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眉上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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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鱼鳞地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楼兰王云止和修达长老,修达带人赶来查看时,在路上遇见了云岫、郁凉州、知还三人,将三人带回了楼兰。

云岫跪在大堂之上,一双赤色的眸子眨巴眨巴,努力抿嘴挤出几滴眼泪:“父皇,岫儿好想你啊!”见云止沉着脸不回答,云岫又挤出几滴眼泪,试图辩解,“鱼鳞地真的不是岫儿弄塌的!岫儿的好友知还身中奇毒,毒已深入骨髓,岫儿无法可医,只能回来寻求师父帮助,谁知……我们路过鱼鳞地时,那地面突然震动,塌陷了下去……”

“糊涂!”云止比之前苍老了许多,“父皇知道你一直对你母后的死心存怀疑,一心想找出她的棺椁查个究竟。可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想用你母后的死做文章的人又有多少?”微皱的食指颤抖着指着云岫,“你母后生前为楼兰操碎了心,父皇只希望她死后能图个安详,等父皇将你抚养长大,百年之后再去陪你母后。可我万万没想到啊,最后打扰你母后休息的,竟然是我们最疼爱的女儿!”云止痛心疾首,不想再多看云岫一眼,挥挥手,“罢了,罢了,你快去看你的朋友罢……”

“父皇!”云岫泣不成声,她的父皇云止向来是个寡淡的性子,对任何人说话都是言简意赅,好似不带一丝感情,唯独对她母后,父皇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和用不完的笑容。

或许,父皇和师父将母后藏起来,是真的不想有人打扰母后的安宁罢……毕竟在鱼鳞地塌陷之前,母后的面容是那样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见云止摇晃着从王位上站起,云岫想上前去抱抱她父皇,可她刚迈开脚步,便被云止喝住:“去!我叫你去看你的朋友!”

“父皇,是岫儿错了吗?”云岫望着云止,泪眼婆娑,“可我明明看见,有虫子从母后的身体里钻出,或许母后当年是被人……”

“够了!”云止喝断云岫,“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母后不在了……”伸手覆在眼睛之上,抹去眼角湿意,云止淡淡道,“去看你的朋友罢,医好了就回去玉门关,父皇有事要远行一趟,你离开的时候,父皇怕是不能送你了。”

俯身按下王位的机关,王位后一暗道门缓缓开启,云止转身步入暗门之中。

“父皇……”

此前的八年间,每每一到母后的忌日,父皇云止便会从暗门后消失上一阵子。云岫曾经天真地以为,她的母后或许真的没死,只是被他父皇藏了起来,说不定就藏在这暗门之后。

云岫曾想偷溜进暗门一探究竟,可神奇的是,父皇王位下的那个机关,似乎只有在母后忌日前后才会出现,并在父皇进入暗门后立刻消失。

所以时至今日,云岫仍不知这暗门之后藏得是什么。

看着暗门缓缓关闭,云止的身影逐渐隐退在黑暗之中,云岫心下涌出不好的预感,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想将她父皇从暗门中拉出来。她的手刚要伸进暗门的门缝,便被云止一纸折扇拍了出去。

云止的声音从暗门之后传来:“你放心,你母后过世这么多年,父皇不会选择在这时候想不开。”

暗门悄无声息地闭合,云岫靠着王位缓缓滑坐到地上,心中隐有不安,大殿之外电闪雷鸣,长年干旱无雨的楼兰,似乎是要变天了。

一声接一声的闷雷在楼兰上空敲响,天际的闪电如巨龙般蜿蜒而来,将楼兰的黑夜照得通亮。楼兰的百姓们纷纷披上裘衣,举家端着锅碗瓢盆从屋子里走出,高举着火把感谢即将降雨的雷神,楼兰一时间热闹非凡。

快若游龙的闪电在云端四处游走,忽明忽暗地光线打在窗柩之上,映出窗柩内知还苍白的面庞。

知还身中之毒,即便是行医多年制毒无数的神医修达也叫不出名号,只能确定这应该是一种毒蛊。毒蛊埋在知还的血脉里,他的脉搏每跳动一下,毒蛊便拉伸一毫,以如今毒蛊已长满知还全身的状况来推算,此毒种进知还的体内,怕是有一些年头了。

上午修达为知还行了针,暂时控制住了他体内蛊毒的疯长,将他唇部的青紫逼退了不少,只是行针太过痛苦,消耗了知还不少的体力,此刻他正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郁凉州也因给知还吸允伤口,体内残留了一些余毒,人也处在昏睡状态。

修达给二人安排在同一别院休息,只是二人的房间分处别院的南北,门前各是丁字路口的南北尽头。

云岫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肉粥站在丁字路口,犹豫了一瞬,转身向知还所处的北厢房走去。玉手轻叩门扉无人应答,云岫轻声推门而入。

