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花朵盛开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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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如歌的村庄(4)

纸是包不住火的。胡阳阳在大白天也会出现在旁氏油坊,他同样财大气粗。他们心里明白,也不想包住这个火。旁池子已经失去了女人的抵抗力,她不能自拔。她心悸,颤抖,也吞过眼泪,知道在毁着自己,而她没有办法。不,她在心里说,是早死的两个男人在毁她,更让她心痛让她既想又恨的,是梁本能真正毁了她。现在,又被胡阳阳毁着,更深更可怕地毁着。她只希望有个好的结局,让胡阳阳娶她。而那样,多不道德呵!还要毁掉另一个家,对唐玲,她不忍心。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不行,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她就自杀。她又觉得太冕,还要背着永远的骂名。更不幸的,被贞操和性欲逼得快要发疯。

最早知道这件事的是胡丫头儿,接着是唐玲。

很快,梁本能也知道了。他怒吼一声,开着小四轮拖拉机往镇上冲,冲进老茶铺和旁氏油坊抢走旁池子,或者不成功便成仁,撞个同归于尽。可是,看见旁池子他就软了,又开着小四轮离开了小镇,在幺店子上独自喝闷酒,到了晚上才失魂落魄地回家,恰巧遇上醉倒在河堤上的唐玲。老天给了他另一种缘分。

和唐玲在河堤上相遇,一个晚上的传奇,让梁本能似乎有了质的进化,原来这男子汉也不是钢铁一块,照样有如水的时候。说不清是什么原因,离开唐玲以后,无冕之王竟然有了归宿的感觉,唐玲这样的女人给了他希望,他的心里阳光灿烂。第二天,他风风火火,又把小四轮往镇上开,再次寻找奇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奇迹如愿的来了。

梁本能青春高昂,忘记了脚下的川西坝子是什么模样,在驾驶坐上屁颠屁颠的,心蹦跳,不能平静。小四轮后边的车厢也屁颠屁颠的,快跑中瞎蹦跳。在大堤的转弯处,车厢的轮子放空,一个筋斗载下河去,车头失控,被往下拖。梁本能反应极快,猴子似的往上一纵。他在惊险中抱住一棵碗口大的树,轰咚一声,小四轮落在了水里。这玩笑开得不小!他在心里说。他自知要从深泓的水里把跳水自杀的铁家伙拉起来,绝对不可能。人生要舍得,他没有一声懊悔,头也不回,径自步行到镇上去了。

难得能这样清闲地喝茶,灌得渗开水的小媳妇发憷,他多跑好几趟厕所。熟悉的开车哥们儿来了,问他是不是被旁池子撵了,想不开,准备自杀?他骂“去去去”,说天下何处无芳草,有女人要他。又是打趣,问他究竟想干什么?他说“卖车”,卖他那辆跳水的小四轮。别人说:“我买烂铁。”他慷慨:卖!但申明:车不在屋里。买主说,只要不在交警大队不交罚款,车在哪里都要。他问,在河里要不要?买主说,你小子别反悔,就那低价,我要。成交!写好卖车的条子,先交钱,马上去提货。付了钱的野小子用摩托搭着梁本能,一路窃喜。到了大堤转弯处,梁本能指着水里;车在那儿!

哇!……那野小子原本特坑人的,万万没料到会栽在梁本能手里,且栽得口服心服,认了。最后请人下水拆散小四轮卖烂铁,只够人工的工钱。而他,对旁人可以不依不饶,对无冕之王却撒不出野来。

这事被唐玲知道了,就那么的笑。她说:“梁本能,你太厉害了!”

梁本能说:“我预先告诉了他的。”

“你鬼!”又在无意间说了一句女人挺傻的话:“你二天别把我厉害了!”

梁本能不知是什么意思,看着唐玲,不知怎的,心扑扑地跳起来。

唐玲自知说漏了嘴,脸一红,扭身走了。她穿着红衣衫,在河堤上像一朵巧夺天工的最俏丽的花。

6、女人的命运

我的妻子钟情留恋乡村,仍然常常到村里去,我无法阻拦,那是女人的感情。她也带回了胡丫头儿和我不知道的许多故事。她说,胡丫头儿把梁本能拦截在村口,骂了无冕之王。在胡丫头儿面前,梁本能永远不气,也不回嘴。胡丫头儿骂他和唐玲不知高低,让人指背。他反而乐,让胡丫头儿气不能气,火不能火,饶了他。

胡丫头儿有什么骂不出来?她是心软,有点儿半推半就,对唐玲和胡阳阳之间的事太了解了。胡丫头儿一直有个预感:小两口迟早会扯断牛鼻绳,各奔西东。既然有分道扬镳的明显趋势,她何苦管得太深,顺顺胡家人愤怒的心里而已。这也触及着她悔痛的爱恋心结。

经过长时间的折磨,胡丫头儿算是悟出来了,人生和爱恋都有各种各样的选择,而她自己因为太多的顾忌和软弱,选择错了。如果还年轻,她会大胆去爱,豁出去追求。可是,最佳的机遇已经失去了!她不想把自己的悲剧加在别人头上。她这样的想法,在乡村里是大逆不道的,好在她没有说出来。

