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票代售点窗口前,长蛇一样的队伍,头看不见尾,尾看不见头。
周小山最近的生活,白天上班,晚上看片,看书。今年的考试刚举行,他没敢报名,专业课对几乎是空白。因此,他得狠补,为明年备考。
今天,上班中午休息,周小山趁空跑出来买票回家的票。
杜薇雅叮嘱周小山给她也买张票,周小山望着一望无际的队伍,无可奈何地排在蛇尾。
等待,是令人痛苦的一件事。
多亏科技发达,男女老幼低头捣鼓着手机,各种品牌,悉数亮场,以苹果手机最为抢眼,因为你从它主人的气场上便能感受到。看小说、看电影、玩游戏、聊天、涮微博……走近时代前沿的周小山也不能不感叹科技日新月异。往往凌晨,有人还兴致勃勃刷微博,基本上睡觉差不多到了两三点。与90年代相比,电视剧结束就意味着睡觉大大不同。科技不但带给人快捷方便的生活,侵占了人越来越多的私密时间。
两小时之后,周小山总算可以望见代售点小小的窗口。
“李文远刚来过,问你哪去了,我说你去买火车票了。”杜薇雅发来短信。
“我回去,他估计又要叨唠,不是一般他下班时才视察,今天怎么提前了?”周小山回复。
“我猜测是唐琪告的密,他见你吃饭没回,问我你去哪里了?”
“小人!”
“票买到了?”
“没有,还在排队,快到轮到我了。”
“哦,那你快些。”
周小山收起手机,时间真快,他前面剩下三人。
忽然,两个男的,一个女的插到最前面女的前面。
“这都可以,排队也走后门。”后面的人眼看要排到窗口,一下子前面多了四个人,横眉怒对前面开后门的那位女士。
“2月12日到西安的票有吗?”漫长的等候,换来可以对着小窗口问话,轮到了周小山。
“只剩下一张软卧,要不要?”售票员的脸跟霜打了,有气无力的声音。
“多钱,哪个车次?”周小山把头伸进向小窗口。
“Z53,442元。”
周小山犹豫不决。
“哦,有没有去兰州的票,也是12日的?”售票员十二分的不耐烦,似乎耐着性子查询。
“没有。”
“软卧票要不要?”售票员忽然抬高声音,周小山被这声音吓的出来一身汗。
“不要了。”
周小山原本打算买一张150元的硬座,软卧442元能走个来回,没舍得钱。周小山刚一踏进办公室门口。唐琪忽然跳起来,然后面带笑容地说:“好,票买到了?”看起仿佛很关心周小山能否买到票,周小山陪笑说:“没有,人太多了。”
“噢,不行去火车站买,我帮你请假。”
“不用了,我另想办法,谢谢你。”
杜薇雅起身说:“那怎么办?只能从黄牛手里拿高价票了。”
“薇雅,不用,我一个哥们在铁路上,弄多少张票没问题。”唐琪拍着胸膛说。
“那好啊,那你给我和小山弄张票。”杜薇雅兴奋异常。
“没问题,我明天给你们信。”
“谢谢。”周小山说。
下班了,杜薇雅叫住周小山。
“小山,今晚我请你吃饭。”
周小山听有人请吃饭,当然乐意去。
“请我吃什么,怎么这么有钱。”
“烤鱼,喜欢吗?”
“好,多吃鱼,聪明。”
周小山和杜薇雅在巫山烤鱼坐定。
“我见到黄雪了。”杜薇雅说。
周小山愉快的脸上骤然阴云密布。
“我知道你喜欢黄雪。作为朋友,我还是得告诉你。”
周小山的朋友不多,只要是朋友,他把朋友当亲人看待。自从上次跟杜薇雅在宾馆渡过后,周小山把杜薇雅列入朋友的范围。
“你说。”
“她和苏泽中交往。”
“苏泽中是谁?”
“上次我说是我叔叔的那位,其实我骗你的,她不是我叔叔。”
“你?”
杜薇雅似乎酝酿了很久说:“我和小姐没什么分别。我那些名牌衣服,你可能认为是山寨的,其实都是真的。那是我用身体换来的。”
周小山被杜薇雅的话,震慑到了,绝对是比12级台风更猛烈,比大地震更震撼。杜薇雅咬了咬嘴唇,平静地向周小山叙述着她的“兼职”。周小山难以置信,面对着坦然的杜薇雅,周小山不知用何词语来接住跟杜薇雅的话题。他恨女人的虚荣,恨男人的贪婪,恨社会资源的掠夺,恨贫富悬殊之大,恨商人的奸诈,恨社会风气的恶化,恨世态炎凉……于事无补,杜薇雅还是杜薇雅。
“黄雪现在是苏泽中的情人。”
“苏泽中?苏泽中是谁?”
“你真不知道?那你还跟他女儿黏在一起!”
“什么?苏泽中是苏若涵的父亲?”
杜薇雅用筷子夹起让人垂涎的鲜嫩鱼肉。
“当然是。”
周小山仿佛矮了半截。
“你是否从未忘记黄雪?”
周小山埋藏心底的伤疤又发作。
杜薇雅慢慢说:“其实,我想用网络流行的一句话,来概括一下你对黄雪的感情。”
“什么网络语?”
