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眉上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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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鱼鳞地地面坚硬,行人需铺毛毡方可正常行走其上,毛毡在尖石般的地面磨蹭,损耗极快,所以三人想穿越鱼鳞地,首先要准备的便是足够多的毛毡。

玉门关内的毛毡,大多日以牛、羊、马这些牲畜的皮毛制成,冬季里大漠严寒,家家都有毛毡以供保暖。可惜的是,大漠上的水比金贵,草也不够肥美,家家的牲畜皆是宝贝,除去御寒必备,很少有人会将它们宰了直接制成毛毡拿到集市上售卖。故而,玉门关内有售的毛毡,着实是少之又少。

自从傅恺之来了之后,郁凉州便从主将变为了副将,一切听从傅恺之指挥,府内的大小事务,傅恺之虽不会过问,但管家还是要时时报备,是以将军府内的毛毡,也无法直接申领。

云岫身为季衡的专治大夫,上次给季衡诊过病之后,季衡的病情真的有所好转,脸上的溃烂已止,疤痕亦在逐渐转淡。

于是季衡最近对云岫极为信任,时不时地就要叫云岫到她屋子里把把脉,聊几句家常。云岫对季衡有些奇怪的转变并未过多在意,只一心思虑着去哪里才能弄到足够多的毛毡。

季衡躺在暖烘烘软绵绵的羊毛毡上,见云岫心事重重,不禁担忧地问:“我看妹妹最近时常愁眉不展,是否是有事困扰?”

云岫默默地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说了多少次了!没有人愿意跟你这种穿得跟丧服似的人做姐妹!面上却笑嘻嘻地答:“哦,没什么,最近休息不大好呢。”给季衡把了把脉,“公主最近脉象比之前强健了许多,还请公主继续如之前一样饮食清淡,多加锻炼。”见季衡脸上的疤痕有些红肿,云岫奇道,“此前伤口已开始好转,为何公主最近的面部又有些发红,可是吃了忌口的东西?”

“当然没有!”站在季衡身后的秋雅替季衡作答,“公主一心想尽早医治好脸伤,好能美美地嫁给将军,又怎会偷食忌口的东西?”

云岫给季衡把脉的手一抖,手指触碰到了季衡身下毛茸茸的羊毛毡,灵机一动:“那想必就是此毛毡惹得祸了。”见季衡和秋雅二人面露狐疑,云岫解释,“二位有所不知,有许多体弱的患者,会对动物的皮毛有些反应,每每接触皮毛,或皮肤发痒,或咳嗽喷嚏不止,谓之过敏。”

云岫温柔地拿起季衡的手:“不知公主近日来是否有这些症状呢?”

季衡闻言咳嗽了几声:“你这样一说,我似乎真是这样的症状。”满是疤痕的脸上写满担忧,“那依你之见,我这过敏之症该如何治疗呢?”

云岫叹息地摇摇头:“无法可医,唯有……”伸手拽了拽季衡身下的垫子,“远离这些毛毡,不仅公主的房间里不能有,就是整个将军府,都不能出现。”

云岫又摸了摸羊毛毡,眼睛四下打量了下季衡的房间。季衡怕冷,房门的帘子是由三块整羊皮制成的,用来挡风,入门处的两把会客椅上,也铺了两整块羊皮。再看季衡休息的榻上,由四块羊皮缝合成一床被子铺在她的身子底下,就连她的榻边,也铺了一整块羊皮供她落脚。

云岫在心里摇头叹息,奢侈啊奢侈,单单一个大汉公主就用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块羊皮,这就是要了十只肥羊的性命啊!在大漠的寻常百姓家,只是十只肥羊的羊奶,便足够养活一家六口人了!

“可是……”秋雅面露难色,“公主体寒,这大漠冬日如此寒冷,若无毛毡取暖,公主岂不是要冻坏身子?”

云岫指指屋内四个暖炉:“再加两个暖炉就够了!你这屋子里暖和得跟夏季似的,一到外面又是冬日的寒冷,如此冷热交替,才是对身子极为不利。若是屋内与屋外的温度相差不大,又刚好能使人舒适,这才会对人体大有裨益。”见秋雅将信将疑,云岫蹭蹭蹭地跑到门厅的椅子上取了个羊毛毡,故意拿在季衡的面前拍了拍,羊毛毡上的碎毛和灰尘在震荡之中一同向季衡那边扬起,将季衡呛得咳嗽不止,细碎羊毛附着在季衡的脸上,季衡大叫:“哎呀,痒!”

秋雅一把夺过云岫手中的毛毡:“大胆!”

云岫耸耸肩:“这下你信了吧?”

“信了!信了!”秋雅离开季衡几步,小心翼翼地卷起毛毡,“我这就去吩咐下人,将府内的毛毡都收了去!”

“只是收了可不行!”云岫信誓旦旦,“要丢出将军府,公主的病情才会有所好转!”

“这……”秋雅心知毛毡是稀罕之物,尤其是将军府内用的整块羊毛毡更为稀罕,迟疑地望向季衡,却见季衡一副愤懑的表情,“你迟疑什么!是不是不想让我尽快痊愈?听云岫的,都扔了,扔了!”

“是,公主!”秋雅表情灿灿,默默地收起所有毛毡出了门。云岫见秋雅一人抱着十张羊皮着实太重,便借着帮忙秋雅的借口,也随她一同走了出去。

待将军府内的毛毡悉数丢进后山,云岫满身毛发地奔进知还的院子:“快!搬东西了!”

