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闵辽国的皇族将军,钦封的北地王,尽管将军府内侍妾众多,但世人皆知他至今尚未娶妻。皇后曾有把内侄女乌雅其其格嫁给他做北地王妃的念头,不想借着皇帝的寿辰提出后,却被耶律清歌婉拒了。他的理由是,他的杀气太重,会折损王妃的性命。不如孑然一生,无牵无挂忠心报国。
皇后被拒后,安静了一段时日。可最近乌雅在宴会上见到耶律清歌,又起思慕之心,她来恳求皇后将她嫁于北地王,并且对姑母申明利害,劝导说乌雅氏若得了战神的护佑,定会保姑母的二皇子耶律隆昌登上皇位。皇后被说动了,因为后宫的宛妃先自己一步生育了大皇子耶律隆盛,在闵辽国,长子为先继承皇位,她为此心怀不平,一直和皇帝耶律铭功为子嗣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
如果真能借联姻笼络到北地王耶律清歌,那二皇子一登大统,将不会再是难事!
皇后这次没有重蹈覆辙,而是求得了皇帝的支持,在小范围的皇族聚会中,由皇帝钦指了耶律清歌和乌雅部公主乌雅其其格的婚约。碍于身份,耶律清歌没有驳了帝后的面子,他表面应允,但是私底下却向耶律铭功表明了不愿婚配的愿望。耶律铭功拒绝了他的恳求,因为,闵辽自建国以来,功勋卓著的武将唯有同皇族联姻,生下子嗣,才能确保江山大统,永存万世。
耶律清歌虽是皇帝的亲侄子,可他仍旧逃脱不了祖制的束缚,他将于冬至之日迎娶乌雅部公主乌雅其其格为王妃。
为此,郁结于心的他才会夜奔草原,进而发现小马倌的秘密!
小马倌!
想起那个不怕死的女人,耶律清歌酷冷的唇角,骤然掀起骇人的弧度……
铁骑踏破之处,烟尘滚滚。天边绚丽的彩霞,映出远方低矮的帐篷和袅袅的炊烟……
耶律清歌放缓马速,牧仁夹着马腹,疾奔上前,问道:“将军!”
“吩咐下去,扎营休憩!”草原上的太阳,落下来的速度比刀子更快。
牧仁躬身,“是,将军!”他举起弯刀,冲着百尺开外的先锋军首领喝道:“扎营……”
方圆百里的沙尘和喧嚣,渐渐被一顶顶灰褐色的军帐遮掩封盖。紧随先锋军之后的大小马车,也按照前后顺序排开,车上的仆佣和杂役纷纷跳下车,把车上抹了桐油的帐布拿下来,帮助军士一起搭建晚上休憩用的帐篷。
居中的车辇是一辆由北迁来的浣奚人制造的绣辇,长毂广轮,不仅利于山路,名重当世,而且车身还有象征着身份的精绣和进贡来的娟纱做纹饰,这种车辇通常只有闵辽皇族才可以享受的到。
白音忧心忡忡地收回手,掀开车帘,“苏谷娜,你过来……”车外体态浑实的侍女正抱着一捆烧火用的木柴打绣辇前经过。
苏谷娜放下柴火,蹬蹬蹬地跑过来,仰头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白音伸出手,把苏谷娜揪上车,“帮我照看这个姑娘,我要去煎药!”行至河朔县境,梅良辰高热又起,他的退热汤药早就告罄,只能去草药房重新配制熬煮。
苏谷娜探头看看车内昏睡的女子,伸伸舌头,好奇地问:“大人,她是将军的女人吗?”
白音一边把水盆和布巾交给她,一边敲了敲小侍女的脑壳。“不要乱打听,好好照顾姑娘!”
苏谷娜揉弄着生疼的额头,撅着嘴不满地叫:“大家都知道了嘛!塔娜说她是个妖精,只会装可怜纠缠将军!”
暮色四合。
当最后一缕晚霞也消散在天际的时候,绵延不尽的营帐间燃起簇簇篝火,金黄色的火苗代替了艳丽的霞光,把草原上夜宿将士的脸映成金红色……
“开饭喽……”铿锵浑厚的嗓音把饿得嗷嗷叫的铁骑军士吸引到各自军帐的篝火前。抹了香料的嫩羊肉遇到火苗,油脂落下来发出滋滋的响声,迅即在火上腾起阵阵青烟,酒香混合着肉香,刺激着以大啖肉食为人生极乐的草原男人。行军扎营的草场,只见几十人为组,盯着炊兵把一扇扇用铁钩吊挂熏烤的肥羊卸下来剔成嫩肉分发给垂涎欲滴的军士们。
巴特尔顾不上饥肠辘辘的肚子,神情忧郁地守候在将军的大帐外,等着牧仁或是阿古拉大人给他一点梅恩的消息……
梅恩。
那个走了霉运的小马倌梅恩,自从昨夜进了将军的大帐,便再也没有回到马厩。他是生是死?有没有从皇帝的行宫跟来北地,他一点都不清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府里并没有传出杀掉仆人喂狼或是斩首割肉的坏消息。
可他仍旧担忧梅恩。七年相依为命的日子,那小子带给他的不仅仅是欢乐,还有闵辽人最看重的亲情。他们早就是一家人,连着血脉,失去梅恩,他的生命也就枯萎了……过度担忧使他一夜未眠,青黑的眼袋几乎垂到了颧骨下面,远远望去,巴特尔瘦削的身材佝偻着立在道旁,看起来比长途奔袭的战马还来得疲累和倦怠。
牧仁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他扯着马缰,盯着比他铁青的脸色稍显正常一点的阿古拉道:“我没听错吧!阿古拉!那贱奴居然是个女人?”
阿古拉之前也和牧仁一样的惊讶,可他却很快接受现实显得神情平静。“有什么关系呢?最主要的是将军对她感兴趣!”
牧仁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伸出马鞭指着将军的大帐道:“阿古拉,你不觉得塔娜说的有道理吗?那贱奴肯定对将军打着什么坏主意!不然又何必常年藏着女儿身,居心叵测隐藏在将军府?我看这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劝说将军杀了她为好!”
阿古拉皱皱眉头,推开眼前锃亮的马鞭。“我劝你先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因为,它只会让你过早受到鞭挞的惩罚!”
“阿古拉!”牧仁有些恼怒。
阿古拉翻身跃上马背,提醒牧仁道:“还是先把人接来吧,迟了,谁也救不了你!”他还有军务在身,没工夫陪莽撞的牧仁浪费时间。
牧仁愣了愣,情知他又说错话了。于是沉下脸,夹马跟着阿古拉的坐骑一起奔出大帐。
无边的夜色里,点点篝火像是天上的星星,不停地闪烁着光亮。草气清新,沁人心脾,引得牧仁张口便要呼出闷在胸口的浊气……
“牧仁大人……”一道幽灵般的灰色身影突然从道旁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