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眉上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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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云岫是被巨大的撞击声吵醒的,客厅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断有重物撞击她厅里的桌椅板凳,发出沉重的“砰砰”声,就连厅里唯一的瓷器花瓶,也传来了清脆的碎裂之音。

云岫吓得手忙脚乱地从榻上爬下,快步跑向客厅,直觉告诉她,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待她到了客厅,才发现阿望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颈,面部青紫青筋暴露地蜷缩在地上,头边还掉了一只鸭腿,整个客厅被他撞得一片狼籍。

见云岫出来,阿望颤抖着手指,指着桌上的烤鸭:“烤……烤……有毒……”随即便昏死过去。

“阿望!阿望!”云岫急得不行,食指和中指并拢,快速点在阿望的全身,封住了阿望的七经八脉,让毒液不会再在阿望体内扩散。

“真是蛇蝎心肠!”云岫愤恨,她以为知还恨她,顶多给她下个巴豆一类的毒物,让她拉肚子拉到脱水。可她没想到,这次季衡在烤鸭里放的,竟然是能让人在一个时辰之内就毙命的烈性毒药。

隔壁的郁凉州听到动静赶过来看,见云岫正在费力抬起阿望,问道:“这是怎么了?”

“快,快过来帮忙!”

待郁凉州将阿望抬到了云岫的床塌上,云岫为阿望盖好被子,郁凉州才问:“谁下的毒?”

云岫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你觉得还有谁?”见郁凉州不回答,云岫眼中的寒意更甚,“怎么,你不相信?”自嘲地笑了笑,“罢了,反正你们是一伙的,信与不信又能如何?”

云岫起身欲走,被郁凉州一把拉住,云岫冷脸回头看他:“你还想做什么?”

“我有解药。”

“你怎么会……”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救人要紧。”

郁凉州给阿望喂食了解药,待阿望面上的青紫逐渐褪去后,云岫方舒了口气,问郁凉州:“你一早就知道季衡要投毒对不对?”

“谁投的毒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没事。”郁凉州表情淡淡,一副命令的语气:“既然这件事除了你我阿望三人外,还无人知晓,你便不要再将事情闹大,此事到此为止。”

“凭什么!”云岫的脸上如结了寒霜:“她敢动我子民,我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我劝你不要冲动。”郁凉州亦面色冷凝:“你口中的她,是大汉的公主,若是大汉公主因你而出了差池,我军定会血洗你楼兰!”说罢便拂袖而去,只余云岫一人呆愣在原地。

季衡在郁凉州身边安排了眼线,郁凉州在季衡的身边自然也安插了自己的人。

郁凉州昨夜发现守卫向秋雅通风报信后不久,他安插在季衡身边的婢女便来报信,说季衡准备了毒药,要毒杀云岫。

郁凉州认识季衡三四年,印象里的季衡一直是怯懦、柔弱的样子,虽深知她长于深宫,却也不相信季衡真的会如此狠毒,仅仅是因为嫉妒便要置云岫于死地。

那婢女也是机灵,悄悄偷了解药给郁凉州。

晨间吃早饭时,郁凉州便一直注意着季衡这边的动静,直至见云岫端着烤鸭回房,他便预感要出事。听见云岫这边有异响,他便急忙赶来,见倒在地上的是阿望,他暗自舒了口气。

幸好中毒的不是云岫。

大汉的公主毒杀楼兰的公主,此事可大可小。

可郁凉州对云岫的了解,仍旧是少了那么一层。

云岫将楼兰和百姓看得极重,如果此次中毒的是她,她对季衡的记恨倒不会像如今这般深重。可偏偏是阿望中了毒,阿望是云岫从小的玩伴,是云岫的师兄,是云岫的好友,亦是云岫的子民。

虽然平时闹着玩的时候,永远都是阿望在照顾云岫,替云岫背锅,但是一到危难关头,云岫倒是希望受伤的是她自己。

伤我楼兰者,其罪可诛。

这是云岫身为楼兰公主,一出生便刻在骨子里的血誓。

而云岫深知,若是她动手杀了季衡,那大汉便会如郁凉州所说那般,血洗楼兰,这便是小国的悲哀。不过,让人死的方法有千百种,让人痛苦的方法却有千万种,尤其是对于季衡那种面目俱毁的人来说。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柩照进来,打在云岫的榻上,阿望面色苍白地昏睡其上。云岫坐在阿望的旁边,对着阳光伸出自己娟秀的手,微长的指甲迎着太阳,绽放出嗜血般的光芒。

