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老板,你的棺材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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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冲天的怨气

三黑子那双绿油油的眼珠子如同猫眼一般具有诱惑。

吱呀吱呀。

我眨了眨眼睛。

刚才的一瞬间是怎么一回事?

“你这个小畜生!”姥姥抓住拴着三黑子的麻绳,把它掉在半空中,抡起一根木棍使了狠劲地往三黑子身上打,边打边面露凶恶地瞪着它:“咱本想让你好好走,你这畜生见着血眼红了?该打!”

我看着姥姥在教训三黑子,有些茫然,就想着开口问她刚才是杂了?

姥姥蓦然回头,眼神犀利:“不准把铜钱取出来!”

我讪讪然地继续含着那块有点异味的铜钱。

“畜生!我孙女是你能碰的?”姥姥说着,又抡了一棍子到三黑子的脑袋上。

三黑子的狗头已经渗出了丝丝血珠,那露着凶光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接着就发出痛苦的嘤嘤叫声。

再打下去,三黑子肯定会狗命不保的!

我伸手拦住姥姥。

她这才放下三黑子:“明月丫头,出去把我的工具箱拿进来。”

我不是要守灵吗?这样真的好吗?

姥姥给我一记冷酷的眼神。

估计她自有她的道理,我还是不要瞎搅合。

走到门口,左右两扇木门还在摇晃,回想刚才,似乎有一阵强大的风力直接就把三黑子的头给吹歪了,我自己那时生怕棺材被吹下来,紧紧地抱着棺材,回过神来,姥姥就出现在我的跟前了。

没想到姥姥的本事如此高,真心令我无比地赞叹。

我小跑到帐篷里,拎起椅子上的工具箱就往屋子里奔去。

咔嚓。

三黑子那漆黑如夜空的眸子在我的面前逐渐地暗沉,变成了两个空空的黑洞。

我一愣。

心头一酸,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

“嗯!!!!”

我紧咬着铜钱,恨不得把铜钱给咬碎了,愤恨地瞪着姥姥。

姥姥用力地甩开我的手,揪着三黑子的头,往那棺材盖上乱涂乱画,她的脸色深沉,手速沉稳且很快。

没多久,她把三黑子的尸体丢进烧冥纸的铜盆里,二话不说,从我的手里夺过工具箱,取了一沓冥纸,在屋子把窗帘扯下,把三黑子烧了。

恍然大悟的我原地怔了很久。

难怪姥姥会让我把三黑子叫过来,她早就算好了,三黑子是用来对付这女人!这女人真是坏透了!死了还折腾人!冥顽不灵的东西!

后半夜,姥姥去李伯家把王大义他妈拽了过来,于是我们三人就在那里守了下半夜的棺材。

那时候的姥姥没说过话,也没正眼看过我,沉着脸。

而我本身就不能开口说话,也不想说话。

到底,我还是对不起了大黑,它的孩子,我没能保住,回想起三黑子还小点的时候,老是钻进我的被子,非得跟我一起睡,每当我从外边放假回来,一下了大巴,第一眼就看见蹲坐在汽车站里的它。

窗外的阳光流了进来,棺材盖上那血红的符咒瞬间活了过来,金光闪闪的,特别刺眼,特别扎心。

王大义他妈嗖的站了起来,大笑:“梅婆,太阳出来了撒!终于可以把这女人下葬了!哎呀!老天开眼了!”

雨后的阳光总是不暖和,或许是眼睛习惯了黑夜,一时间猛烈的光线让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狭小的眼缝里有一道踉踉跄跄的人影闯了进来。

是王老五,王老三的五弟。

他满头大汗地跑进来,低着头,不敢正视王大义他妈,说话不太利索:“大头,大,大头他妈。”

王老五一开口,王大义他妈的面部表情刹那间就僵住了,稍停一会,她露出非常惊悚的表情:“老五,大头呢?”

“走了,在那乞丐堆里。”王老五眼光躲闪。

“怎么可能?我家大头啊!”王大义他妈像神经错乱了一般,抓着王老五的衣襟一直摇着他的身体:“不可能!我的大头啊!我的宝贝儿子啊!”

我将那枚铜钱吐到手心,握拳,举到齐眉,稍微遮挡一下阳光。

“儿子啊!我的儿子啊!”王大义他妈的身子缓缓落下,后来干脆直接坐到地上,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这时,姥姥用手撑着膝盖,慢慢地站了起来,面容异常地凝重。

这让我心里极其不安。

姥姥看都不看王大义他妈,对着王老五:“你去找了五六个壮男过来,待会抬棺。”

“丫头,跟我走。”

“嗯。”

可能是姥姥盘腿坐久了,她走路的速度很慢,但每一步都从容稳重的。

姥姥带着我去了村外头一个破庙子里,那庙子据说曾经是月老庙,但文革时期被红卫兵给拆毁了,七十年代,那里就成了流浪汉和乞丐的容身所,这对于我来说,这个地方并不陌生。

很小,我和程大虎两个人经常在兜里揣着两三个窝窝头,跑来这儿,分给那些可怜的叔叔们吃,他们那满是污垢的脸露出灿烂的笑容,至今我还记得。

其实,那些窝窝头都不是我家的,都是大虎从他家带出来的,每回他一回家,都会被他爸打屁股,我知道他很疼,可他就算走路像个鸭子也死要面子地说没事。

月老庙有个石头像,是个老头子,拄着比他人还高的拐杖,有着长长的胡须,一脸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慈祥。

