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眉上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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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八年前,楼兰臣服于大汉,作为丝绸之路的要隘,楼兰凭借来往商贩的贸易繁荣一时。

一直觊觎丝绸之路的蒲奴单于,想尽各种办法要将楼兰这块肥肉咬到嘴中,无奈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那时蒲奴的阏氏夷姜,还被关在冷宫里,除了吃穿用度贫寒了些,倒也性命无忧,活了个潇洒自在。知还虽然自母妃被关后,再也不能得见母妃一面,但知道他母妃过得好,他幼小的心灵也能得到一丝安慰。

可就是这一丝丝安慰,也被野心不断膨胀的蒲奴单于和善妒的新任阏氏措央夺走。

在蒲奴还是左贤王的时候,措央便陪在蒲奴的身边,并为他生下了长子什临。之后蒲留继任单于,八大部的贵族将美女夷姜贡献给他,蒲留对夷姜一见钟情,连阏氏的位置都给了夷姜。

夷姜宠冠后宫,这让措央嫉妒得红了眼,却又不能拿夷姜怎么样。

后来夷姜背叛蒲奴,措央心下高兴,以为蒲奴会因此而处死夷姜,却没想到,蒲奴因念着旧情,竟留了夷姜一条性命,只是将她打入冷宫。

措央对夷姜的嫉恨更深,想方设法要置夷姜于死地。

夷姜也着实是个可怜的女人,呼韩邪二世得到八大部贵族进献的影蛊后,便将影蛊交给了夷姜。他希望,夷姜能将影蛊种进蒲奴单于的体内,这样二世便能控制蒲奴。

可蒲奴对夷姜终归是好的,夷姜背叛了蒲奴,心中愧疚难当,便不再愿陷害蒲奴,所以影蛊到了夷姜的手里,便放在冷宫内,未再向外流传。

措央安排在冷宫内的宫女,发现了影蛊的存在。

之后措央拿影蛊大做文章,四处散播夷姜和二世依旧有染,二世将影蛊赠与夷姜,定是要她陷害蒲奴单于。

人言可畏,蒲奴不得不处死夷姜,恰逢蒲奴对楼兰求而不得,措央便又献计,说她有个远房的妹妹,远嫁给了大汉的副将军傅恺之,不久便要随汉朝使节入楼兰,不如趁此机会离间两国。

这个妹妹便是傅恺之最心爱的侧室——欧玛。

欧玛的弟弟一直被扣在措央那里当小侍,措央逼夷姜服下了母蛊,又派人将子蛊送到了欧玛的手中,以欧玛弟弟的性命为要挟,逼欧玛就范。

欧玛偷偷在进献的贡品中下蛊虫的时候,被傅恺之抓个正着。欧玛给傅恺之下跪磕头,苦苦哀求傅恺之帮忙,傅恺之一时心软,便做了帮凶。

本来下蛊毒这个事情,傅恺之做得极其隐蔽,下毒后立马消灭了所有证据。

恶毒的阏氏措央,算准了时间,在楼兰王云止宴请大汉使节时,便在单于殿上,一刀一刀割在了夷姜的身上。

宴席上,楼兰王后雀声身体突然出现大片大片的刀伤,毫无中毒征兆,待单于殿的夷姜被割成了血人后,楼兰的王后雀声已经一命呜呼。

没有中毒征兆,雀声的尸体上也没有任何暗器残留,就连她身上的伤口,都跟在座所有人的武器毫不吻合。

尤利多当初研制出影蛊,本就是想杀人于无形,傅恺之做事又滴水不漏,即使云止怀疑雀声的死跟汉朝使节有关,拿不出证据,他也不敢拿大汉怎样。

可让傅恺之没想到的是,本该待在房间的欧玛突然冲进大殿自首,说自己用了大汉的扎小人的术术,害死了雀声。卓玛冲进殿中时,手中还握着快要被她割烂的小人,小人的胸前,写着雀声二字。

卓玛自首,并指控郁凉州生父郁莫骓,说自己犯下此等罪行,全是被郁莫骓所逼。

知还永远也忘不了母妃痛苦的哀嚎和她倒在血泊里的模样,他躲在单于殿的角落里,看措央的身上溅上了他母妃夷姜的鲜血,措央腥红着双眼,嘴里念叨着“去死吧!去死吧!”一刀一刀朝夷姜割了下去。

修达从袖中掏出小巧的匕首,将绳子割断。

他拿着匕首,一步一步逼近措央:“你知道吗?雀声是我修达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虽然求而不得,但我希望她过得好。”

知还为了铭记对措央的恨,将影蛊纹在了自己身上,修达为知还医毒时,看见了纹身,知晓了当年阴谋的全部始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从那时起,修达便计划要让措央体会同样的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在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于是他佯装造反,软禁云止,去傅恺之的暗房偷来另外一对影蛊,迷晕同样进暗房找线索的云岫,借由云岫与什临大婚的契机,对什临下毒。

修达拿着匕首一步步接近,措央吓得大喊:“来人!来人!给我拿下!”