“咔嚓”一声清脆的响雷,闪电随之狂闪了几下,光影明灭间,床榻上哪还有知还的身影。

“这么快就醒过来了?人去哪里了?”云岫喃喃自语,放下手中的餐碟,正欲转身出门去找知还,却突然被身后的力量拉扯了一下,一不注意便整个后背靠近了一个温暖、颤抖的怀抱。

知还右手环过云岫纤细的脖颈,大手轻轻压在云岫的左肩上,知还的脸慢慢靠近云岫,嘴唇几乎要贴上云岫的耳畔:“别动,让我抱抱你……”

云岫双手攀在知还的右臂上,正要挣扎,耳边又传来知还近乎请求的低语:“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让我抱抱你……”

“你……”感受到知还掌心的凉意和手臂的颤抖,云岫无奈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你怎么醒得这样快,就要下雨了,天气这么冷,你最好还是回被子里躺着。”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知还将头轻搭在云岫的肩上,脸埋在她如火的秀发里轻轻摩挲,“那个梦太可怕太逼真,就把我吓醒了……”

云岫耐不住痒,又不忍心挣扎,失笑道:“你怎么突然像个孩子一样。”

窗外电闪雷鸣,雨水夹杂着冰块哗啦啦地拍下来,打得房顶、屋檐咚咚作响。郁凉州披着外套站在屋檐之下,借着闪电的光线,看着北厢房窗旁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不禁攥紧了拳头。

好不容易哄着知还喝了粥,守着他熟睡过去,云岫给郁凉州准备的那碗粥已经凉了个彻底。端着餐碗出去想吩咐下人再做一碗,一出门才发现,下人都回屋避雨避寒去了,别院里哪还有什么人影。

无奈地望向郁凉州的房间,见郁凉州房里未有灯明,云岫以为他还没醒,只悠悠叹了声:“没办法了,只能怪你今日没口福,我可是特地吩咐下人多加了许多羊肉进去呢。”

“谁说我没有口福?”

身后好听的男音响起,云岫呆愣了下,便突然被郁凉州一把扯过手臂,一个利落的转身,云岫就被郁凉州围困在了他和墙壁之间。

云岫手中的盘碗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肉粥转瞬就被密集的雨滴冲刷干净。云岫想骂郁凉州浪费粮食,一抬眼却见他只披了个外套,身上和头发都湿了大半,想着他还在生病,心下不由一软,出口的话也软糯了许多:“都被雨给冲没了,还说自己有口福……唔……”剩余的话皆淹没在了郁凉州细碎的吻里。

郁凉州的嘴唇冰凉,一下又一下地轻啄在云岫的唇上,如同屋檐外的大雨般密集、甜腻。

云岫被亲得有些发蒙,只能任由郁凉州占她便宜,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反击,郁凉州却突然松开她,一双墨色的眸子晶晶亮的,嘴角有一丝得逞的坏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云岫索性勾上郁凉州的脖子,“是不是突然发现我长得很漂亮,你其实很喜欢我,所以情不自禁?”

郁凉州淡定地拍开云岫柔软的小手,收起嘴角的坏笑,一本正经地道:“没有,你想多了,我只是毒发。”

“毒发?”

“嗯,我猜测知还体内的毒,可能有一些情毒的成分。”

“哦,原来是这样啊!”云岫恍然大悟般,故作羞赧状,“怪不得方才知还……”

“他方才把你怎么了?”

见郁凉州向来寡淡的黑眸里盛满了紧张情绪,云岫面上羞赧更甚:“哎呦,你都说是情毒了,还能怎么样……”

“哪里有什么情毒!”郁凉州一掌拍在云岫身旁的墙面上,“占你便宜还拿情毒说事,知还这个无耻……”

“你才无耻!”云岫抢白,“知还才没有占我便宜,不知道是谁刚刚亲了我,又说自己中了情毒。”

云岫嘴角含笑,踮起脚尖勾住郁凉州的脖子,柔软的唇瓣覆在郁凉州的薄唇上,学着郁凉州刚刚的模样一下又一下地轻啄,而后轻轻拥住郁凉州的腰,嘴唇贴近他心口的位置,轻声道:“我可没有中情毒,我亲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如火的眸子轻轻抬起,对上郁凉州那张雕刻般的俊脸:“郁凉州,你也喜欢我吗?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季衡多一点?”

云岫仰头良久,直至她仰得脖子酸涩,疼得她快流出泪来,也没能等来一个想要的答案。

一点一点松开紧抱着郁凉州的手,云岫渐渐低下头去:“知道了,你中情毒了……”

低着头与郁凉州拉开一个安全距离,云岫静静地走过郁凉州身旁,走出屋檐,走进滂沱的大雨之中,没有再回头。

云岫身体的余温似乎还留在郁凉州的怀中,郁凉州双手成环抱姿势,望着云岫一路远去,直至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他方呢喃出声:“小岫,你不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