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象无形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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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君臣较劲(1)

导读:征义堂再起,王錱大栽跟头,大帅风采无踪影。

面对咸丰的讥讽,曾国藩不动声色,再上奏章论时局。

曾国藩知道咸丰心里在想什么,但咸丰却猜不透曾国藩的心思。

(正文)鲍起豹、樊燮二人,很快奉骆秉章之命,督率本部开进长沙驻防。

这时,骆秉章收到曾国藩的公文一道,以湘勇欲出省援鄂为名,调王錱所统十一营到衡州统一训练。曾国藩实际是在将骆秉章的军:且不管王錱的饷源何出,只要他打湘勇的旗号,就要归我曾国藩调遣。

骆秉章眼见自己的计划要功亏一篑,马上便给王錱发密函一封,请王錱饬命麾下各营,脱掉湘勇装,换上楚勇装;以后亦只准打楚字大旗,不准再打湘勇旗号。

王錱接命,连日行动,很快便改装易帜,彻底脱离了曾国藩。

消息传到衡州,罗泽南几日未眠。

此后,王錱的楚勇和提、镇两标,开始轮番扰闹长沙城。骆秉章痛苦不堪,百思不得主意,真真愁坏了。

偏赶这时,咸丰的申饬圣谕到了衡州,并抄送吴文鎔与骆秉章。

曾国藩思虑再三,又与骆秉章反复筹商,决定先派刘长佑督率两营,由湖北入皖;回籍省亲的江忠源之弟江忠濬管带两营,从湖南继往;骆秉章又将由云南援鄂之一千滇勇奏留。合共三千之数,先期赴皖。

援皖之勇刚刚登程,湖南衡、永、郴、桂等地又土匪蜂起。骆秉章急调王錱十一营赶赴郴州、永兴征战;曾国藩亦调罗泽南、塔齐布在衡、桂一带往来巡剿。

曾国藩于是一面加紧训练水陆各营,一面派员去接应张敬修,一面密切关注衡、永、郴、桂的匪势,一面则开始构思给朝廷的奏折。

志大才疏、目空一切的王錱,此次在郴、永,却结结实实栽了大跟头。

他新募之勇都是未经过严格训练的,一到郴州,他便把十一营楚勇一分为三:两千赴郴州,两千赶往永兴,他则统带一千五百名亲兵往来接应。王錱自以为,经他如此一布置,除了获取凯旋,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偏偏事与愿违。他派往郴州的四营,一闻枪响,未及营官下令,便一哄而散,个个都赛离弦的箭,转瞬遁入林中。四个营官尚在懵懂中,已有乱枪从四周射来,登时做古;去永兴的四营倒是与义军打了一仗,但未见分晓,已裹护着营官争相逃去。正在酣战的义军很是被吓了一跳。义军于是便开始在郴、永两地攻官府、劫大狱、取官粮、戕朝廷命官,致使湖南全省震动。王錱一面收集残部,一面重整旗鼓,但终不能扭转战局。

而此刻,衡、桂局势,在罗泽南、塔齐布的围剿下,已渐趋平稳;来衡州告状的百姓的状子,曾国藩已经如期收到,并急转给了巡抚骆秉章。王錱已改旗易帜,曾国藩可管,也可以不管。曾国藩决定不管。

