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眉上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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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三人准备好了充足的水和食物以及许多毛毡,借着夜色的庇护终是出发去了鱼鳞地。

鱼鳞地上鬼火粼粼,彼岸的白龙堆中狼嚎此起彼伏,一双双森绿的狼眼泛着幽光。

“哎,太可怜了!”云岫幽幽叹气,“看来这群狼在我们楼兰没找到什么吃的,想坐等咱们三个过去,把咱仨分了吃掉。”

“你是说咱们可怜还是狼可怜?”知还问。

“当然是狼啊!”云岫满脸心酸,“咱们到对面,起码要三日,这三日内,咱们有食物吃有淡水喝有毛毡睡,那群狼呢?什么吃的都没有,就眼睁睁地看着咱们,三日后不饿死也得饿晕。”说着掏出怀里的大饼,将饼一分为二,大的揣进了包里,小的仍揣进了怀里。

“你这是准备喂狼?”郁凉州倪了倪云岫,“想让狼吃了东西,好有力气撕咬我们?”却见云岫的眸子里浮现出难得的认真,薄唇轻启,“我相信有你们两个在,我们会平安无事穿越狼群。可我曾经被狼群救过,虽然我不记得是不是这群狼……总之我不想你们受伤,也不想让它们饿肚子。”

其实云岫自己并不记得有没有被狼群救过,是她师父告诉她,她八岁那年,曾被坏人掳走扔进狼群,想假装她是被狼叼走咬死的,借机引起楼兰慌乱。结果不知为何,一直在楼兰周边晃荡的那群狼,竟然没有吃掉云岫,反而将她毫发无损地叼了回来。此事传到民间,百姓为了感激狼群对公主的不杀之恩,纷纷向城外给狼群投放食物,此后的几年光景,再也没有发生过野狼伤人事件。

后来楼兰衰败加重,百姓自己的温饱成了问题,便再没有人去喂养狼群,没过多久,狼群便消失在了楼兰周围,偶尔听人提及,说是在白龙堆内看见了狼群的身影。

其实在西域三十六国乃至中原,楼兰公主云岫都是个很出名的奇女子。于其他国家来说,楼兰一直是个很神奇的国家,楼兰王云止为人十分低调,人们如今能知道只是云止很爱他的亡妻、云止是个机括鬼才,至于其他,众国一概不知,云止就像是楼兰这个国度一样,隐藏在沙尘笼罩的马迷途之后,始终神秘。

相比起云止,关于楼兰公主云岫和她的师父神医修达的传言却是隔三差五地从楼兰中传出:神医修达能医擅毒、神医修达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神医修达收了公主云岫做了关门弟子……公主云岫天生褐发赤眼、公主云岫有能点沙成兵的神奇落尘、公主云岫八岁时便收服了狼群……

对于这些神乎其神的传言,郁凉州早有耳闻,却大都一笑置之。这世界上最不可信的除了谎言便是传言了,每个人对别人的话语总是习惯性地加上自己的理解和想象,把原有的事实曲解成另一番意思再传播出去,如此这般一传十十传百,传言中的那个人便神奇了许多,众口相传的事件也大多镀上了人们希望看到的金色外衣,就如同他和季衡的暧昧。

可是当到达白龙沙堆,亲眼见到那些如饥似渴地狼群竟如同迎接公主回家的侍从般,温顺地让开了道路低头立在两侧时,纵使沉稳如郁凉州,也不禁流露出惊讶的表情:“这狼是被驯服的?”

云岫也有点懵:“我不知道啊,这还是我八年来第一次见到狼呢!”温柔地抚摸了下狼儿们的脑袋,将事先留好的大饼分给了狼群,云岫目光沉重,“若是有狼群守在这里,那我母后的棺椁,埋在这里的可能性便又增大了……”

只是,白龙堆这一侧的鱼鳞地,因紧挨沙漠绿洲甚少,故而这一侧的地面明显比玉门关那一侧坚硬许多,纵使三人事先备好了锋利的工具,郁凉州和知还用上内力,也才能砍掉表面的盐层。

三人身后狼群似乎也想帮忙,锋利的爪子挥在盐粒之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血爪印。云岫顺着血爪印一路向下,眼尖地发现,沙堆之下似乎埋着什么东西。

招呼郁凉州、知还二人转战到砂砾之下,三人很快就挖出一根细细长长、断掉的管道,沿着管道挖出的地方一路挖向白龙堆深处,三人惊喜发现,竟然真的如郁凉州此前推测那番,云岫的父皇云止果真是做了一个机括,将绿洲之水通过管道注入了鱼鳞地,以水化盐。

三人跟随着管道走向找到绿洲,可惜绿洲已经干涸,只余下一个硕大的干裂的沙坑。

“想要融化鱼鳞地,倒是真的需要这么大量的水。”郁凉州说。

“大漠里水比金贵,为什么……为什么我父皇要不惜抽干一整个绿洲的水,也要将我母后葬到鱼鳞地中?”云岫着实不解,颈间的落尘滚烫且冰凉,云岫一把拽下落尘。

落尘摊在云岫细嫩的掌心,血红色的笛身通透得发亮,这还是郁凉州第一次见到落尘,看做工,确实是一支做工精良的羌笛,笛身的正中心,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虫,透过通透的笛身,好像真的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小虫在笛子里面飞舞般。

难不成……是蛊?

郁凉州刚要开口,身旁的知还突然激动地对云岫道:“快,快,吹吹看!”

