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的这项合击之术,名曰“金丝造物”,乃是以三人合力,各自施展一部,一人信手抟物,一人引风切割,一人束光引线。如此一来,那最终所抟之物,既有皮相,又具筋骨,攻守兼备,威力比之寻常抟成之物,何止暴增了十倍百倍?
尤为可贵之处,在于能够随意散合,变化莫测,往往皆能出人意表,攻人不备,乃是独斗群攻之时皆可出奇效的大术。
此术只从表面看来,的确平平无奇,无论是抟云,还是风割,皆属寻常,唯有最后一人施展的那拈金光成线一术,还颇有些古怪可取之处,但是依然未能引起众魔人足够的重视,只当是些精巧的小术,登不得大雅之堂。
正因无知,便生轻视,众魔哪里知道,金丝造物这门合击之术的过人之处,倒有大半皆落在了“合击”二字之上。
必欲击之,当先合之。樗朽三老各自早已演练此术不知多少来回,才能一出手就毫厘不差,否则但有丝毫偏移,此术的威力便要大打折扣,最终伤不得人,徒惹人笑。
“天罗地网!”
樗朽三老齐声发动,一张以白玉为肌,金丝为骨的大网赫然成形,那白玉乃是流云成雪,雪凝化玉,比羊脂素白剔透,又比金精更坚。金丝本体是为天光,虽被拘束而凝实成线,依然拥有着世间极速,以此为骨,可想而知此网的神出鬼没,转瞬千里。
“漫天花雨!”
就在那张巨网遮天盖地地朝着圣主罩去之时,樗朽三老又是高声齐喝,便将结网之外,留存的所有金丝白玉皆分离成千万根只有三寸长短,头尖尾细,寒光照眼的长针,如蜂蝗过境,伴着如雷鸣般的呼啸声声,尾随着那张巨网而去。
“巍巍昆仑,通天贯地,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圣主负手而立,啧啧赞叹,虽见得巨网如山压来,而那蜂蝗细针紧随而至,却并未惊惶。
这网与针来得甚快,他自忖即便是采取闪避之法,也未必能行,而与樗朽三老的赌斗约定当中,早言明不可躲避,如此无论是出于何等考虑,他都必须硬接一场,才见光明正大。
“当心了!”
樗朽三老见得那圣主微有分神,却是不愿白占人便宜,在那巨网细针将将降下之际,三人齐声大喝,竟是深有默契。
大网只望下一兜,就将纹丝不动的圣主给整个儿地罩在其中,那网甫一中的,即刻便往里缩紧,层层相叠,顿时便将好好一个威严圣主,裹成了粽子一般。
当然,圣主自不会束手待擒,就在那网罩下之前,他早已运转魔力,整个躯体的表面霎那间便浮现出了一层细如牛毛的毫光。
这毫光绵绵密密,如剑光吞吐不定,又有着剑气的金气肃杀,他这整个人,一改内敛之气,变得锐气逼人,仿佛一柄冠绝当时的神剑出鞘,欲斩天断地,移山覆海。
“啊!”
樗朽三老将圣主的这一番变化,尽数看在了眼中,那一层薄薄的毫光,令他们三人感受到了一股危险气息,虽然相距较远,那凌厉无匹的意念,依然刺得他们汗毛直竖,刹那间竟产生了拔腿逃离的念头,令他们深感惭愧。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网既已罩下,那圣主就是有着天大的手段,短时间内也无法挣脱束缚,逃之夭夭,即便是真有出乎意料的变化,也要将无数细针扎入,再来考虑。
细针如雨点落下,一根根皆穿过那些密密扎扎的网眼,毫无阻滞地刺入了那层薄薄毫光当中,接着再往深入,就此不见了踪迹,也不知得手与否。
“这却是何故?”
樗朽三老见圣主一动不动,几无变化,不禁面面相觑,各自惊疑不定。
若照既往修习此金丝造物之术时的经验来看,一旦这些细针刺中目标,必有动静,或是剧痛难忍,就地打滚,或是强忍疼痛,抖如筛糠,甚至有些不堪忍受,当场自曝,哪会如此时般安宁?
“圣主大人手擒日月,足踏北辰,你这昆仑区区小术,安敢在他老人家面前献丑?真是不自量力。”
影子自忖就是自己的身法再快上十倍,也是无法逃开那张巨网的罩下,而随之而至的无数细针,更是非他所能抵抗,一旦生受了此术,非死即残,别无第三种下场。
如此一想,他始知自己妄自尊大,的确是看走了眼,昆仑这手合击法术,果然不似表面看来的这般简单,稍不留神,就要饮恨当场,必无幸理。
试问昆仑一脉,名传千古,底蕴何等丰厚?代代相传的镇派法术,岂是浪得虚名?
只是影子此人,尤好面皮,平日且就罢了,今日有美当前,他即使心中露怯,口中也绝不会稍作退让。
而与他恰恰相反的是那几名昆仑道士,他们虽然修为未到,那金丝造物之术,也只不过是堪堪窥得门径,要说大成之日,尚不知何时。
只是未食鹿肉,已见鹿跑,他们对于中术之人的反应,实在是有所耳闻,其中无一如那圣主般纹丝不动。
所谓事出反常,则必有妖,这昆仑与魔族两方的首场比试,恐怕不能竟功了……
道士们正自忧心忡忡,却不见在云台上不动如山的圣主忽然间暴动了起来,体表的毫光剧烈膨胀,如道道剑光,莹白耀目,乒乓脆响,瞬间便已将层层笼罩住自己全身的大网割断成了碎屑。
莫说是外层的白玉之肌,就是内里的金丝韧骨,也难以抵挡那蓄积了许久力量的剑光斩来……
在大网碎裂,还原成了簇簇流云之时,樗朽三老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显是因此一挣,伤及了内。
大网既破,毫光一灭,圣主的身形当即显现在了众人眼前。经此一场,只他一人完好无损,顾盼之间,怡然自得。
“画地为渊,咫尺天涯?”
樗朽三老注目而去,圣主的体外,正有无数的细小黑点浮现,仔细一辨,心中的困惑倏然而解。
原来那些细针并非无用,圣主的平静,只是缘于细针并未扎入他身,在他的身外一寸之内,已在细针临身之前,被他与外界割断开来,那细针一入其中,则如泥牛入海,无迹可寻,虽然前进不止,却是仿佛进入了另一界中,永远也无法抵达此界的彼岸。
如此,自然也就无法伤及圣主。
这第一阵,却是魔族得胜,昆仑落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