受害百姓离开衡州的时候,郴、永方面的五千义军,已气势汹汹地杀奔长沙而来。

骆秉章一面督饬鲍起豹、樊燮二人加紧布防,一面向曾国藩告援。

曾国藩接援的当日,即调塔齐布飞赴长沙城外截剿义军。

骆秉章得知塔齐布飞援,心才安定。

在衡州的曾国藩,在饬命塔齐布飞援长沙的当日,即含毫命简,给朝廷陈上《沥陈现办情形》一折。

折曰:“奏为沥陈现办情形,微臣愚见,恭折奏明,仰祈圣鉴事。窃臣前月复奏赴皖援剿,俟张敬修解炮到楚乃可成行一折。于十二月十六日,奉到朱批:‘现在安省待援甚急,若必偏执己见,则太觉迟缓。朕知汝尚能激发天良,故特命汝赴援,以济燃眉。今观汝奏,直以数省军务,一身克当,试问汝之才力,能乎?否乎?平时漫自衿诩,以为无出己之右者,及至临事,果能尽符其言甚好,若稍涉张皇,岂不贻笑于天下。著设法赶紧赴援,能早一步,即得一步之益。汝能自担重任,迥非畏葸者比,言既出诸汝口,必须尽如所言,办与朕看。’钦此。仰见圣谕谆谆,周详恳至,见臣之不事畏葸,而加之教诲,又虑臣之涉于矜张,而严为惩戒。跪诵之下,感悚莫名。惟现办之情形,与微臣之愚见,恐我皇上尚有未尽知者,不得不逐条陈明,伏候训示。一、起行之期,必候张敬修解炮到楚。查张敬修以广东购炮千余尊,分为十起运解来楚。现在头起业经到衡,,仅八十位。其后九起,尚无信息。臣屡次告催,又专差迎催。本月十六日,永兴境内又有匪徒,道路阻梗,实为十分焦急。臣所办之战船,新造者九十号,改造者百余号,合之雇载者,共四百号,可于正月中旬一律完毕。自兴工之日起,统计不满八十日,昼夜催赶,尚不迟缓。惟炮位至少,亦须八百尊,乃敷分配。前此钦奉谕旨,令广东购办炮位千余尊,限三个月解楚,计算正月之末,总可陆续解到。纵不能全到,稍敷配用,即行起程。一、黄州以下,节节有贼,水路往援之兵,不能遽达皖境。前两奉援鄂之旨,命臣筹备炮船,肃清江面。后两奉援皖之旨,命臣驶入大江,顺流东下,直赴安徽等。因查现在黄州以下,节节被贼占据,修城濬濠,已成负隅之势,与前月情形又迥殊。若舟师东下,必须克复黄州,攻克巴河,扫清数百里江面贼艐乃克达于皖境。此则万难之事,微臣实无把握。万一黄州、巴河之贼亦如扬州、镇江之坚守抗拒,则臣之到皖无期。现在安徽待援甚急,前次江忠源之戚刘长佑带楚勇千余,自湖北前往,又令其胞弟江忠濬带勇一千,自湖南继往。又有滇兵一千自湖南拨往。计湖南由陆路援皖之兵,已三千余矣。臣奉命由水路前往,阻隔黄州一带,何能遽行扫清,直抵安徽。目前之守候船炮,其迟缓之期有限,将来之阻隔江面。其迟剿之期尤多。昼夜焦思,诚恐有误皖省大事,不能不预行奏明。一、现在大局,宜堵截江面,攻散贼船,以保武昌。今年两次贼舟上窜,湖南防堵,耗费甚多。湖北、江西亦各耗费数十万。三省合力防堵之说,系臣骆秉章与臣函内言之。四省合防之说,系臣江忠源与臣函内言之。待南省船炮到鄂,即与北省水师合力进剿,系臣吴文鎔与臣函内言之。是以臣前折内声叙。兹奉到批谕:‘今观汝奏,直以数省军务,一身克当,试问汝之才力,能乎?否乎?’等因。臣自度才力,实属不能,而三臣者之言,臣以为皆系切要之务。该逆占据黄州、巴河一路,其意常在窥伺武昌。论目前之警报,则庐州为燃眉之急。论天下之大局,则武昌为必争之地。何也?能保武昌则能扼金陵之上游,能固荆、襄之门户,能通两广、四川之饷道。若武昌不保,则恐成割据之势,此最可忧者也。目今之计,宜先合两湖之兵力,水、陆并进,以剿为堵,不使贼舟回窜武昌乃为决不可易之策。若攻剿得手,能将黄州、巴河之贼渐渐驱逐,步步进逼直至湖口之下,小孤之间,与江西、安徽四省合防,则南数省尤可支撑。臣之才力固不能胜,臣之见解亦不及此,此系吴文鎔、骆秉章、江忠源三臣之议论。然舍此办法,则南数省殆不可问矣。臣此次东下,拟帮同吴文鎔照此办理,前折未及详叙,故复缕陈之。一、臣所练之勇,现在郴桂剿办土匪,不能遽行撤回。湖南土匪推衡、永、郴、桂最多。臣二月一折,八月一折,已详言之。自驻扎衡州以来,除江西之匪窜入茶陵、安仁一起外,其余本处土匪窜扑常宁、嘉禾、蓝山等县城,及盘据道州之间庵桥。经臣派勇随处攻剿,先后扑灭。昨十二月十五日,又有一股窜入永兴县城,亦经派勇往剿。现在臣之练勇,在桂属者尚有千余人,在郴属者八百人。昨十二日奉到谕旨:‘曾国藩著仍遵前旨,督带船勇,速赴安徽江面。至湖南常宁一带土匪,即责成骆秉章迅即妥办。’等因。目下桂属正在剿捕之际,未便遽行更换。郴州、永兴正在危急之际,不能不星速进剿。且待船将办齐,炮将到齐,再将各勇撤回,带赴下游。如尚未剿毕,则由省城调兵前来更换。一、饷乏兵单,微臣竭力效命,至于成效,则不敢必保。臣以丁忧人员,去年奏明不愿出省办事,仰蒙圣鉴在案。此次奉旨出省,徒以大局糜烂,不敢避谢。然攻剿之事,实无胜算。臣系帮办团练之人,各处之兵勇,既不能受调遣,外省之饷项,亦恐不愿供应。虽谕旨令抚臣供支而本省藩库现仅存银五千两。即起程一月之粮,尚恐难备。且贼势猖獗如此,岂臣区区所能奏效?兹奉批谕:‘平时漫自衿诩,以为无出己之右者,及至临事,果能尽符其言甚好,若稍涉张皇,岂不贻笑于天下?著设法赶紧赴援,能早一步,即得一步之益。汝能自担重任,迥非畏葸者比,言既出诸汝口,必须尽如所言,办与朕看。’等因。臣自维才智浅薄,惟有愚诚不敢避死而已。至于成败利钝,一无可恃。皇上若遽责臣以成效,则臣惶悚无地。与其将来毫无功绩,受大言欺君之罪,不如此时据实奏明,受畏葸不前之罪。臣不娴武事,既不能在籍终制,贻讥于士林,又复以大言偾事,贻笑于天下。臣亦何颜自立于天地之间乎!昼夜焦思,但有痛哭而已。伏乞圣慈垂鉴,怜臣之进退两难,诫臣以敬慎,不遽责臣以成效。臣自当殚竭血诚,断不敢妄自矜诩,亦不敢稍涉退缩。以上五条,皆臣据实直陈,毫无欺饰,伏求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针对咸丰的讥讽、责问,曾国藩表面诚惶诚恐,又是“昼夜焦思”,又是“但有痛哭而已”,实际却逐条给予反驳。如果说此时的咸丰是恶语相向,曾国藩便是棉里藏针。

