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深宫之罪妃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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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芸芈之醒

夜色如漏。

殿中锦妃正喝药,珠翠伺候在旁,接过锦妃喝完的药碗,又递过清水伺候她漱口。

方漱了口,珠翠便奉上蜜饯,道:

“这是新腌制的甜酸杏子,主子尝个,去去嘴里的苦味儿。”

锦妃吃了一颗,正要合着被子躺下,忽地仿佛听到什么,惊起身来,侧耳凝神道:

“是不是允儿在哭?是不是?”

珠翠忙道:

“主子万安,皇子在朱桦殿呢,这个时候正睡得香。”

锦妃似有不信,担心道:

“真的?允儿认床,怕生,他夜里又爱哭。”

珠翠道:

“就为皇子认床,主子不是嘱咐乳母把皇子睡惯的床挪到了朱桦么,宫里又足足添了十六个乳母嬷嬷照应,断不会有差池的。”

锦妃松了口气,

“那就好。只是那些乳母嬷嬷,都是靠得住的吧?还有,大皇子也住在……”

珠翠微笑:

“主子娘娘的安排,哪次不是妥妥帖帖的。大皇子虽然也住在朱桦殿,但和咱们皇子怎么能比?”

锦妃点点头,

“大皇子的生母虽然是和我同宗,却这样没福,偏投在了漪兰殿那位门下,丢了大皇子的前程。”

她婉转看了珠翠一眼,

“你吩咐了朱桦殿,对大皇子也要用心看顾,别欺负了这没娘的孩子。”

珠翠含笑:“奴婢明白,知道怎么做。”

锦妃似乎还不安心,有些辗转反侧。

珠翠放下水墨青花帐帷,苦口婆心劝道:“主子安置吧,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件心事,还是好生休息休息的好。”

锦妃微微一笑,有些疲倦地伏在枕上,一把瀑布似的青丝蜿蜒下柔婉的弧度,如她此刻的语气一般,

“是啊。这紫修仪总算是长进了,今日看到皇上的神色,怕是不几日就会召幸她了。只是今日熙修仪的一闹让人摸不到头脑啊。”

淡然道:“由得她们闹去,这皇后和贵妃不倒,谁能闹得起来呢?”

锦妃淡淡一笑,

“闹不起来?从前哪一个不是乌眼鸡似的,如今只怕闹得更厉害呢。”

她翻了个身,朝里头睡了,

“只是她们耐不住性子爱闹,就由着她们闹去吧。”

锦妃再不说话,珠翠放下帐帘,吹熄了灯,只留了一盏亮着,悄然退了出去。

陶紫怜回到宫中,只仿若无事人一般。

陪嫁侍婢含椿满脸含笑迎了上来,

“小主辛苦了。奴婢已经准备好热水,伺候小主洗漱。”

陶紫怜点点头不说话,抬眼见含椿样样准备精当,一应服侍的宫女捧着金盆桎巾肃立一旁,静默无声,不觉讶异道:

“到底是你懂规矩,可也不必这样样样精细备来。”

含椿笑盈盈靠近陶紫怜,极力压抑着喜悦之情,一脸隐秘,

“皇上他,”

“死丫头买什么关子,皇上他说什么了?”陶紫怜略微兴奋起来。

茗蕊淡淡看她一眼,“好端端的,你和小主都什么贫嘴?”

含椿笑意愈浓,颇为自得,

“皇上他刚刚回宫,今日小主便已出了风头,这得到皇上召幸也指日可待了。”

陶紫怜慢慢拨着鬓角一朵雪白的珠花。银质的护甲触动珠花轻滑有声,指尖却慢慢沁出汗来,连摸着光润的珍珠都觉得艰涩。

陶紫怜不动声色,“那又怎样呢?”

含椿只顾欢喜,根本未察觉陶紫怜神色,

“所以呀!小主一定会被封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位同副后。再不济,总也一定比漪兰殿那位更受宠。若等小主生下皇子,太子之位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陶紫怜望着窗外深沉夜色,皇宫里乌漆漆的夜晚让人觉得陌生而不安,檐下的两盏白灯笼更是在夜风中晃得让人发慌。

陶紫怜打断含椿,“好了。有这嘴上的功夫,不如去倒杯茶来我喝。”

茗蕊机警,

“小主今日跪久了,怕是口渴得厉害。”

含椿喜孜孜正要离去,陶紫怜忍不住喊住她,

“龙颜震怒,你脸上那些喜色给人瞧见,十条命都不够你去抵罪的,还当是在家里么?”

