有道理的。”

王荆七小声答:“大少爷,这种话您老人家说行,乡下可是没人敢说。上些日子,刘庄的苟三儿就因为拖欠团练费,便被罗相公带人锁拿进了县大牢。不仅团练费一分不少拿,还被罚了五十两银子。以后,可就再也没人敢说闲话了!十里八庄都说,别看团练不能打长毛,也没真正剿过土匪,要说对付老百姓,还当真不含糊。”

曾国藩叹口气道:“如果买些枪械,说不定团练也能上阵杀敌。荆七呀,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我说句实话,百姓对团练还说过其他的话没有?比方说,对团费的去处——”

王荆七答:“其他的事我不知道。我只是听人说,团练虽不操练,但月月都发饷。大少爷您说,哪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还要拿出笔银子用来养别人,谁能愿意呀?就算养自己的亲爹,如果银子不凑手,爹也不能把儿子给下进大牢啊!这不是不讲道理吗?”

听了王荆七的一番话,曾国藩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冷战。

王荆七口里的罗相公名泽南,字仲岳,号罗山,诸生出身。在方圆百里处馆,多有弟子进学。是湘乡名绅,颇有威望。现在县城码头办防的王錱,就是罗泽南的弟子之一。曾国藩会试前,与罗泽南交往甚密;曾国藩进京后,两人亦常有书信往来。

孟容则是刘蓉的字。刘蓉号霞仙,亦是诸生出身,素有谋略,也是曾国藩的好友。太平军兴起,各地倡办团练。知县朱孙诒请罗泽南主其事,罗泽南则聘刘蓉出山相助。现今湘乡的团练,如果说罗泽南是主帅的话,刘蓉扮演的就是军师角色。

打墓归来,两个人走到村口,迎面碰见几名下地锄草的乡邻。

曾国藩正要开口问候,几个人却抢先一步跪到地上,边磕头边道:“给大人请安!”

曾国藩慌忙把几人一一扶起,口里说道:“我正丁母忧,已不是朝廷命官,以后万不要再这样称呼了。”

几个人一齐道:“我等打死也不敢!”

曾国藩正色道:“我大清官制,官员丁忧就是百姓。以后,谁再叫我大人,就不是曾涤生的乡亲!”话毕,抬腿就走。

几个人愣了半天,一个人嘟囔了一句:“俺孩儿她娘那庄的李大人,仅仅是个正八品的县丞缺分,都致仕了,谁见他时敢不称他一声大人,他还嚷着让衙门拿人呢!——曾家大少爷倒好,二品高官,仅仅是个丁忧,又不是致仕,倒不让叫他大人,可是怪!”

因为在下风头,曾国藩等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王荆七道:“大少爷,您老毕竟是做过高官的人,就算丁忧,叫您一声大人,也是应该的呀——大家是敬重您呢!”

曾国藩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回到家里,曾国藩径直进了灵棚。

曾府上下开始为出殡的事忙碌。

九月十三日,是曾国藩为亡母择定的下葬日子。

令曾国藩想不到的是,罗泽南和刘蓉不仅都赶了过来,湘乡县知县朱孙诒还派了名师爷和若干名衙役来曾家帮丧。

曾国藩好话说了一箩筐,才将师爷和衙役好言劝退。

湖南的首户,湘乡县荷叶塘都白杨萍的曾府,这一天特别热闹。怕发丧过程中出现意外,罗泽南特调团勇二百人沿途护送。

罗泽南、刘蓉二人主持丧事,罗泽南的门下弟子几乎全部到场。

眼望着母亲入土,曾国藩的一颗心这才彻底落地。

发丧归来的当天,曾国藩悄悄把曾家的帮工也是戚亲名叫江贵的叫到旁边,小声吩咐道:“江贵呀,你现在就动身去长沙。不要惊动官府,也不要跟人提是湘乡曾家的人。你可以找个熟识的人,想办法从教堂弄一套《圣经》出来。如果有长毛刊刻的书籍,也想办法弄几本回来。听人说,长毛姓洪的就是靠《圣经》糊弄人的。你现在就走吧。若有人问起,就说去长沙串亲戚。”

打发走江贵,曾国藩才把罗、刘二位好友请进书房,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罗泽南也忘了劝慰有丧母之痛的好友,不及落座,便道:“涤生你知道吗?江岷樵已经赶到了长沙。不仅夺回了天心阁,还一炮轰死了萧酋朝贵,打伤了曾水源!岷樵这回的功劳可大了!听朱父母说,张抚台已经为岷樵请了功。”

刘蓉也说道:“长毛这次攻城,甚是猛烈。不仅把城墙炸开一个大缺口,还炸飞邓绍良的一条胳膊。听省城过来的人讲,若非岷樵赶到及时,长沙说不定就破了!”

曾国藩愣了愣,问道:“你们听没听说,季高进省后怎么样?”

刘蓉说道:“听说帮张抚台料理案牍的事。”

曾国藩一愣道:“季高可是大经济,懂兵事。我同张采臣说起过的。仅付季高案牍之事,不是大材小用吗?看样子,张采臣对季高还是不十分了解。”

刘蓉道:“张抚台请季高入幕,是胡润之举荐的。他老一直在云贵,怎么能了解季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