一个是力逼其出省,一个却是找出各种借口拖着不动。咸丰与曾国藩这君臣二人,开始较上劲了。

曾国藩把《沥陈现办情形折》拜发的当日午后,左宗棠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衡州。

曾国藩一看左宗棠火急火燎的样子,当即一愣,慌忙站起身来,急问一句:“莫非陶桄当真摊上了官司?——季高,您快坐下喝口水。”

左宗棠却一把拉过曾国藩的手,大声说道:“涤生,您看谁来了?”

左宗棠话未落音,一人已大步走进门来。

曾国藩抬眼望去,但见那人头戴四品顶子,配单眼花翎,雪雁补服;细高身材,脸形略长;胡须不短,但却稀疏;双眼不甚大,但却炯炯有神。那人面容憔悴,满身灰尘,仿佛经过长途跋涉。

曾国藩一时怔住。

那人却抢前一步说道:“想不到,你我一别十有三年,您老当真认不出我了!可叹沧海桑田,时轮飞逝。惜哉!叹哉!”

一听话音,曾国藩一把抓过那人的手道:“来人莫非是兄台润之吗?”

左宗棠大叫道:“不是润之,我缘何又二进衡州!”

曾国藩睁大双眼把来人看了又看,随口道:“是兄台!果然是兄台!——想不到京师一别,你我竟在衡州相会!快快来人,沏两碗好茶进来!——兄台,您快请坐!”

曾国藩口里的润之,到底是谁呢?他便是胡林翼。

说起来,这胡林翼与左宗棠、曾国藩二人的交往,可非同一般,是真正的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