胡丫头儿永远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唐玲瞧不起胡丫头儿,打心眼里贬这个婆家姑姑,觉得胡大小姐(她现在仍要这么称呼)老旧、土,想爱不敢爱,折磨自己,有点儿活该。而她又相信胡丫头儿,认为悲剧的胡大小姐还是挺开明的,起码在意识里敢恨敢爱了。因此,她明知落魄的胡丫头儿仍然是胡家的大姐大,还是敢把大逆不道的话告诉这个姑,不怕天塌下来。她在挑战胡丫头儿。她对胡丫头儿说,梁本能算不算真正的男子汉,这她不管,可无冕之王值得女人去爱。姑,不怕吓坏你,逼急了我把自己给他!

胡丫头儿喊“危险”,瞪着她。

唐玲笑。她说,胡大小姐,姑,如果你还年轻,你不敢吗?你们被自己坑了!

胡丫头儿真的羞怒了,骂唐玲,说要告诉胡阳阳。

唐玲说,姑,我不怕,等着你落井下石!可我知道你,你和我一样。她说胡丫头儿是永远的美人儿,永远的婚姻背叛者,却偏偏要表现得非常道德,像个农家人的贤妻良母,活得累不累呀?

胡丫头儿把一切都忍了。她的内心深处,那个藏得很隐秘的女性叛逆,被疯子似的唐玲掏出来,撕扯得血淋淋的。她走了,显得有些可怜。唐玲并没有意识到她的残忍,在无情地伤害着这个忍辱负重又暗暗保护她的姑。

胡丫头儿没有把唐玲的背叛心理告诉胡阳阳。无形之中,她在担忧中纵容了唐玲。胡丫头儿毕竟是聪慧的,她已经悟出人世间充满因果关系,唐玲的“异类”实际是她袒护过的胡阳阳造成的。她反复想过,她想管。管谁呢?唐玲?梁本能?胡阳阳?还是旁池子?谁也管不了。她自己就是一个感情哭泣的受害者。坦荡一些,顺其自然吧。这一天,胡丫头儿又走进了小镇的那座庙宇,虔诚地向神佛跪了下去。当她走出山门的时候,竟然发现梁本能站在面前。

梁本能似乎洞察了她的内心,像唐玲一样,亲近地喊:“姑!”

胡丫头儿一惊。她的脸蓦地一红,心怦跳起来,不觉低下了头。梁本能离开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小子骑的是唐玲的自行车,26圈,名牌永久。胡丫头儿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不祥预感。

无冕之王梁本能,把小四轮拖拉机折腾掉了以后,成了真正的光棍,穷,一无所有,剩下的财产就是他自己了。从传统的角度上说,作为一个男子汉,他应该悲哀。而他并不悲哀,倒很潇洒,活得太自在了。唐玲是他一块明洁的天,让他有了人生的灿烂。梁本能这小子是个没长心眼的家伙,因为唐玲,他很快从旁池子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唐玲心知肚明,骂他忘了旁池子,忘恩负义。

他有一丝悲伤,说,错了,是旁池子撵了他。然后说:“有了你呀!”

唐玲骂“该挨”,似喜似嗔地泼了他一头的洗脸水。无论唐玲怎么“虐待他”,他都心满意足,他反而对唐玲无限关爱,真心地体贴入微,这是天下男子难得的美德,也是征服女人最有效的方法。梁本能并非刻意做给唐玲看,是感情的真实流露。

有了唐玲,便有了梁本能的一切,他自觉活得有目标有滋味了。究竟为什么,他说不清。旁人看在眼里,骂:“唐玲是你的婆娘?”梁本能没听见,唐玲也没听见,但并非白骂,渐渐的,让他们危机四伏。

有一点很可贵,在道德尺度上,梁本能不混,不对唐玲起“打猫心肠”,他知道唐玲是有夫之妇,关键问题不糊涂,不瞎闯雷池,只是他离不开唐玲,有了感情的依赖,这当然是很要命的。

唐玲也一样,由于胡阳阳对她的漠视和背叛,对她的不公和家庭暴力,当知道旁池子已经代替她的时候,她愤怒了,羞恨了,甚至拿出了农药——这是乡下女人结束自己最捷径的办法。这时候,天上居然掉下个混沌的傻小子梁本能,世界还能不乱?因此,她对梁本能是更深层次的感情依恋,说是“婆娘”就婆娘吧,只要有了条件,合理合法,浑小子敢娶,她就嫁,就算天使爱上了混蛋,但愿地久天长。

梁本能叫她:“姐!”