郁凉州回身看向知还,只见他一张俊秀的脸上仍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只是这笑意凝结在眼底,竟透出一丝冰冷,就连知还的身上,也释放出了前所未有的杀意。

郁凉州将云岫揽在身后,警觉道:“你想做什么?”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知还调整了下呼吸,脸上又挂上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我没想做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指了指一旁的鱼鳞地,“这里的盐与普通的食盐不同,有一定的透明度,如今我们看到的白茫茫一片,不过是多层盐粒积攒起来的效果。若是我们能将盐碱地旁的砂砾移走,将鱼鳞地在地下的断层从侧面暴露出来,我们便能看见这鱼鳞地下,是否埋藏着你母后的棺椁。”

知还走近云岫:“早有耳闻魔笛落尘,可以指引这白龙堆里的沙尘,不如让我们见识一下?”

郁凉州挡在云岫的面前,仔细地观察着知还的一举一动,知还,是为了落尘来的?可知还的眼中没有其他痴迷落尘者眼中的狂热,一时看不透知还的想法,郁凉州刚想替云岫拒绝,便听身后云岫的声音坚定:“只要能找到母后,我做什么都行。”

夜色下,红柳枝随风飘摇,清亮的笛声响起,红柳根旁的沙子随着笛声的律动,迅速向白龙堆深处退去。

清亮悠远的笛声入耳,郁凉州同知还立于红柳根之上,却如同进入世外桃源般,天地间万籁俱寂,心中铅华洗尽,耳边只余落尘的空灵之音。

不多时,沙尘逐渐消散,鱼鳞地侧面的断层暴露在三人的眼中。

云岫仍是吹奏落尘的动作,唇边的笛声却悄然停了下来,赤色的眸子里映出的,是亮晶晶的鱼鳞地中,飘满了女人的赤发。而这些繁冗的厚重的头发,如同温床般,轻飘飘地托举着鱼鳞地中央那个睡容安详的女人。

仔细辨别,依稀能看清女人那栩栩如生的面庞,和云岫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嗒,落尘摔落在地上,云岫呢喃出声:“母后……我终于找到你了……”

“咔……咔……咔……”

鱼鳞地中传来有节奏地咔咔声,郁凉州眼明手快地将扑上断层的云岫拉回身后:“小心!”

只见云岫的指尖刚离开断层,整个断层便如万马奔腾于上一般开始颤抖、震动,巨大的缝隙从鱼鳞地中心碎裂开来,裂缝如同巨蟒一样迅速蜿蜒向外,在断层处张开了血盆大口。

咚!

一个黑峻峻看不清样貌的东西从云岫母后的身体中破体而出又迅速消失不见,阏氏的身体随即如凋谢的花儿般瞬间枯萎,轻飘飘地落至鱼鳞地更深处。

“母后!”云岫哭喊着冲向断层,却被郁凉州用极大的力气抱着,任她怎么挣扎,都不能接近断层分毫,云岫拼了命地拍打、抓挠郁凉州的手背、手臂,“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郁凉州的手背被云岫抓出一道道血痕,却仍不松手,只是默默地拉着云岫,想将她带离断层。

眼中有黑色的东西在鱼鳞地中一闪而过,似乎是离三人更近了些,郁凉州抱紧云岫:“别过去,有东西出来!”

话语刚落,方才那个黑峻峻的东西便从巨大的断层裂缝中冲了出来,直扑云岫面门。

“小心!”郁凉州一个转身,双臂将云岫稳稳地护在怀里,无法拔剑,只能以自己的背部抵挡冲击,千钧一发之际,知还从一旁的红柳根上跳下,一件劈在了那东西身上。

那东西速度极快,方才那一闪而过的身影,看起来像是个黑虫。黑虫的外壳极硬,知还那削铁如泥的宝剑砍在它的壳上,竟未能伤它分毫,反而将它激怒,它一个转身,将矛头瞄准知还,顺着知还的剑就爬到了他的手上,一口下去,将知还的虎口咬出一个大口,黑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黑虫见了血液,变得更为兴奋,它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努力想钻入知还的虎口。

就在那怪虫的头部探入知还虎口的一瞬,郁凉州看清怪虫头部和身体相连处的脖颈没有盔甲,只有嫩肉。

郁凉州看准时机迅速拔出风赤剑,一剑砍断了那怪虫的脖子,怪虫的身体掉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不动了,头却仍留在知还的虎口中。

知还的右手方才也被郁凉州的剑气波及,整个虎口震裂,黑血崩出,可那黑虫的头却像吸附在了知还的伤口处一般,任云岫怎么挤压伤口,都无法将那头颅挤出。

眼见着知还的嘴唇青黑,面部也逐渐失去血色,云岫急得要为他吸允毒液,刚将知还的右手放至唇边,云岫便被郁凉州一把拽开:“你疯了吗?咬了一下就这么多黑血,这虫子有剧毒,你吸你也会没命!”

“可他……”

不等云岫说完,郁凉州就拉过知还受伤的右手,一口咬在他的伤口,生生将虫子的头吸允了出来。

一口接一口的黑血吐在地上,知还的虎口始终流不出鲜红的血液,郁凉州狐疑抬头,嘴角仍挂着血液,问云岫:“怎么回事?”

云岫拉过知还的手,将他的衣袖向上提起,露出手臂,只见知还葱白的手臂上已是青黑的筋脉凸起,云岫面色凝重:“不是虫子的毒,是他体内的奇毒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