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眉上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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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郁凉州曾对云岫说过,真正残忍的战争,是看不见杀戮和硝烟的。

云岫在郊外的一驾马车中醒来,掀开车帘就看见正在驾车的知还。

二人回到王宫,云岫陪着泉舞办了建的丧事,期间也听了宫里的闲言碎语,将尤利多被抓的事情知晓个大概。

在龟兹,最受人民敬仰的是王上建和公主泉舞,其次才是尤利多和白霸。

尤利多利用蛊神,害死了建身边的人,又借此机会换上了自己的心腹给建下毒。

此事一经传开,阴栅的大多数信徒们便感受到欺骗,失望至极,主动放弃了尤利多。只有一小部分追随尤利多的信徒,想起事救出尤利多。

可惜,在尤利多被捕的那一瞬间,他便失去了拥有阴火符的资格。泉舞收回阴火符,白霸也将阳火符主动上交,火符再次合二为一,号令整个龟兹铁骑。

尤利多剩余的小部分信徒,几次起事都被泉舞派兵镇压,失败多次后他们便也放弃了拯救尤利多的计划。

云岫带了五坛上好的青稞酒前往死牢看望尤利多。

尤利多见到云岫,呸了一下,骂道:“想不到我堂堂大祭司,竟然败给小小楼兰的公主。”

云岫苦笑:“败的又何止你一个。”

尤利多笑了:“你果然,也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自被捕之日起,尤利多便没再喝过酒了。他一口气灌了一坛青稞,朗声大笑:“好啊!好啊!酒还是咱们西域的烈!”

“虽然手段卑劣了点,但你也算得上是半个英雄。”云岫上下打量尤利多,“经历了这么多酷刑,竟然都没供出三皇子优留,将罪责一肩承担了下来。”

“他是我的神。”

“这次神也救不了你。”

云岫对尤利多举坛,“倘若这场战争是匈奴胜,你便是众人眼中的开国功臣。只可惜……”叹了一声,“我们终将成为战争的牺牲品,你是,我是,泉舞也是,西域三十六国,都是。”

“你是来问影蛊之事的吧?”尤利多问。

见云岫点头,尤利多变得目光悠远:“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时龟兹还不似现在这般强大。我们夹在北匈奴和大汉之间,像颗墙头草,左摇右晃。”尤利多猛灌了口酒,缓缓转头,“那影蛊确实是我养出来的,两对。”

云岫灌了一大口酒:“那你真是该死。”

影蛊,其实是一对子母蛊,两蛊命脉相连,子听命于母,不可违背母。若母蛊受损,则子蛊会受到千倍的伤害。

当时龟兹作为不敢惹怒两大强国的墙头草小国,为了讨好匈奴和大汉,便奉上了国宝级的影蛊。

匈奴分裂之时,八大部的贵族之一,从蒲奴那里偷走了影蛊,作为投诚里献给了呼韩邪二世。再之后匈奴臣服大汉。

也就是说,两对影蛊都在大汉的手上。

可尤利多并不知道,云岫母后雀声尸体内钻出影蛊的事情,也不清楚雀声当年死亡的真相。

“我只知道,”尤利多道,“你母后过世不久,大将军郁莫骓以通敌叛国之罪被抄了家,全家午门斩首。”

云岫眼皮一跳:“郁莫骓?”

“嗯,郁凉州生父。”

之后建下葬,再之后泉舞在库车街市中心,对尤利多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一些不肯归顺的信徒,也都撞柱自杀,随尤利多而去。

龟兹的内战告一段落,之后泉舞与白霸大婚,大婚当日,泉舞以不能胜任王位为由,禅位给白霸。

自此,白霸带领全龟兹人民,正式向大汉递交了降书。

郁凉州未废一兵一卒,便收了龟兹,一时名声大振。

用以控告尤利多弑君的琉璃指戒,作为决定性证物上交到了泉舞那里。

云岫和郁凉州回敦煌的前一晚,泉舞拉云岫去了她们此前并肩而睡的公主寝宫。两人躺在床榻上,头挨着头。

云岫哀叹:“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成婚了,我还没个着落。”

泉舞伸手摸上小腹:“是啊,我也不知时间过得竟然这样快。”

“再有七个月就生了?”

“嗯。”

“那我要做干娘!”

