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眉上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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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云岫被郁凉州拎着,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预期中的毒打、关禁闭,取而代之的是郁凉州长久的沉默。

云岫觉得不对,于是小心翼翼地偷睁开一只眼,去瞄郁凉州。

只见郁凉州的表情,像死了爹一般沉重,紧皱的眉头告诉云岫,他此刻的心情简直差到极点。

可就是这样一张臭脸,竟让云岫莫名觉得,郁凉州有些可怜。

“我错了……”云岫服软,“你别生气了,放我下来行不行?”

“不行。”

“你……”

“你先告诉我,我爹是何时来的地牢?在我来之前,他都同知还说了什么?”

“你爹?”云岫有一瞬间晃神,在她的潜意识里,郁凉州一直是郁莫骓的儿子,是寄养在傅家的养子。虽然也听说过郁凉州一直喊傅恺之爹,但听说是一回事,真的听郁凉州从嘴里喊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云岫替郁凉州别扭,她不知道郁凉州此问深意,只答:“傅将军啊,来了有一会儿了。也没说什么,就是叫狱卒开了门,问问你们牢里的肉包子好不好吃。”

说到肉包子,云岫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起来,她可是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啊!虽说傅恺之好心放了知还,可他踩坏了云岫的包子,无论如何,云岫都对这个看起来好像人不错的将军喜欢不起来,一开始就没好感。

听到云岫肚子的叫嚣,郁凉州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他放下云岫,缓和了语气:“走罢,去吃早饭。”

“那我要吃肉包子,皮薄馅大汁多的那种。”

“好,依你。”

云岫跟在郁凉州的身后,蹦蹦哒哒地出了地牢,见着等在大门口的知还,她欢天喜地地扑了过去:“太好了,终于出来了!”拍拍知还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我师父说过,蹲过大牢的人要跨火盆去晦气,还要吃顿大餐接风洗尘。我肚子饿了,咱们先跟郁凉州吃早饭,然后回房我给你准备火盆跨一跨,再之后你洗个澡换身新衣裳,咱们去喜来风吃火锅罢!”

余光瞄到郁凉州黑峻峻的脸,云岫心想不知这个变态今日到底为何会心情不好,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她囊中羞涩不愿意请郁凉州吃饭,但好歹她之后还有求于人家。径自在心里挣扎一番,云岫方灿灿开口:“郁凉州,你也一起来罢!”

郁凉州虽是罪臣之子,可好歹是皇帝新任命的将军,整个将军府里,除了季衡、傅恺之、傅将三人能唤他一声凉州外,其他人皆以郁将军称呼。

连名带姓直呼其名讳的,云岫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其实云岫贵为楼兰公主,这样称呼郁凉州着实不礼貌,可在云岫看来,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人,才算是对郁凉州最大的尊重。

将军府内的将军有三个,老将傅恺之,其子傅将,以及新将郁凉州。将军府的仆人们皆姓傅,府上正门的牌匾刻得也是“傅将军府”四个大字。郁凉州是傅恺之的养子,是傅家人,所以将军府内没有人会在乎郁凉州的姓氏。

可云岫在乎,云岫觉得,郁凉州不是一个一直活在养父阴影下的人,他虽是罪臣之子,可云岫看得出来,郁凉州领兵作战的能力绝对不会在傅恺之之下。

在云岫心中,郁凉州是郁凉州,傅恺之是傅恺之,二人不能相提并论,她要以一个“郁”姓将二者区分开来。

郁凉州虽然时常冷着脸,但脾气并不差,不是个在乎细枝末节的人,所以这么长时间被云岫不分大小地直呼名讳,也没见他发过火,一张脸上始终平静无波。

可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寒下了脸,冷冷道:“不去。”

云岫一头雾水:“为什么不去?喜来风的涮羊肉可是闻名西域三十六国呢!”却听那头郁凉州沉默了一会儿,仍是冷冷答她,“因为你直呼了本将军名讳。”

“可我以前也是这样叫你的啊!”

