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牧仁勒缰急停,马头生生转了大半个圈,才绕开危险范围。他的面色比夜色更沉,恼怒地指着地上跪伏之人,呵斥道:“大胆贱奴!竟敢阻拦本将!抬起头来!”
地上跪伏之人,慢慢抬起头。
借着月光,牧仁认出拦他之人竟是马厩的老匹夫巴特尔。
“大人,老奴想要知道小马倌梅恩的消息啊……”巴特尔跪在地上,叩头不止……
又是那个可恶的女人!
牧仁浓眉微蹙,想到他们老少共处多年,老匹夫竟然不知小马倌是女人,不禁有些怀疑。“巴特尔,起来说话!”
“老奴不敢!”
“不起来我就用鞭子抽你!”牧仁当真把皮鞭快如闪电的挥下去,没打在巴特尔的身上,但是地上的青草却被鞭梢带起半人高的草屑。
巴特尔瑟缩着身体,颤巍巍地立起来。“大人……”
牧仁本来还想叫住足智多谋的阿古拉和他一起审问老匹夫,可是远望之下,黑色的战马只剩下一骑烟尘,他只能懊丧地捏紧皮鞭,问巴特尔:“你和那贱……小马倌到底是什么关系?”
巴特尔神情不解地回答:“他是老奴的徒弟啊……大人!您怎么会不知道呢?”牧仁大人为了‘雷神’,没少来马厩光顾,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小马倌,也知道自己和梅恩亲如父子,怎么还问?
牧仁被反问回去,表情显得有些僵硬。他用缰绳磨了磨脸上黑色的胡子,厉声道:“我当然知道!可你,这个糊涂的老匹夫,知道小马倌是女人吗?”
“什么?”巴特尔惊呆了!手里捏着一个葫芦样的玩意,呱嗒一声落在地上。“大人,您是不是说胡话!梅恩他怎么可能是女子,他明明是男儿身……七年前,是老奴救了他,亲手给他换的衣衫……”
“胡话?嗤……你问问将军身边的人,那个不知道在大帐过夜的女人,被置于将军的绣辇之上来北地了!”他也不愿相信,那女人真的是小马倌!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将军亲口下令让他去带人,还能有假?
巴特尔昏黄的眼珠动了两下,瞬即一片黯淡,语气也有些意冷心灰。“老奴确实不知,大人,请您责罚吧!”
牧仁不屑地掀唇,嘲讽道:“巴特尔!你是不是故意装出这幅可怜模样来洗脱包庇的罪名!”他可不信,同屋而眠七年把那贱奴视如已出的的老头儿会不知道小马倌是女的!什么七年前救了小马倌,亲手换了衣衫,肯定都是欺骗他的谎言。
巴特尔听到牧仁莫须有的指控,浑身簌簌打抖,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叩头。“不敢,大人!老奴万万不敢欺瞒啊!大人,您相信老奴啊……”
“不敢欺瞒?哼,我倒要让你亲眼看看那贱奴的真面目!”牧仁抓起单薄的巴特尔扔上马鞍,直奔车辇而去……
苏谷娜俯身端详塔娜口中的‘妖精’,看来看去,也没觉得梅良辰有何特别的地方。
五官美不过将军府中的侍妾,身段也不如塔娜丰满,比了比胸间的尺寸,竟比她也要小上许多。苏谷娜咧唇笑了笑,伸出手指碰了碰梅良辰柔嫩的肌肤。“真好摸……”
略过她面皮和颈部明显的伤痕,这女人吹弹可破的肌肤令她感到深深的嫉妒。难道,她就是凭着清秀的容貌和这身冰肌玉骨让神一样的将军动心的吗?可是将军喜爱她,为什么还会伤了她,她看起来好可怜啊,像她豢养的大白被火烧得奄奄一息不能动弹时一样可怜……
“嗯……”手底的温度让苏谷娜的笑意尽失。她在发高烧!
苏谷娜在水盆里绞了布巾,搭上梅良辰的额头,试图为她降下一些温度。看她出了汗,面颊潮红,又把窗帘撩起来,为车辇通风。奔波了一天,厢房里乱糟糟的,苏谷娜又趁手帮着收拾了。等做好这些,转回身,她却被一道沉如湖水般明净清澈的眸光吸引住了……
那是怎样动人心魄的一双眼睛啊……
黑宝石一样幽深的光泽,透着沉静,她的眼睛,黑得发亮,湿漉漉的,愈发显得睫毛的浓密。一张清秀素净的面容,也因此被赋予了新的活力,变得引人至极。
她美吗?似乎不是她们草原上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可是有了这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却让苏谷娜的心里涌上阵阵复杂异样的感觉。
“你是谁?”沙哑却温柔的语声,提醒对面神情呆怔的侍女,她醒了。
“我是苏谷娜。”她的脸有些红,因为失礼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她避开梅良辰的目光,摸了摸凉掉的布巾,取下来,放进水盆里重新盥洗。
梅良辰静静地看着她动作,被热度烧得发烫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这个丰腴的侍女不像之前的塔娜那么坏。
“白音大人帮姑娘熬药去了,且忍忍,他很快便回来了。”怕梅良辰着急,塔娜把温热的布巾搭上她的额头,小声说着宽心话。
梅良辰乖顺的点点头,“嗯,我能忍。谢谢你照顾我,苏谷……”脑袋转筋,她忽然想不起来侍女的名字了。
“苏谷娜……我叫苏谷娜!是将军府后厨的侍女。”不知为什么,苏谷娜觉得梅良辰是个有礼貌的人,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塔娜口中的妖精。
车辇的绸布帘子被夜风带起来,从窗口飘来阵阵烤肉浓郁的香气。
“咕噜噜……咕噜……”车辇中的女人,肚子同时发出了抗议。两人惊讶地对视,苏谷娜面孔潮红,吐了吐舌头,和梅良辰同时笑起来。“肚子真饿呢!”“我也是,早晨的奶茶全吐了!肚子里现在空落落的。”提起腥膻味十足的奶茶,梅良辰的胃便翻搅起来。不是她适应能力不强,而是在过去,她对那浑浊的食物就喜欢不起来。
苏谷娜笑吟吟地道:“奶茶很好喝啊,我一顿能喝两大碗!姑娘,你一看就不像是我们闵辽人!你从哪里来呀?”看她细皮嫩肉的模样和不喜奶茶的习惯,倒像是姿态翩跹的江宋女子……
你从哪里来?
梅良辰被最简单的问题问住了。她从哪里来呢?
答案在她嗓子眼里盘桓,却不能冒冒然说出来。因为讲了,别人只会把她当做疯子当做异类遭受更加残酷的对待。
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她是从苏谷娜不知道的,一个匪夷所思的时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