“好啊,到时候你嫁给姓郁的,记得罩着你干儿子。”

云岫笑了笑,没有回答。

泉舞从袖中掏出那枚琉璃戒,递到云岫掌心:“小岫,这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是啊,值好多钱呢!”云岫喃喃自语,“我刚到敦煌那会儿,打碎了个极贵重的琉璃盏,郁凉州罚我重塑那盏。”嗤笑了下,“可惜我太笨,不断重塑不断打碎,最后就剩下这指戒大小。”

良久,泉舞又听见云岫极轻的呢喃:“我真是太笨了……”

之后郁凉州凯旋。

云岫为查明她母后中蛊的阴谋,也和知还一起,同郁凉州回了敦煌。

这可能是云岫见过的最热闹最壮观的场景了,比他们楼兰的古尔邦节还要盛大。

敦煌的百姓和士兵,齐齐站在街道的两旁,他们摘下了红柳的叶子,放在花篮里。等郁凉州骑着健硕的骆驼经过时,他们便撒红柳欢呼。

几个壮硕的男人顶着长两米有余的盘子,盘子上盛着烤全羊和美酒。

戴着面纱的艳丽舞姬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手腕上的手环摇得悦耳,声响完全盖过了云岫脚边的铃铛。

季衡身姿轻盈,在群众的欢呼声中,奔跑着冲进了郁凉州的怀里。

季衡:“凉州,你终于回来了!”

云岫一把扯过季衡,将她拥在怀里:“我也回来了,季衡公主,我想死你了!”

郁凉州眼中闪过极轻浅的笑意,绕过两个“彼此想念”的公主,缓步至傅恺之跟前,单膝跪地:“大将军,末将,未辱使命!”

傅恺之老泪纵横,扶起郁凉州:“凉州啊,郁将军九泉之下,终于得以安息了!”

庆功夜宴上,傅恺之坐在主位,他的左边依次坐了郁凉州、季衡、傅将和敦煌的地方官员。右侧则坐了云岫、知还以及车师、大月等其他附属国来的使节。

云岫的座位正对着郁凉州,看季衡不断给他夹菜、倒酒,二人谈笑风生好不惬意。云岫心下生气,一杯接一杯的女儿红入肚,旁边的知还怎么拦也拦不了。

季衡的柔弱无骨的手不时地扫到郁凉州的手背:“将军在外五月有余,清减了不少。”

郁凉州抬眼看了看云岫,对方已经快醉倒在知还的怀里。

见郁凉州没有回应,季衡干脆攀上他的手臂,丰满的胸部状似无意地贴在他手臂上:“将军今日要多吃些,诸国事宜往后还要有许多要烦心的地方。”

云岫“啪”地把酒杯摔在桌子上:“大夏天的,靠那么近也不嫌热!”

知还拉过云岫:“殿下,你醉了,我送你回房罢。”说着上前扶起云岫,让云岫半靠在自己的肩上,知还对众人施礼,“殿下醉了,要先行告退。”

傅恺之大手一挥:“快回去好生歇息,这次多亏了云岫公主引荐!”

郁凉州推开季衡,放下酒杯:“从龟兹到敦煌,长途跋涉,末将也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出了大堂,云岫挣脱知还:“干嘛啊,我一点儿没醉,不要回房!”

知还叹了口气:“那你想去哪里?”

“酒窖!我们去酒窖如何?”云岫眯着一双极好看的赤眸,“我知道郁凉州在酒窖里藏了两坛雄风酒,那酒够烈又能美容养颜,我们去喝光它好不好?”

“好,都依你。”

郁凉州去云岫的院子找了一圈,见她的院子里黑着灯,便知她没有回来。知还的院子也还没有光亮,郁凉州猜测二人在一起。

不会一气之下回楼兰了吧,郁凉州孤单地坐在乌漆墨黑的院子里,有些担忧。

自从尤利多被俘后,云岫便对郁凉州冷淡了许多,总是刻意回避着他。凯旋回敦煌时,他总担心云岫不肯跟他走,直接跑回楼兰。却没想到,她竟然乖乖跟回来了,当然,知还也跟着回来了。

郁凉州知道,泉舞一早就将琉璃指戒还回了,可他再没在云岫的手指上看见那指戒的影子。

郁凉州在云岫的院子里坐了很久,坐到他以为云岫果真是负气回了楼兰之时,知还才抱着已经醉死的云岫回来。

云岫满身酒气,被知还抱着也不老实,两只胳膊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比划:“郁凉州你个王八蛋!”

郁凉州黑着脸将云岫从知还的手中抢走。

“小岫我来照顾就好,知还公子请回罢。”郁凉州道。

“郁将军,你能照顾她一时,能照顾她一世吗?”

“我能。”

“哈哈哈哈……”知还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面上仍旧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世人皆知季衡公主爱郁将军如痴,季衡又是大汉皇帝最为珍重的亲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季衡和郁将军迟早成婚?”

“大汉皇帝……”郁凉州重复知还的话,一双黑眸中泛着老鹰寻食般的光芒,“那你就能照顾她一世了吗,知还公子。”

顿了一下:“哦,不。”郁凉州缓缓道,“还是,我应该称呼你为……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