“今时不同往日。”郁凉州一把将云岫扯到自己身边,“你不是要去藏书阁找毒蛊的资料么,我约了守阁多年的老先生帮忙,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可是知还……”眼见着知还咳嗽了几下,云岫挣脱郁凉州:“资料可以明天再查,知还是因为我才受了牢狱之灾,我今日得好好为他洗尘。”四指轻扣在知还的脉搏上,感受到之前被修达压制下去的兄蛊的脉动,似乎又有强劲的迹象,云岫转头皱眉对郁凉州道:“今晚酉时我会在喜来风设宴,你到时自便。”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带着知还离开了。

知还笑得如沐春风,经过郁凉州身边时,以极轻微的声音对郁凉州道:“看来这次是我赢了呢,郁三岁。”

郁凉州也小声回应:“想必知还兄关在地牢里,对外面的事情不大清楚,小岫昨晚,可是睡在我的房间。”见知还的笑容僵在嘴角,郁凉州又不疼不痒地补了句,“你披在小岫身上的裘衣,都是我亲自为她解下的。”

如同一年四季变幻无常的天气,蛊毒也有冷、热之分,此前云岫和修达给知还诊脉,只觉知还掌心发热,体内经脉不够通畅,似乎被火阻隔。云岫当时判定,知还所中之毒,应属热性。修达告诉云岫,有一些蛊术精湛的养蛊人,能将本属寒性的蛊虫饲养出是热性毒虫的假象,所以这蛊虫的属性还不能单靠诊脉就能判断准确,还是要稍加观察一阵。

奈何云岫任性,不等知还将养好身体便嚷着要来楼兰,还害知还承了这三日无妄的牢狱之灾。

虽说知还的囚室算是地牢内的雅间,干净、宽敞、明亮,可说到底地牢终归是在地下,整个地牢的环境是潮湿、阴冷、不见天日的。知还的囚室白日里虽有日光照拂,可每当夜色降临,仍是寒潮入骨。

依知还现在的脉象来看,修达推断得没错,果然这是只伪装成热毒的寒性蛊虫,这也就能解释为何此毒潜伏在知还体内这么多年,直至近日大漠转冷才有毒发的征兆。

“对不起……”

眼看着自己师父几个月的心血都白费,知还的身体又要恢复以往的不正常状态,云岫就止不住自责,都怪她太自私、太任性。

“你跟我道什么歉,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知还温柔地摸摸云岫的头,安慰道:“是我自愿陪你来的,你又没逼我。而且,你师父一早就猜到楼兰关不住你,已经安排好了人来跟我送药。”望一眼窗外的晴空万里,知还说,“我猜这会儿人差不多到了罢。”

“来了来了!”

知还话音刚落,阿望就背着个包裹,大剌剌地走了进来:“知还公子,别来无恙啊!”

“阿望?你怎么来了?”

无视云岫满眼的惊喜,阿望故意绕过云岫,将包裹递交到知还的手上:“这是我师父近日研制出来的解药,还在尝试阶段,不一定会奏效,但绝对不会起反作用。”

“劳烦神医了。”知还对阿望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手中的包袱却被云岫一把抢过:“这解药你不能试!”云岫道,“我已查明你体内是寒蛊,可我师父之前判定你中得是热毒,想必他调制的解药也是针对热症的寒性药物,你吃了反而会加快你毒发!”

“师父早就知道是寒蛊。”阿望又抢过云岫手中的包袱,递还给知还:“就你眼拙,医术学得半斤八两,还整天顶着师父的名号自称神医到处给人医病!制毒的技巧也不高超!”

“我哪有?”云岫抗议,伸出葱白的十指,干净的指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剔透的光:“别看我这指甲普通,可都被我淬上了我新制的无色无味的奇毒呢!”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哪里奇怪,插腰怒视阿望,“好歹我也是堂堂楼兰的公主,你方才对我说话的态度,是不是太放肆了?”

“哪敢……哪敢……”

云岫弯起手指,作势要惩罚阿望:“胆敢对被公主无理,那就让你尝尝本公主新制的毒的厉害!”一面叫嚣着一面追着阿望四处跑。

郁凉州站在自己的庭院之内,听着一墙之隔的云岫的院落里欢声笑语不断,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凉小州,问道:“这下子你不会再觉得孤单了罢?”

云岫翻遍了藏书阁内的书籍,也没有找到半点有用的资料,依照当时鱼鳞地崩毁的情景,云岫可以总结出蛊虫三个特点:第一,这个蛊虫能保鲜尸体,让尸身如同活人般栩栩如生;第二,这个蛊虫极为坚硬,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冲破郁凉州用内功都掘挖艰难的鱼鳞地;第三,常规的蛊虫都十分笨拙懒惰,一生之中移动的次数用十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可这只蛊虫,爬行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云岫习医时,虽常常翘课溜号,可自幼便对制毒这一门功课抱有浓厚的兴趣。多年来她也自学过不少制毒、养蛊宝典,可像知还和她母后身上的这两只蛊这样奇特的,她还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