知还帮云岫摘掉头顶的羊毛,赞叹道:“方才府里那么大动静,我就猜到是你。”刮了下云岫的鼻子,“鬼主意怎么这么多。”

“什么馊主意。”郁凉州突然出现在院门口,怀里还抱了只橘色花纹的小猫。

“呀!是小猫!”见到郁凉州怀中的小猫,云岫赤色的眸子里闪烁出孩子般的纯真与欣喜,几步小跑到郁凉州面前,摸摸小猫的头,问郁凉州,“你养的?”

将小猫递给云岫,郁凉州一本正经地道:“在你院子里捡来的,是你的。”

“真的?”云岫小心翼翼地接过,半信半疑:“真的吗?我怎么没见过?”

“它身手矫健,喜欢待树上。”

“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没有,你来起好了。”

云岫将小猫高高举起,放在郁凉州的脸旁比对:“哈哈哈哈,跟你长得有点像,叫凉小粥好不好?”

“不好。”郁凉州面无表情,“牲畜怎能与人同名。”见云岫噘嘴,又转将小猫举到知还的脸旁比对,“咦?它跟你也有点儿像呢,要不叫知小还罢!”

伸手将小猫从云岫手中拎过:“还是凉小粥好听一些。”

云岫为了得到毛毡,“诊断”出季衡对动物毛发过敏,为此傅恺之命人扔了将军府内所有的毛毡,就连牛、马、羊都移到了将军府外的别院圈养,并明令禁止府内再出现任何动物。

郁凉州嘱托云岫:“凉小粥就放在你房内里养,千万不要被他人发现。”

“你放心罢!”云岫轻手轻脚地将凉小粥藏入怀中,“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感受到云岫温暖的怀抱,凉小粥用自己软糯的绒毛蹭了蹭云岫的下巴,餍足地叫了声“喵!”

到白龙堆一侧的鱼鳞地,少说也要花个三天三夜,郁凉州身为一军将领,无法随意离开军营,这正好遂了云岫的心意。

准备出发当夜,云岫抱着凉小粥去郁凉州房里,想将凉小粥托给他照顾。几日不见,凉小粥胖了不少,尖尖的下巴有圆润的趋势,整只喵身裹在红色的碎花布里,圆滚滚的,窝在云岫怀里不动,只有一条不长的尾巴挂在云岫的胳膊上,有节奏地扫来扫去。

郁凉州拎起凉小粥,一脸嫌弃地看了看罩在它身上的布:“这是何物?”

“这是我给小粥做的衣服啊!”云岫扯扯自己裘衣里的裙裾,“你看,和我的同款,是亲子装哟!”

“亲子装?”郁凉州又嫌弃地将凉小粥放在地上,只见原本身手十分矫健的小粥被套上衣服后,竟只能缩着手脚待在原地,郁凉州让它跑两步看看,它却也仅仅能艰难地迈上两步,嘴里发出痛苦的、羞耻的喵呜之声。

“啊应该是饿了!”云岫听见凉小粥的呜咽,从怀中掏出昨晚在厨房里偷出来的红烧鸡腿,吞了吞口水,递给凉小粥,“喏,吃罢!”

“喵!喵!”凉小粥高兴地叫了声,裹在布里的小短腿拼了命地扑腾,三两下扑腾到鸡腿跟前,一口咬住鸡腿,喵呜喵呜啃了起来。

待凉小粥将鸡腿啃个干净,餍足地打了个饱嗝之后,云岫那副垂涎欲滴的表情才入了喵大人的眼。恩赐般地伸出前爪,将鸡骨头推给云岫:“喵!”

云岫可怜巴巴:“肉都被你吃光了,我才不要啃骨头……”

“喵!”凉小粥傲娇地哼了一声,一个转身,扭着小屁股就要投入郁凉州的怀抱,就在它满是油腻的猫嘴马上要触碰到郁凉州裘衣的那一瞬间,郁凉州默默地后退了一大步。

长臂伸得笔直,郁凉州揪着凉小粥的脖子将它提起,大手一挥便扯掉了凉小粥的衣服:“身为一只猫,你吃完东西竟然不知道洗脸?”嫌弃地拿红色碎花破布给凉小粥擦了擦脸,方把它抱入怀中。

云岫见状吃醋,一把抢回他手中的衣服:“你干嘛糟蹋它的衣服,天这么凉,会冻坏它的!”伸手想抢回凉小粥,却被凉小粥的喵爪一掌拍开:“喵!”

云岫生气:“你又不是他养的,干嘛跟他那么亲!”

“因为我不虐待它。”郁凉州缓缓开口,如墨般的眸子里埋藏了笑意,“你给它罩个破布,它连路都走不了,又如何防寒?要不是你整天拿鸡腿诱惑它,估计它早就负气离家出走了。”抱着凉小粥出了院门,对云岫道:“傅将近来无事,凉小粥便先放他那里养几天罢,待咱们回来……”

“等等!”云岫打断郁凉州,“咱们?咱们是指……”

“你我二人。”停顿了下,“还有知还。”

“你也要去鱼鳞地?”

“嗯。”

“没有傅恺之允许,你和傅将不是都不能擅自离开军营吗?”

“傅将需要得到允许,我不需要。”伸手拉过云岫,“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再不走就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