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眉上砂
22179600000022

第22章

云岫觉得郁凉州有许多秘密,这些秘密或许连季衡跟傅将都不知晓。

见过风赤剑之后,云岫便让阿望再去打听郁凉州的过去,可阿望打听回来的版本,仍旧是郁凉州因是罪臣郁莫骓之子,终身不可入朝为官。在傅恺之的再三请求之下,先帝才准郁凉州担了个给官府抄写文书的文职。

新帝登基后两年,郁凉州在巧合之下与季衡公主有了两面之缘,两人二见钟情。郁凉州斗胆求明帝赐婚,季衡也苦苦哀求。章帝承了季衡的救命恩泽,不好违背她的请求,又不愿意自己的妹妹嫁给罪臣之子,便立下誓言:匈奴一日不平,郁凉州一日不可娶季衡为妻。于是郁凉州主动请缨前往西域上阵杀敌。

傅恺之身为郁凉州的养父,担忧他弃文从武士兵不从,便先带郁凉州平了南蛮的纷争,清除了南匈奴中暗地联合北匈奴的势力,让郁凉州在军中逐渐建立了军威。

阿望的线人给楼兰提供了多年情报,十分可靠,所以阿望得来的关于郁凉州的身世不会有假。只是,按照线人提供的消息,郁凉州应当是被明帝讨厌,不得不依附傅恺之才能领军的一个罪臣之子。

风赤和鱼肠向来是历代君王、明候将相求而不得的宝剑。司马迁的《刺客列传》中曾记载,有勇士将剑藏于鱼腹,用于刺杀王僚,此剑便是鱼肠剑。

鱼肠剑比匕首还细小、锋利,算是所有武器中最适合近距离暗杀的宝剑。此剑绝迹多年,和风赤剑一样是无价之宝,如此珍贵的宝剑,定不会出现在市井之中,如若出现定是哪个刺客为了刺杀王侯将相。

从郁凉州身上的疤痕来看,他被鱼肠剑刺伤时,他应当还在洛阳城做文官,或者更早。可是一个终身不得入朝为官的罪臣之子,是谁有这个能力又有何缘由刺杀他呢?

再说郁凉州的佩剑风赤剑,那可是越王勾践带进棺材里的东西,又怎会出现在郁凉州的手中?傅将是傅恺之的亲生儿子,佩剑也没像郁凉州这般奢侈。

云岫百思不得其解,去问郁凉州何处得来的风赤,郁凉州只答是他父亲郁莫骓留给他的遗物,再问郁莫骓何处得来的此剑,他却不再做回答。

收起银针,云岫刚提着箱子从郁凉州处出来,便遇上了季衡的贴身侍女秋雅。

自从上次的针灸之后,秋雅对云岫的态度好了一点:“云岫姑娘,公主有些不舒服,叫奴婢请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

云岫嘴上应着,心里却万般不乐意。将军府上明明有个李大夫,可打从她来了,府里的人生病,一个两个都来找她。

云岫每天忙着给大家看病累得要死,根本无暇去追查她母后的事情。她去找郁凉州诉苦,郁凉州美其名曰节约府里开支,让李大夫回家休息了。

云岫一路腹诽着跟秋雅来到季衡住处,见下人们的脸上一片惨淡。

入冬以后季衡的身体每况愈下,头疼脑热不断,体内余毒似乎十分喜冷,季衡面部的溃烂速度竟然加快了许多。为此季衡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经常寻死觅活。

郁凉州曾去看过她几次,后来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在郁凉州面前向来温婉的季衡竟然同郁凉州撒起泼来,此后除了日常的问候,郁凉州便很少去季衡那里了。

见云岫过来,季衡虚弱地躺在床上:“你来了。”从幔帐中伸出左手,“服了你调的药,本宫这脸上溃烂的伤口确实结了痂,只是我这身子乏得很。”

“那是自然,我给公主服的药,在公主体内与余毒相克,二药作用其间,公主身底子薄,经不住折腾感到疲乏是正常的。近几日天气晴好,公主若是能多出外走动走动,也有益于病情恢复。”

云岫嘴里解释着,眼睛却不断瞟向季衡的手腕,她记得没错的话,之前她母后留给她的羊脂白玉镯,就是被季衡戴在这只手上。

给季衡诊完病出来,云岫拐着弯儿向秋雅打听:“公主此前戴的那个羊脂白玉镯,怎么不见了?”见秋雅面露疑惑,云岫解释,“哦,是这样,我看那玉镯已经泛了红,是块养人的好玉,公主戴着对身体有好处。”

“前阵子公主跟将军吵架,气极便将那玉镯打碎了。”

“碎了?”云岫美目圆睁,“那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镯,怎能说打碎就打碎?”

秋雅似乎不理解云岫为何突然激动,皱眉道:“公主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像那个档次的镯子,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要说那镯子金贵,也是金贵在那是将军送公主的第一份……”意识到自己话太多,秋雅便及时闭了嘴。

云岫并没察觉到秋雅后半句话的含义,只着急问:“那碎的玉镯现在何处?”