单于殿内的侍卫纷纷动作,拔出剑来,却将剑指向了措央和什临。

“你……”什临痛得冷汗直流,“你竟敢……”

“谋反?”知还冷笑,“你无德无能,多年来一直受着你母后的庇护,你凭什么做单于?”

修达拿着匕首在自己胳膊上又割了一刀,什临的身上也多了一道刀伤,深可见骨。

云岫站在一旁,看什临一点一点变成了血人,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炸裂开来,记忆犹如泉涌。

雀声摇摇晃晃地从矮桌后站起,面部痛苦不堪,嗓子中却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

“云止……不……不要让小岫……不要让她看……带小岫走……快走……”

那是云岫八岁时的记忆,她叫喊着阿娘,声嘶力竭,她想跑去她阿娘身边握住她的手,却被阿望的阿爹抱走,捂上了她的眼睛和耳朵,带离了大殿。

云岫对她阿娘最后的记忆,就是雀声浑身是血地栽倒在大殿里,她看见阿娘用口型对她说:小岫,好好活下去。

之后云岫大病了一场,雀声的死对年幼的云岫打击太大,云止和修达为了保护云岫,便研制出一味忘忧水,给云岫服下,让她忘记了八岁前的前尘往事。

修达给此忘忧水取名为“南柯梦”。

什临失血过多而死,修达也满身血痕,他历经沧桑的眼中饱含了泪水:

“小岫,为师不是个好师父,竟然时隔八年,还让你将此事经历一遍。”

“为师背叛了楼兰,不配再做你师父,百姓的长老。”修达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胸膛,对知还道,“优留殿下,我希望你能遵守诺言,送小岫回家。”

见知还点头,修达眼中露出释然的笑:“小岫,为师累了,先去找你母后了……”

手腕稍一用力,将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师父!”云岫飞奔到修达身边,接住修达倒下来的身体,她的手颤抖地握着带血的匕首,“师父……不要,不要丢下我跟父王……”

修达带血的手抚上云岫的脸颊:“好好孝敬你父王,他老了……我不在以后……楼兰子民……便全仰仗你了……”

手臂缓缓滑落,修达的嘴角挂着平和的微笑,在云岫怀里,缓缓闭上了双眼。

云岫好像在修达的眼中,看见了温柔笑着的雀声。

之后知还即位,成了北匈奴的优留单于。

什临单于的母后措央,在亲眼看见什临死去后便疯掉了,知还即位不久,便将措央处以千刀万剐的极刑。

修达尚未下葬,虽天气炎热,但修达的体内有影蛊,遗体没有腐烂,反而面容安详地像睡着了一样。落叶归根,云岫执意将修达的遗体带回火葬。

“你答应过我师父的,要放我回家。”

知还无奈,摸摸云岫的头:“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不能。”

“要回去找郁凉州?”

云岫哀叹一声:“以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楼兰大概是大汉的仇人了罢。”

“那你还回去找他?”

“我要回去,保护我父王跟臣民。希望你们开战的时候,战场选在无人的荒漠上,即使必须途经楼兰,也不能伤我子民。”云岫面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神色,“伤我楼兰者,其罪必诛。”

知还也叹息一声:“要我放你走,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伸手拿起云岫颈间的落尘,“把这个留给我。”

“你拿这个没用的。”云岫解释,“落尘认主,除了我跟我父王外,没人能使得动落尘。对外人来说,它就是个长相特别点的笛子。”

“我知道。”知还掌间用力,将落尘从云岫的脖子上扯了下来,疼得云岫轻皱了下眉头。

“我就是想留个念想,你让云止再造一支好了。”知还说。

之后知还如约放云岫回家,落尘留在了知还那里。

云岫以为,知还留下落尘,是为了防止云岫之后再将马迷途封死,断绝了大汉和北匈奴征战的唯一线路,但其实,知还是真的只是想要留个念想。他一早就知道,马迷途一旦打开,机括便会失灵,落尘便不再是什么魔笛,而只是一支云岫吹奏过的,普通的羌笛罢了。

知还也知道,云止每隔几月便要消失一阵,实际上是在暗地里建造新的迷宫,细细算下来,新迷宫建得也不差不多了。

知还站在城墙之上,看云岫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他再见云岫,不知要何年何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