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樗朽三老,配合无间,使出了昆仑的合击绝技,却依然无法在法术的境界之上压过那魔族圣主,反被他只在翻手之间,悉数破去。
一道“天罗地网”,本是至柔至韧之物,万无一失,被圣主体表浮现而出的牛毫细剑,片片撕成粉碎,重化流云。
而那以白玉为肌、金丝为骨的细针,才临圣主身畔,便宛如堕入了无底深渊,奋而向前,然始终不见彼岸,不达根底,后而望去,终于只余下黑光点点,远而愈小,渐至于无……
“三老,承让承让。”
圣主将衣袖轻摆,宛如随手驱散了一只扰人清梦的夏蚊,樗朽三老只觉眼前微微一晃,与圣主之间那道似有若无的隔膜,便已消散一空,而随之消去的,则是他们与细针那冥冥之中的感应。
“圣主法通天地,果真是后生可畏,老朽佩服,佩服。”
这等挪移空间的莫大神通,即使他们抛下尘缘,长居深山悟道,自认是融贯了古今,究极了天人,也难免要逊上一筹。
就在这樗朽三老大起望洋兴叹之感时,那圣主的容颜虽然依旧看得不甚真切,却似对自己的傲人法术并不自得,只是摇了摇头,感慨万分道:
“三老何必美言误我,大道一途,如渊深海阔,如天高地广,唯有审物以自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谨言慎行,才能堪有一线希望。”
“圣主言重了……”
樗朽三老心为人所识,面皮一阵微臊,讷讷说道。
“虽然明知此番演法争胜,是十有八九难以接你一击,但是我等老朽今朝既已有所堪悟,这条腐朽性命实在不足可惜,不如全了此行。”
三老移形换位,结成一个倒三角阵势,以一长边直面正身处正面的圣主,如此三人与圣主的距离约略等同,届时他但有所图,三人皆能共同分担,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哈哈,你们这些牛鼻子老道,忒的不识相,看看你们最后抓来的这三根老稻草,如今可知我族圣主的气概?可知你等今日必无幸理?可知日后这天下唯有我魔道一途,旋为正统?哈哈哈……”
那影子在青丘之主面前连连受挫,但是谁让他对她有所企图,只好将打落的牙齿往肚中吞,胸中憋着的一股邪气,别提有多熬人。
再者圣主与三老的争斗,他在初时口中不说,心中亦有惴惴,那圣主名望虽大,他毕竟从未亲眼目睹,万一落败,却也不无可能。
如今见这大局一时明朗,才将一颗心落回腹中,底气一时便足……
“春秋美梦,沐猴而冠,哼!这天道循环,你魔族只得一时,就敢目中无人,岂不比山中野猴更甚?明言相告,我昆仑纵灭,这天下道门依旧昌盛,算得了什么?”
年老道士大义凛然,吐字如钉,他自己为人所擒,手无缚鸡之力,又见三老落了下风,颓势难以扳回,早已是万念俱灰,只能将除魔卫道的希望寄托在了其他道门身上,而将复兴昆仑的使命,交到了潜逃而出的阳明三子身上……
只是这魔族之人有备而来,阳明三人,也不知是否真能够冲破罗网逃出,在逃出之后,又是否能够顺利去到灵虚,将此间昆仑覆灭一事告知,传扬出去,令天下警惕。
维护昆仑一派的声誉,本是年老道士一生使命,然而当此天下兴亡的危难关头,又实在是不值一提的了……
“三老言重了,在下此番提出赌斗,本就不为伤及你等任何一人的性命,道魔之间,其实并无分别,都是为了超脱六道,跳出五行,不过所行之路不同而已。你等高人逸士,人间难得,与其灭杀,不如留之试法,共悟大道,瑀瑀独行,实在是寂寞得很……其实在下与云下那群粗鄙之人,追求并非一致,他们追求的乃是人间功业,名利两端,而我追求的是大道长生,与天不老……”
圣主指了指下方一众魔人,向三老诚恳说道,这一番直抒胸臆,实在皆是他的肺腑之言。
“原来在圣主眼中,我等樗朽,已成樗朽,死生只在一念之间……”
樗朽三老长叹一声,对望一眼,苦笑道,
“也罢也罢,年月毕竟不饶人,我等当年的风云叱诧,皆成过眼云烟,如今的天下,尽看尔等后起之秀,不服也得服……今日无论胜败,不管生死,我等三人再无颜与后来者争夺,但尽此力,当重归深山,了此残生,才是天地新陈相替之理。”
言罢,三老各拈手诀,只待圣主出手,便了这遭因果。
“好,人各有志,在下不敢强求,但请三老接下在下这一剑罢!”
圣主情知自己言语不当,为人误解,但他何等骄傲,却不为自己多作无谓的辩解,只是洒然一笑,将双目一闭,兀自沉下心神,断绝外缘。
樗朽三老预备妥当,只等着圣主出手,届时他们便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哪知那后生说罢言语,竟一声不响地瞑目矗立,如今已足有十息长短,也不见动静,实在是令人费解……
话说世间法术,自有强弱高低之分,这本毋庸置疑,也是世所公认。高低的分野,一在于术法威力,二在于施法的间隔短长,威力越大,间隔越短,则术法越是高深,反之亦然。
而如今这位圣主,无声无息,竟沉寂已逾十息之久。如此一来,若是寻常对敌,就是他随后施展的法术真能够移山填海,恐怕也不及发挥,就已立毙于眼前对手的掌下,绝无生还战胜的希望。
然而世间造化,本为一奇。今日赌斗,就有两点约束,一是不得躲避,二是不可反击,如此一来,那樗朽三老纵然再是惋惜,也只好谨守己心,静待圣主施法完毕,否则传扬出去,不止大失道者颜面,为天下人耻笑,更是良心难过,下不得手的。
况且三老亦有忧虑,那圣主非等闲之辈,难道就真能露此显而易见的破绽与人?
必然不可,这其中,恐怕另有蹊跷,他们一旦真放脸趁虚而入,等待着他们的,或许是另一记后手……
“剑来!”
一声轻喝,响彻天地,振聋发聩,上下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