“扔了啊!”秋雅不明所以,“扔了有阵子了,现今估摸着在后山的秽物堆中罢!”秋雅话还未说完,便见云岫提着箱子跑出了院门。

知还正在院子里望着枯木发呆,见云岫着急忙慌地从院门口跑过:“喂,你干嘛去?”听不见云岫回答,他也追了出去。

一路追到后山的秽物堆前,方追上云岫,知还喘着粗气:“我说你小丫头个子不大,跑得倒是挺快。”见云岫不理他,竟径直走进秽物堆内,知还急忙拉住她胳膊,“喂,脏死了,你疯了啊!”

云岫挣掉知还,伸手在秽物堆中乱翻,眼眶红红,似带了哭腔:“他怎么可以……他们怎么能这样……谁允许他们擅自丢掉我重视的东西……”

知还来了将军府一阵,风言风语听了不少,自知道云岫在府里的地位:“他们丢你什么了?”

“手镯……”云岫再止不住泪意,“我娘送我的手镯……”

“哎你别哭,我帮你找。”眼前的秽物不堪入目,味道也甚是难闻,可知还这辈子最见不得女人哭,知还叹了一声,也卷起青绿色的衣袖,随云岫一同在秽物堆里翻了起来。

大漠银银,所谓后山也不过是将军府后面一个堆起来的沙丘,沙子不断随风流动,许多秽物都半掩在沙堆里。二人徒手挖了一整个下午,直至日落黄昏,星辰漫天,也才找到两块碎玉。

寒风萧萧,秽物黏在云岫的身上,将她的衣服打湿,冷冽的风一吹,便寒意刺骨。知还见云岫唇色有些发白,便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劝道:“天冷了,回去罢!”

郁凉州待在房里,双手各执一黑一白子与自己对弈。左手白子落下,右手黑子却迟迟找不到落脚之地。脚边的暖炉散发出阵阵暖意,耳边却始终未听见铃铛之音。

方才晚饭,郁凉州等了云岫许久也未见她上桌,命下人去请才知,云岫给季衡看了病便未回房,住在偏院的知还也不见了踪影。

看了眼窗外夜色,早已过了戌时,郁凉州伸手招来下人填火,状似无意提及:“顺便给云岫姑娘那也填一些。”

“将军,今夜已给云岫姑娘那边加了四次了。屋子烧得这样暖和,待云岫姑娘从外边回来,怕是一时不能适应啊!”

手中黑子放回棋盒:“她还未归?”

“回禀将军,未归。”

伸手接过下人手中的炭火:“罢了,你早点去歇罢。”待下人走后,郁凉州披了裘衣,兀自拿着炭火去了云岫的院落。

云岫身为楼兰公主,却是个不爱被人伺候的性子,除去白日里有几个侍从过来扫扫院子,除除灰尘,云岫的院子中,就她独一人。

即便如此,郁凉州每每经过,听着院中的叮当之音,也会觉得,这院落十分热闹。

如今云岫不在,屋子里连盏灯都未点,郁凉州拎着炭火枯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觉得确实冷清。

郁凉州等了许久,脚边的炭火近半已烧成了灰烬,方听见云岫脚踝的铃铛声响。抬眼望向院门,却见云岫披着知还的外套,由知还搀扶着,二人满身污秽地迈了进来。

“这是去哪了?”

“你怎么在这?”

郁凉州、云岫二人同时发问,郁凉州顿了一下,示意云岫先说。云岫却看也不愿看他,回头同知还道:“叫他走,我不想看见他。”

“这里可是将军府。”郁凉州闻声脸也寒了下来,见知还跟云岫双手交叠,面上寒意更甚,上前推开知还,将云岫揽入自己怀中,对知还道,“你回去罢,小岫由我来照顾。”

见知还仍不肯松手,郁凉州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云岫裹紧,拽过她的手:“走罢。”

云岫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手刚一被郁凉州触碰,她便条件反射地躲开,抬起红肿的眼睛定定望着郁凉州:“郁凉州,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从怀里掏出玉镯的残片,掷到郁凉州的身上,歇斯底里,“是不是因为我一见你就说喜欢你,所以你觉得我不会对你发脾气,你就可以和季衡随意践踏我的尊严?”狠狠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明明我已经不去招惹你了,你又为什么每天跑来让我针灸医病,不断地招惹我?”

玉镯的残片掉在地上,又碎成了许多片,云岫伤心蹲下一一捡起,豆大的泪珠滚在地上,似要将地结了冰。

这是郁凉州第一次见到云岫哭,见惯了她平时孩子气般的嬉笑怒骂,如今他看她,竟觉得她连哭起来,也像个孩子。

蹲下帮云岫拾起碎片:“你要是因为这个生气的话,我可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