“每一个你朝思暮想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想吐的男人。”
周小山和杜薇雅几乎同时大笑,笑声放肆不绝,惹的烤鱼店的食客们目光齐刷刷看向他们。他们还是肆无忌惮的笑,笑的无所顾忌。
烤鱼的香气外溢,鲜红的辣椒令人胃口大开,周小山笑声止住,脸上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杜薇雅好像对周小山的变化毫无察觉。
“你跟那个苏若涵走不到一起的。”
“你好像对我的私生活很感兴趣。”周小山起身走。
杜薇雅喊来服务员,结了帐,挎上包包撵上周小山。
“我说的不对?”杜薇雅跟在周小山后。
“你别自作聪明。”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周小山继续快步走。
“其实,我跟黄雪的区别是,我是明码标价的买肉,而黄雪是免费的送肉,还老冠冕堂皇的戴上爱情这一伪面具。如今,多少年轻的女人喜欢坐名车,穿名牌,旁大款,然后把自己白送人,而且换男人的频率并不比我低。往往别人送我们的称号是****、鸡,她们却是为追求幸福的女人。”杜薇雅边说边喘气,呼出的白气瞬间消失。
“看样子,你对你的职业很自豪。”周小山依然大踏步走。
“你看不起我?”
“没有。”
“那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杜薇雅忽然站定,那心里呼之欲出的话在无时无刻折磨着她,她爱周小山,虽然她生活中不缺男人,但这份爱却是独特的,也是奢侈的,她对这份爱没有奢望更多的,她以为要永远的隐藏与心底。今晚她忍不住要喊出这份爱,但是她还是把这份爱藏了起来。
周小山也停下来。
“从那次在宾馆,你是不是已经轻看我?”
“没。”周小山回答简短。
“那晚你为什么要和我去宾馆?”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
“现在呢?”
“情况变了。”
“哪里变了?”
“那天晚上,我很绝望。”
“今晚,你不绝望?”
“更绝望。”
“今晚我还是个女人,你也是男人。”
“可我不是当初的周小山。”
“你爱上了苏若涵?”
“是的。”
杜薇雅咬了咬嘴唇。
“那祝福你。”
杜薇雅转身,谁知在转身的那一刻,杜薇雅泪水簌簌滚下,犹如断了线的珠子。
周小山望着杜薇雅的背影,他和杜薇雅宛如两颗坚硬的绿豆,泡在冰冷的水里,谁也不能给对方热量,不论多长时间都是冷的。
周小山吸了口冷气。
“两年没回家了,该回去看看。”周小山想。
第二天,周小山早早到了办公室,杜薇雅的座位是空的。唐琪比他还来的早,周小山能感觉到唐琪的工作热情很高。
“杜薇雅怎么没来?”周小山问。
“哦,她刚来过,准备回家了。”
“火车票买到了?”
“是啊,对了我差点忘了,昨晚我同学说春运火车票查的比较严,他给我只弄到了到兰州的票,西安的票紧张,没有弄到,真是对不起。”唐琪看起来很抱歉的样子。
“没事,我想办法。”
周小山昨天拖唐琪买票的时候,他预想到了今天的结果。从唐琪进公司,周小山很少迟到了,通过一段时间相处,他对唐琪的为人清楚的不能在清楚。
周小山在网上查到,二手票转让的消息铺天盖地,原来票在这里。票贩子发布消息基本上是一个套路:由于本人想迟回家几天,转让某某天某某次火车票,或者本人工作原因,春节不回家,但票已经购买,现转让等等,说的语气诚恳。当你打电话过去问是否原价转让,他们会告诉你,再加多少元人民币,语气坚定,一分不少。春节期间,去火车或代售点基本上买不到票。识时务者便忍痛加钱买了高价票,因为到最后,连高价票也没了,中国这么多人,你不要,总会有人要的。
周小山电话预约了黄牛党,轻而易举拿到了票,当然这轻而易举是用80元人民币换来的。一般的公司在年底忙的热火朝天,而创大科技非常冷清,周小山按国家法定节日上完了最后几天的班。周小山宿舍的人也陆续开始回家,侯东、汪翔铮、付步奇已经回家,蔡才明天走,周小山在宿舍打包东西,闷头睡觉的罗波爬起来。
“罗波,你回家吗?”
罗波揉揉了眼睛:“说不准,应该不回。”
周小山也没有劝罗波回家过年,彼此的眼神已经是最大的安慰。
“我给你带特产回来。”周小山说。
“噢,谢谢。”
像周小山和罗波这样的,他们患上了恐春症也就是所谓的“春劫”。春节,对他们意味着高昂的花费,无脸见父母亲戚朋友,也许蜗居在北京某处小黑屋里,使他们不至于遭遇尴尬,太多屈辱与羞愧成了有家不敢回,有年不能过的原因。
周小山掐着指头算了一下,回家后去拜访的亲戚。这家去,那家不去,由多到少,一减再减,走访的亲戚仍然很多,要从北京带礼品回家,在拥挤的路途不但麻烦而且容易遗失,况且手头拮据,他索性只给父母买了北京的特长烤鸭,到时候回到县城再买点东西走亲戚,思前屡后,只能这样决定。
周小山收拾好东西,向又躺下的罗波打了声招呼,奔赴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