季衡的脸伤,此前经过云岫的细心调理,已有了好转的趋势,不再需要面纱遮掩。

月圆之夜,特意在将军府内给季衡举办了一个揭面大会,一则是庆祝季衡公主多年的顽疾终于痊愈,二则呢则是向天下展示下季衡公主的姣好面容,以此来满足季衡膨胀的虚荣心。

一大早上,季衡院内的婢女便开始忙进忙出,衣服送来一件又一件,发式换了一样又一样,妆容也跟着服饰和发式变来变去。终于,在大会开场前一个时辰,季衡这边一切准备妥当。

季衡是大汉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补品不断,如果不是中毒,季衡应该是个肤若凝脂的美人儿。

揭面大会这日,季衡内穿一件象征着皇室的淡金底鹅黄色牡丹花圆领长宫装,外披由七七四十九只白狼狼尾缝制而成的白色皮袄。乌黑亮泽的浓发看似随意实则精心打理地绾在脑后,额前梳的是风流别致的参鸾髻,云鬓里插着龙凤呈祥的竹簪。洁白纤细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镶翡翠的玉镯,腰系腰带,上面挂着一个绣双喜纹杭缎荷包。

樱唇轻捻红妆,眉心间画了枝小巧的梅花,舒展的浓密黑色睫毛在大眼睛上忽闪忽闪,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气质。与云岫的异域妖冶之美不同,季衡的此番打扮当真算得上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她的出场吸引了全场来宾的目光,包括坐在首席的郁凉州。季衡此刻高兴地忘乎所以,不断地在台上如舞女般旋转、雀跃,几乎忘记了自己尊贵的公主身份。

装不过一刻钟,是阿望对季衡最中肯的评价。

阿望好事,看季衡院内一直忙进忙出,不由好奇去看看那个面目俱毁的公主能倒腾出什么人模狗样,于是悄悄爬上了季衡的屋顶,全程偷看季衡化妆。

要说公主身边果然藏龙卧虎,虽说季衡的婢女们丑了些,但是哄主子高兴的功夫却是下了不少。就连假睫毛这种东西都找得到,为了体现季衡的腰细得不盈一握,甚至还几个人合力在季衡的腰间勒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

季衡真是虚荣,阿望想。

浓妆艳抹出一副倾国倾城的模样,一卸妆跟那些个婢女没什么两样,哪里抵得上云岫不施粉黛的自然美。

阿望陪云岫坐在角落,小声同云岫说:“我赌一个月的鸡腿,她现在肯定被勒得喘不过气。”

云岫却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模样,一脸寒光:“不急,让她再美一会儿,一生就这么一次了。”

“你……”

季衡在台上晃荡了一会儿,款款走下了舞台与各国宾客打招呼,她姿态婀娜地穿梭宾客之中,直至一个宾客掩住了口鼻,皱着眉头低声道:“什么味儿啊,这么臭。”

蚊子般的声音瞬间在宾客间炸开了锅,大家纷纷表示:“是啊,是啊,我也闻到了。”

“我这边味道最重。”季衡旁边的宾客出声,随即是他作呕的声音。

“对,对……味道就是从你那么飘过来的……”

“哎呀,这还是冬日呢,这臭味就这么重,这要是夏日还得了……呕……”

作呕声此起彼伏,宾客们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纷纷捂着鼻子逃离了季衡身边,偌大的院子里,角落里挤满了呕吐的群众,季衡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正中央。

季衡的脸开始自动裂口,口子里流出黄色的如鼻涕一样浓稠的液体,她身上的恶臭愈重。季衡睁着大大的眼睛,眼中满是惊慌无措,她又像以前一样,被人嫌弃,孤立无援了……

终于,有宾客受不了,跑到将军府院门想要逃跑。

郁凉州大手一挥,风赤剑便擦过宾客的脸颊,斜钉在他的面前。郁凉州声音肃然:“李大人,我这宴会还未未散席,你这是要去哪里?”

缓步走到季衡身边,大手揽过季衡的肩膀,掌心在季衡的肩上轻拍了拍,算是安慰。

郁凉州搂着季衡,站在寒冷的庭院中心,郁凉州很高,季衡仰起头,也只能看到郁凉州英气的薄唇。她看见郁凉州的薄唇一张一合,一身王者之气尽显:“宴会尚未结束,请各位不要离席,无论发生何事,请各位不要惊慌,这里是将军府,定能保各位平安。”语毕,守在将军府各个角落里的侍卫纷纷从黑暗中冲出,齐刷刷地拔出了刀。

“季衡公主今日身体不适,便先回去歇息了。”郁凉州伸手招来秋雅,将季衡托付给她,又对众人道:“今夜月色正好,只是喝酒未免太单调,不如在下来弹奏一曲,给各位助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