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
我生长在宁波江北的一个江南小镇里,在很多场合,我会不假思索地讲:“阿拉是一个地道的宁波人。”但是,在熟悉的朋友、同事面前,我会坦诚地说,我不是个正宗的宁波人,我的祖籍在浙江台州温岭(以前讲黄岩)。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讲,我的这个说法也是错误的。科学地说,我的“祖”在温岭,我的“籍”或者说“根”在山西太原。从王氏族谱可以得知,我的祖上一支是从山西太原迁来的。至于再往前追溯,就不得而知了。
那我真的是温岭人吗?其实,我也不是。我不会讲温岭的方言,连那里的风土人情,我也不懂。难怪温岭老家的亲戚还是管我叫“宁波人”。在祖籍地,我始终是一个标准的“外乡人”。说到底,是我的“根”没有扎在那片土壤中。
(二)
我的温岭老家在新河镇渡首南村。新河镇安静,那里有良田千顷,有勤劳善良的故乡人。渡首南村,因其村里的百姓都姓王,当地百姓不叫它“渡首南村”,而称之为“渡首王”。渡首王,在温岭县城蛮有名气的。
我祖上的老屋就在渡首南村的一角,如今早已坍圮,静静地躺在寂寥的村落里,任凭风吹雨打。但是不管其如何破旧,每次我回到温岭老家的时候,总会抽出时间去祖屋前看看,久久徘徊,不忍离去。
祖屋有三间,青砖灰瓦,低矮、潮湿、阴暗、逼仄,就如祖辈们一样低调、不张扬。
一次,距侄儿婚礼还有一个半小时,亲戚们都很忙碌,我又帮不上忙,所以又来到祖屋的园子前徘徊。祖屋前面,水稻田一方连着一方;风吹稻田,稻浪起伏连绵;屋边的池塘依然清净,只是印象中,小时候的池塘水域比现在更开阔一些,水更清澈些;池塘里有小鱼在游,水中央长长的茭白叶子随风摇荡;墙头边,鸡冠花热热闹闹地开放,许多不知名的杂草繁荣了整条曲折小径;野生的金银花突兀地野蛮地疯长着,那藤萝从地上一路攀越至高高的墙头,又悄悄地探出头来,似在窥伺园子内的动静。不远处,是堂哥家的四层小楼房。祖屋,多年未经修缮,在高高的小洋房面前,显得破败极了。园子里,瓦砾遍地;地上,长满了豌豆、南瓜,红的,白的,黄的,一串串、一朵朵的花儿多少给这个荒芜的小园增添了色彩。
曾记得以前农村里,每户人家门口总有一口大大的水缸。这个水缸,承接“天落水”,那些水是农家人吃饭、洗衣的必需品,而这水缸也是一个家庭的“风水”大缸。在祖宅里,我看见了一只大大的粉色瓷缸,蓄满了清清汪汪的一大缸“天落水”。只是现在的亲戚已经不用这水缸了,它们成了小蝌蚪、小鱼儿嬉戏的好地方。水缸里沉淀着一只陈年的水桶,与水为伴,与鱼为伴,与这清寂的时光为伴。出得园门,外面的甘蔗林长得蓬勃、茂盛,只是还未成熟。想到那甜甜的、润润的甘露滑过喉咙,滑过心间,该是怎样的滋味哦!宅子后面,常年流淌着一条小小的河流,叫能洋河,不宽,却水草丰美,岸上杂树成行。大的树、小的草,还有天上的蓝天白云,倒映在小河中央,倒是别有情趣。秋日的暖阳余晖从树叶缝隙处穿过,斑驳成影。此时,一丝暖流从心底流过。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在夕阳晚霞里,我仿佛看到祖宅屋顶上渐渐笼罩起一层淡淡的光芒,好似在升腾,又好像在风中飘荡。
我本是农民的子孙,在祖宅前,我感到久违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