程大虎说那是个神仙,对着他下跪,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的。我信以为真,就跪下来,跟那个神仙爷爷祈求。

那个祈求我说了出来,当时我说,神仙爷爷,我希望大家都能有窝窝头吃,永远不会饿肚子。

程大虎就笑了,他嘲笑我,说那是求姻缘的,于是他也跪了下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犹如虔诚的信徒。

他什么都没说,我问他,为什么不许愿。

他说,已经许了,但是那是秘密,不能告诉我,不然被别人听见了就不灵了。

这些画面闪现在我的脑海中,莫名地有了一股的惆怅。

但很快,这股惆怅被驱散了,因为我看见那个神仙爷爷的脸上有道道干涸了的血迹,这石像前,王大义跪在那里,轻盈的光落在他那琐碎的发丝上,他那姿势给了我一种视觉冲击。

他双手握着一根铁棍,那铁棍穿过了他的喉咙,他的头仰望着石像,瞳孔张得很大,十分惊恐的样子。

然而,这样的他,我觉得,宛如一个乞求赎罪的可怜人。

姥姥皱了下眉,走了过去,用手抚下他的眼皮。

庙子外头聚集了一大帮看热闹的村民,村长和当地派出所的人在极力地维持现场,不过还是传来了不少的尖叫声,碎碎的人语,还有嘲笑。

我的耳朵还是捕捉了几句话。

“哎呀,真是太惨了!昨儿刚死了爹,今儿就死了儿,王大婶也忒惨了。”

“惨什么?昨儿那三个乞丐才死的惨!那底下的命根子,不知道为什么被拔断了,听我那验尸的朋友说,那命根子就在他们的肚子里,都长了蛆虫了!”

“这么恶心?你别说了!”

昨天死了三个乞丐?看来昨天姥姥应该是来了这里吧,那王大义又死在这儿,究竟这个地方代表什么呢?

说实话,我自从去外边读书后,就很少来这里了,而且以前的流浪汉都死光了,换了一批,个个都挂着一张奸笑的脸,令我感到有些惧意,更加没敢独自过来。

“明月丫头。”姥姥喊我了。

我望向她。

王大义的尸体被杂乱的稻草覆盖,姥姥正跪在那里,目光冷冷地看着我:“火柴盒。”

我慌忙递了过去。

姥姥嘴里念叨着,嘴巴一停,划着了一根火柴,就点着了那一堆的稻草。

旁边的村长和所长还在交头窃窃私语,所长是新来没多久的,他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似乎对我姥姥擅自燃烧尸体感到极大的不满。

所长临走前,还一直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待姥姥,以及周围的群众,他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就带着所里的几个警员,走了。

恰好,王大义他妈过来了,头发蓬松,脸色暗黄,眼神是迷茫的,嘴里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的。

说什么,当初就不该放任你们俩父子干那种勾当,现在好了,报应来了!

当她说到报应来了那四个字,她露出非常惊悚的笑。

过了两天,我才知道,她疯了,被所长叫来一辆像救护车的车子带走了,临走前,她惊恐的看着我,嘴里还不停地说话,那样子看的我有些心惊。

王大义的尸体烧完了之后,姥姥命那几个壮男把装有那女人的棺材抬到了月老庙来。

那棺材摆在王大义的骨灰之上。

姥姥站起来,仰望着月老的石像:“丫头,弄点水,替月老擦擦脸。”

“嗯。”

我随意扯了块破布,在不远处的小溪里弄湿了,爬上月老的肩膀,用心替他擦脸。

底下的姥姥竟然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张巨大的黄布,那黄布里有着红色针线勾勒出的符咒,那是姥姥费了三个多月才绣出来的,并且绣之前,还必须把红色的丝线浸泡在混有鹤顶红的公鸡血里,整整七天,再挑晴天暴晒了七天,才能动手绣。

她告诉我,若非不得已之时,这最好不要拿出来用。

看来,现在到了姥姥迫不得已的时候了。

缺了几块瓦片的屋顶落了一束阳光,照耀在月老的脸上,它那双被我擦干净的眼睛有了些光亮。

回想起大虎祈愿的一刻,我也想许个愿望。

希望,有人能像大虎那样,一直保护我。

姥姥把那块黄布把棺材裹得严严实实,裹好了之后,她仰头看向我:“明月丫头,去叫村长弄一车的稻草来。”

我跳下来,扔掉手中的脏布,就往村长家跑。

村长很快就叫人用牛车拉了一车的稻草来,这时姥姥让一只公鸡绑在棺材上,给了些米,让它一直啄着棺板。

在太阳快下山前,稻草把整个月老庙团团包围了。

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跑了过来,我站在姥姥的身后,她手里拿着一火把。

天边的晚霞逐渐褪色,晚风习习,把姥姥那满头的银发吹得发扬,唯独手里的火把纹丝不动。

什么时候,姥姥满头白发了?

“孽畜!我就用冲天阳火灭了你这冲天的怨气!”

姥姥洪亮的声音穿进我的耳膜。

然后,她把火把抛向空中,此刻,最后一缕霞光敛进了山头。

狂风大作,吹起了黄黄的尘土,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包括我的。

我使劲地撑开眼睛,看见那半空中的火把旋转了几周,就灭了,月老庙里的稻草全都飞扬,吹上了空中。

黑布从天上盖了下来,我听见前方爆出一声巨响。

“桀桀,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还有如此美味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