不叫唐玲,不叫妹?姐就姐吧,她确实比梁本能的年纪大两个月。这样的傻小子缺少心计,不像胡阳阳城府深,对她老老实实,哪怕有了坏心眼儿,比如偷看了她的乳房,也向她承认,她喜欢,让她放心。

胡丫头儿看出来了,梁本能不知不觉的,成了唐玲的影子。唐玲因为婚姻的伤痛,差点儿醉死,阴差阳错,被梁本能救了,捡回一条命。她从此不敢再放纵不羁了,走上了牌桌,天天到乡间的小店区,和那些女人(也有男人)打一点小麻将,以此清磨时光,浪费青春,也暂时麻痹着内心的伤痛。然而到了晚上,在独居的河边小院里,更难熬,有时甚至不可救药,希望无冕之王突然出现。

好似心灵感应,梁本能出现在她的牌桌上了。

梁本能一步唐玲的后尘,就很精彩。他非和唐玲同桌打牌不可,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不改变。唐玲与他同心,没有梁本能无兴趣,要留就留个地老天荒。别人嘴里不便多说,心里把他们看成来“生死恋”,“说不定还同床睡觉”。

梁本能打牌是无师自通,他的天才技术叫同桌的牌瘾者瞪眼。于是,他们心照不宣,联合起来,把厄运转嫁到唐玲身上,让这个傻傻的女人天天输给梁本能。怪就怪在唐玲不怕输,似乎越输越开心,还笑。梁本能赢了她的,不收钱,她也不给。日子一久,女人们打趣了,问唐玲:“你要趸给啊,拿自己去抵?”

唐玲说:“对噻。你羡慕?”这是笑着说的,她红了脸。

女人们也哑了,不敢再往下讲,心里暗暗骂:“骚货!”

原本是牌桌上的妒忌,趣话,女人们的打情骂俏,一旦传出去,便成了千真万确,无法翻案的铁证。胡家人愤怒了,愤怒了也拿唐玲无可奈何,不敢大兵压境,唯一的选择就是动用胡阳阳。于是,柳絮的儿子火速赶回了家。

在那个离群独居的小院里,谁也不知发生了怎样的争吵。被逼横了的唐玲啥都敢说,什么样的话都会说出来,不考虑任何后果。

家庭暴力如倾盆大雨,唐玲被打得很惨,内衣也给撕了。打了唐玲以后,胡阳阳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唐玲哭,痛哭。对这段剪辑错的婚姻,她已经绝望了,能留存的,只是断断续续的残丝而已。

梁本能盼着唐玲。无论女人们说什么,唐玲不到场,他决不上牌桌。唐玲偷走了他的心。一天,两天,到了第三天,仍不见唐玲的影子,他急了,到屋里去找。关门闭户。再喊,没有回音。不觉心跳起来,居然冒出“姐”被绑架的念头。到了晚上,天漆黑。他再次去唐玲的小院,居然在静谧中隐隐约约听到了女人那微弱的呻吟。唐玲!他喊。没有回应,进不了门。他什么都不顾了,爬上树,跳上院墙,进去了。房间门敞开,唐玲在床上翻滚。

“唐玲!……”他扑过去,把唐玲抱在怀里。

唐玲说:“我快死了!”

“不!”他吼,“你死我也死!……”

梁本能几乎疯了,抱着唐玲冲出门,反手关了小院的门锁,再冲上大堤,拼命往镇上的卫生院跑。在卫生院的挂号室前,他倒下了,怀里抱着唐玲。

唐玲再一次捡回一条命。

在输液室里,她倚在梁本能怀里。她说,她冷,要梁本能抱住她,“要死我就死在你怀里,我也满足了!”

“你不会死,我还等着娶你呢。”梁本能找不出其他更能安慰她的话。

唐玲问::“真的吗?”她脸上有了红晕。其实,她正在高烧中。梁本能点点头。

唐玲叹口气:“这就是女人的命运。”

7、大地震

唐玲也是小镇上下的名女,对于她,可以说无人不晓,谁都知道她的异类。有小镇卫生院的那一夜,什么都不用说,她成了放荡的经典。胡家人认为她十恶不赦,有十足的理由对她进行口诛笔伐,但还是忍了,出面的仍然是胡阳阳,实施家庭暴力。唐玲已经承受不了胡阳阳的狂风暴雨,如果再打她真的会死在男人的拳头下。看着虚弱不堪脸色苍白的唐玲,胡阳阳心软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怜悯着,追问,只要唐玲承认和野小子通奸,他就算了,饶了唐玲,也饶了梁本能。

唐玲鄙弃地看着胡阳阳,说:“你希望吧?我们还没有。那你等着!”

胡阳阳更愤怒。他不依不饶。如果不怕唐玲死了,他又要严刑逼供。

“离婚!我们离!”软弱的唐玲喊出来了,她选择了坚强。

胡阳阳吓了一跳。他简直不敢相信,唐玲居然会有这样的气魄。在内心里,他还是舍不得唐玲的,更舍不得旁池子。胡阳阳选择的,不是唐玲的那种不顾一切的真爱,而是脚踏两只船,极为自私的爱,性爱,既有保险系数的退路,又满足了男人的欲望。可惜,他错了。他控制得了旁池子,却抓不住唐玲。旁池子沉陷泥淖,不能自拔,把名誉、贞操和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他,如果被抛弃了,只有死的归宿。而唐玲,却越来越逆反,走向了背叛。

背叛来的唐玲,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们的婚姻拉锯战就这么旷日持久地拖下去,像钝刀割在肉上,闹得三个人都很痛苦,疲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