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恋爱宝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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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失恋后你会怎么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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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珏没有钱,奇怪的是常会搞到一些门票。F1刚入驻上海时他说拿到赠票和我去嘉定。我挺欣慰,朋友就是这样,不仅要神通广大,还对你很慷慨。我多嘴问了句靠谱吗。他说虽然只有一张票,但绝对可以请我,只是作为兄弟,我再给他买一张就好了。不过有时候他会靠谱的。他喜欢蒸桑拿,上海某洗浴经理承诺他——你,张珏,带多少朋友来都免费!但他只带我这个最好的朋友。既然不花钱,他选了一个最不影响人家生意的时段,凌晨两点。快醒醒,来蒸桑拿啦!下了车我都没醒,他坐台阶上等我,告诉我桑拿不要钱,只需一人买一张四十八的门票就可以。真好,等四块找零的时候我醒了,还悟出一条人生哲理——只要买门票,全中国的桑拿都是免费的。

就在桑拿室里他教会我更多的人生哲理,比如,这玩意芬兰来的,好的桑拿是用电,差的用煤。我知道了,可是三点了,就咱这两个傻逼还在这儿。我不该抱怨。看,他不说话更没劲。

“你说吧,”我讲,“随便扯点什么。”

“你在这种地方做过爱吗?”

“没有。”

“想试试吗?”

“不想。”我缩角落里,用毛巾挡住器官。妈的,又花钱,又要上演电锯大片。我盘算着他如果过来,二百斤,把门口堵住,我就往那电箱里跳。

“拉萨就该是这种感觉,”他自语,“缺氧挫逼,她是不是很爽?”

得了,怪谁啊。自己没敢开枪又想偷袭人家,他也感到羞耻。长岛女孩也不跟他回去,他又得走着回家。这次挺快,中午之前就到家了。他把最后一发子弹卸下来,枪口对准太阳穴,暗示自己里面有一发子弹。闭眼,要紧张一点,扣扳机。没事,啊,我做到了,再试一次,缓解一点了。他又打开,确定里面确实没有子弹,放心地试了很多次。睡之前他告诫自己,下次就想刚才的心态,想象里面没子弹,定会赢那个黑鬼。黄种人也能扣!

他去BBF守了两天。估计是事情闹大了,她没出现。他打算睡一觉去复旦找。有一段时间没去上课了吧。这次他从前门进去,没黑种学生,也没见她。他坐后面等,不小心又睡着了。

“快醒醒!该吃安眠药了!”

他抓抓头发,好像认识叫醒他的同学。探花问榜眼哪去了,同时摸摸怀里的仓鼠,嘿,还在。

“今天上午办休学了,他们去拉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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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两年出书、宣传、签售,一直都避免去长沙。我清楚采访点点的感觉,不想刘妍也会有同样感受,拿着车马费来报道前男友的自我粉饰。偶尔会有一些事件,全国的媒体多少都有电话采访,事后想想独不见《潇湘晨报》,也许是文化版的记者带领她们报纸封杀我。这意象真可爱,我没事就拿这个逗自己——一帮人拿牌子砸我,嘴里还念念有词,让你丫泡我们记者!

去年却接到过他们的电话,一个女孩的声音,她说长沙也要建798、苏州河这样的地方,问我怎么看。这事问我干吗?她说配合一下嘛,她是新来的,负责文化版。我先问《潇湘晨报》怎么看。

“我们觉得,完全因为成都弄了一个,长沙着急了才这么干。上海北京咱不比,但成都有的,咱也不能缺。”

“谁出钱?”我问。

“有关系吗?”

“如果它不能自负盈亏,由政府出资,我觉得这是在浪费纳税人的血汗。我坚持包养不是保护艺术,艺术该自力更生。政府不该把钱花在这里。”

“能再说点吗?”

不愧是新来的,这几句其实足够她编一个版的。我又讲了很多,基本上都是帮她把这版做完了。她连说谢谢,以后有什么事可能还会麻烦我。我问你们报社还有个叫刘妍的吗?

“刘老师呀?”她说,“她怀孕生宝宝去了。以前都是她联系您,是吧?”