含椿吓得一哆嗦,赶紧收敛神色,诺诺退下。

陶紫怜微微蹙眉,

“这样沉不住气……茗蕊,你看着她些,别让她失了分寸惹祸。”

茗蕊点头,

“是,含椿是直肠子,不懂得收敛形色。”

陶紫怜扫一眼侍奉的宫人,淡淡道:

“我不喜欢那么多人伺候,你们下去,茗蕊伺候就是。”

众人退了出去。

陶紫怜叹口气,扶着头坐下。

累得久了,哪怕没有感情投入,都觉得体乏头痛,无奈道:

“在家中无论怎样,关起门来就那么点子大,今日一事,难免下人奴才们会有些失分寸。”

“如今可不一样了,皇宫这样大,到处都是眼睛耳朵,再这样由着含椿,可是要不安生。”

茗蕊点头道:“奴婢明白,会警醒宫中所有的口舌,不许行差踏错。”

陶紫怜颔首,便由着茗蕊伺候了浸手,外头小太监道:

“启禀小主,芸芈小主来了。”

因着芸芈抱病,今日并未去大殿行迎接礼,陶紫怜见她立在门外,便道:

“这样夜了怎么还来?着了风寒更不好了,快进来罢。”

芸芈温顺点了头,进来请了安道:

“睡了半宿出了身汗,觉得好多了。听见姐姐回来了,特意来请安,否则心中总不安心。”

陶紫怜笑道:

“你在我房中住着也有日子了,何必还这样拘束。茗蕊,扶芸芈小主起来坐。”

芸芈诚惶诚恐道了“不敢”,小心翼翼觑着陶紫怜道:“听闻,今夜熙修仪又给姐姐受气了。”

陶紫怜“哦”一声,

“你身上病着,她们还不让你安生,非把这些话传到你耳朵里来。”

芸芈慌忙站起,“妾身不敢。”

陶紫怜微笑:“我是怕你又操心,养不好身子。”

芸芈谦恭道:

“妾身是跟着小主的屋里人,承蒙小主眷顾,才能在这宫中有一席容身之地,如何敢不为小主分担。”

陶紫怜温和道:“你坐下吧,站得急了又头晕。”

芸芈这才坐下,谦卑道:“在小主面前,妾身不敢不直言。熙修仪虽然难免与小主有些龃龉,但从未如此张扬过。事出突然,怕有什么变故。”

她抬眼望陶紫怜一眼,低声道,“幸好,小主隐忍。”

陶紫怜默然片刻,方道:“熙悦她忽然性情大变,连茜婕妤都会觉得奇怪。可是只有你,会与我说隐忍二字。”

芸芈道:“小主聪慧,怎会不知熙悦素日温婉过人,如今分明是要越过小主去。这样公然羞辱小主,本不该纵容她,只是……”

“只是情势未明,而且后宫位份难定,真要责罚她,自然有皇上与皇后。再如何受辱,我都不能发作。”

芸芈望着陶紫怜,眼中尽是赞许钦佩之意,“小主顾虑周全。”

她欲言又止,似有什么话一时说不出口。陶紫怜与她相处不是一两日了,便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这里没有外人。”

芸芈绞着绢子,似乎有些不安,

“妾身今日本好些了,原想去看望锦妃娘娘的病情。谁知到了那儿,听娘娘身边的珠翠趁着去端药的空儿在说闲话。说熙修仪的父亲江南河道总督齐斌齐大人甚得皇上倚重,皇上是说要给高氏一族嘉奖呢?”

陶紫怜脑中轰然一响,喃喃道:“嘉奖?”

芸芈脸上是忧色如同一片阴翳的乌云,越来越密,

“可不是?妾身虽然低微,但也是秀女出身,这些事知道一星半点。这褒奖之上才为嘉奖,是要昭告公示的上上荣誉!”

陶紫怜郁然道:“的确是无尚荣耀。”

“齐熙悦母家本原不过是小小县令。她原本也就是出身上不如我一些,这一来若是真的,可就大大越过我去了。”

芸芈有些忧心,

“人人知道小主受制于出身和母家,可是小主一定凡事早些谋划。”

她微微黯然,“这些话不中听……”

陶紫怜微微有些动容,“虽然不中听,却是一等一的好话。芸芈,多谢你。”

芸芈眸中一动,温然道:“小主的大恩,妾身永志不忘。妾身先告辞了。”

陶紫怜看芸芈身影隐没于夜色之中,不觉有些沉吟,“茗蕊,你瞧芸芈这个人……”

茗蕊道:“她在小主身边也有些年,若论恭谨,规矩,再没有比得上她的人了,何况又这样懂事,事事都以小主为先。”

陶紫怜凝神想了想,“仿佛是。可真是这样规矩的人,怎会对宫中大小事宜这样留神。”

茗蕊不以为意,“正是因为事事留神,才能谨慎不出错呀。”

陶紫怜一笑,“这话虽是说她,你也得好好学着才是。”

茗蕊道:“是。”

陶紫怜起身走到妆镜前,由茗蕊伺候着卸妆,“可惜了,这样的性子,这样的品貌,却只被皇上宠幸过两三回,这么些年,也算委屈她了。”

茗蕊摇头:“小主抬举她了。芸芈小主是什么出身,那是前朝罪臣之女,也就是您抬举着她,想着把自己面见皇上的机会给了她。要不然,今日早被皇上丢在脑后了,还不知是什么田地呢。”

陶紫怜从镜中看了茗蕊一眼,

“这样的话,别浑说。皇上这东宫易主之心仍未停息,我们今后成什么样子都是不一定的呢,你再这样说,便是不敬主上了。”

茗蕊忙噤声,

“奴婢知道,宫里比不得府里。”

陶紫怜望着窗外深沉如墨的夜色,又念着芸芈刚才那番话,慢慢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