“男孩女孩?”我有点语无伦次了,“其实也不怎么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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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听到远方的消息,冲击太大。假设我三年没见过镜子,哪天一照,不精神失常才怪。镜子,员外又发出一封邮件,就这三封,再就没了。我不打算再引一次。挺简单,他说隔两年看看我的确是改变了郑婷婷的生活。这话挺沧桑,我也在变,忧郁敏感,不再下棋,一点儿计划也没有。

他说疤痕没有掉,永久留在脸上,不过她状态越来越好了,她就要毕业,会留在上海工作。她也找到了自己的爱情,那女孩比她大两岁,做导游。

等等,让我重读一下,爱情后面是逗号,逗号后面接那女孩三个字。他还花了两千字来讲她们的爱情历程,而且郑婷婷的父母也开始理解她。行了,我有点读不下去了。但愿她幸福吧,但愿不是以悲剧结尾。

我看看窗外,我的墓碑还立在那个荒野,有一天我要把它迁回老家。我想起广外有一女孩讲一真事——她们聚餐,邻桌的俩男孩悄悄地指着她们说,一群GAY,这时姑娘走上去,指着他鼻子威慑,别污辱我们,我们不是GAY,我教你一次,L—E—S—B—I—A—N。

什么意思啊?

拉拉,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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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张珏他读大四,几年过去了,他现在应该读大八了。复旦流行着这个感人故事,一个心碎的男生为了等他远在拉萨的女友缺氧归来,想尽招数毕不了业。一代人去,一代人来,唯有张珏是太阳照常升起。传奇动人的爱情故事,一个等着她出藏就毕业,一个等着他毕业就进沪。

多年的高等教育令他愈发怪异,他真学会了用斯洛捷克伐克语跟你借钱;他曾打算骑着我送给他的电动车上高原找榜眼,遗憾的是还没到宝山,电池就没电了;他四处答应给杂志社供稿,到截稿日却关机不作回复;尽管他还拥有子弹语的专利及世上最薄图书的纪录,但世俗的编辑们也不能忍受大师的放肆。于是他转向歌坛填词,立志写出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圈圈圆圆圈圈这种不朽的佳作,可是拼搏了两年,他只创作了一首《轧死我得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是啊,除了爱情,好像就剩下祝福别人的爱情能算重要了。二〇〇五年姚远大喜的日子,他在没有收到请柬的前提下,也坚持前来喝喜酒。虽然事后姚远永远都无法原谅他居然送了一个空红包,但是作为朋友我能体会大师一定是饿坏了。姚远在二〇〇六年离婚时都觉得一定是受到了这个事的诅咒。他曾多次表态他要等到张珏结婚,届时他会送一个十万元的红包,冥币。

我想起陈静馨曾讲过她小时候捡到钱,那时小,都查不清那是多少,但知道是钱,一厚沓,好多哦,她藏了几天,童心受到良心责怪,她还是把那些钱交给路口的警察叔叔。你看,我们是一代人,我们还有警察叔叔。可是警察叔叔并没有夸她是拾金不昧的好孩子。他说这是冥币,没用的。

没用的,这也许是我对张珏的最终判断。他曾经有用,有才华,一字千金,失恋后成了冥币,一百万也没人要。我看见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失恋。

三个男人三个符号,失恋这一筹码即将用完。TATA,如果你有兴趣再翻翻他的话,给你些章节号码让你省事一点,2,16,22,27,39,42,45,49,52,55,共十节。要是你以后哪天抽风了也想写书,比如写本《我那一百个操蛋男友》什么的,那你就把《恋爱宝典》中的人物都这么挑出来,按人读,看看打碎了拼贴是怎么回事,看看有的章节其实在写别人,但又是拿他来过渡的;按页再读一遍,体会下B5为什么拼在A4后面,我喜欢精致的东西,下一节再给你展现一下刘妍和陈静馨是怎么拼到一节里的。操,我文艺了,竟然和你聊文学。

不过张珏就要离开本书了,来,让我们为大师默哀三百年。在本书《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还是温床》那一章,他还会再出现一次,具体哪一节我还不确定,不过那次他只说三句话,字字珠玑啊。

为什么结婚,为了离婚?

真不错,假的吧?

你们有谁跟白人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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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打印的档案标识陈静馨一九八四年十月三十日生于长沙雨花区,现就读于中南大学国际经济贸易专业,与大师是一个专业。后面是乱七八糟的奖项,大点儿的是全国声乐金奖,小点儿的是第五届升华杯学生课外学术科技作品竞赛二等奖,这是干吗的?现在釜山参加中韩友好交流计划。还有更多,住址,号码,邮箱,她父母的工作单位,他未婚夫的资料,未婚夫,他们已于去年十月订婚。我翻开她未婚夫的档案,没有那吹箫的高,没有那写书的帅,但也许比他们值得托付。私家侦探跟我说这些都是当朋友白送的,如果要想花钱做点别的了断,他会联系他的江湖朋友。我说不用了,我只想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她还好吗,或者也就听听她的塑料普通话。

元宵节的下午我站在十四楼的阳台上想一个电话拨到釜山。十一位号码,输入,最后没能拨出去。我把窗户关紧以免自己掉下去。说什么呢,太多感情使得哪句都苍白,我以为我们两个注定有缘,就像我坚信我能在完成梦想后死去一样。可是不会,我们再没机会了,我们再也走不到一起去了。

总还是见过最后一面,定王府音像城,那是我在长沙最受尊重的地方,我是他们绝对可靠的线人。每次我出现在那里,商贩们就明白文化局的领导就要带着一个叫刘妍的记者突击检查来了。有次我带几个朋友来显摆,我走前头背着手,他们在后面看我施法——走到哪里,哪家店开始收拾光盘,还连声说谢谢。因为我的存在,定王府成为二〇〇五年湖南省唯一一家零盗版音像市场。商贩们热情迎接领导,领导高度评价定王府的规范制度。刘妍带着摄影记者跟在后面拍照,远远地对我眨着眼,提醒我别忘了挑宫崎骏。好吧,就让她定格在这一画面吧,我们分享了那么多幸福的小秘密。

听说朝鲜课本里还有百姓翻山越岭把自己珍藏的高丽参啊、泡菜啊、狗肉啊,献给Fucked King和他儿子Fucking King的感人故事。领导走后百姓就是这么对我的,他们把珍藏许久的贾木许,侯麦,阁楼,东京热,红热,隐私,一一献给我,路过每一家店都要拉我进去坐一坐,问我能不能下次只通知他一家,这样其他那些不法商贩就完蛋啦。

就在我体察民情的时候,陈静馨最后一次出现在面前。夏日的蓝花长裙,无跟的银色凉鞋,两只耳环在她的卷发中似隐似现。而我蓬头垢面,被帽檐儿遮住脸躲在另两个男孩之间。她没有看到我,就像是她不知道定王府著名的头号线人就是我一样。我低着头看她走近,此时抬头会是个惊喜吗?我把左脚伸出一点,绊了她一小下。

我起身往反方向走去,我以为这会呈现形式上的美感,耍酷,仰头,打响指,生活又一次拙劣地模仿电影。我朋友问我认识吗,我说前女友,另一个说挺漂亮,我没说话。我想问她有没有回头,有没有喊我。她不会忘记我的背影,躬身,步调慢,学习阿尔帕西诺在《教父》的走路姿势。我知道每走一步便离她远一些。到拐角处我说你们先走,我找厕所。然后冲回去。

我注意定王府的每一抹蓝色。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是吗?陈静馨,你真是伤了我的心,你也曾回头望着我吗?你会看到那个愚蠢的假装自信的家伙吗?他以为在证明自己离开你也过得很好,他以为这样会稍显不痛一点,但他不好,他现在还在想着你,他就要从十四楼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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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长沙和前往北京之间我应邀参加姚远的婚礼,他是社交名士,好多人捧场,像春天里的火车站。郑婷婷不肯见我,我见到了张珏和员外。一片喜庆洋洋的气氛,新娘端杯,新郎祝酒,谁能想到原来只是八个月的婚姻。

“你们随了多少的份子?”张珏吃饱后问。

“五百。”

“八百。”

“这么大的事,这么好的交情,给这么少?”张珏感到很奇怪,“我给两千都怕不好意思。”

“太多了吧?”我多这嘴干吗?

“别说这次,就是明年离了再娶一个,我还给两千!”

声音有点大,全场停下来看,就好像弹一首不错的曲子,突然弦断了。

“再娶也娶我老婆!”

姚远是个好琴手,少根弦都能把日子过下去。我们都带着伤来看别人的幸福。我越来越喜欢阳性结尾,《恋爱宝典》三部分,我把分手失恋拿到前面来写,我希望相识和热恋这种美的画面留在后面。即使是失恋的篇章我也以婚礼来收场,虽然不到一年姚远就离婚了。

不说这个,至少此时是最幸福的那一刻。新郎新娘抱紧一点,不用怕,肚子的宝宝压不坏的,再近一点,笑一个,现在我问了啊,这么多人给你们作证,新郎先回答,不许犹豫,听好,你愿意吗?

Yes,I 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