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恋爱宝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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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失恋后你会怎么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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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电话问出版人同学最近中南大学有什么文艺比赛,我可以去当评委。两天后他回复我二〇〇一届毕业会演。我真喜欢他,什么都能搞定。对着镜子我第一次穿西装,还扎一条红色的金利来领带。这些都是宁波一民办大学送的,我参加过当地的一个校际歌咏比赛,他们许诺我一套农民企业家的行头,于是我很无耻地把他们学校那三个乱蹦乱唱的丫头评为最具舞台魅力奖。

西装没穿过,一到现场我就后悔了,红色西服黄衬衫,加一条白裤子,感觉像申奥的北京代表团。坐在下面极不自在,但是走运的是,我第一次听陈静馨弹古筝,更好运的是没那吹箫的。是不是描写一段她的琴音有多美妙,让你也感受一下,TATA?宋玉曰——《阳春》《白雪》,引商刻羽,杂以流徴。算了,我没听懂那玩意儿。我对这个一窍不通,就听见弦一拨拉就响。据说她那天状态不好,走了几个音。估计我穿着太独特,一上台就看见我了。但不怕,咱是评委,我串通其他人给她最高分。我这次可不要什么烂衣服,我希望他们会把她重新贿赂给我。

学生会,获奖者,评委,三方聚餐。我跟她旁边的人换了位子。我们都在装不认识对方,互相较着劲,装了有十五秒。

“你来干吗?”她先开口。

“他们请我来的。”

“你在炫耀你神通广大。”

“你们认识啊。”学生会的,不知道是什么部长在问我们。

“她是我女朋友。”

我被自己的话震住了。我是怎么了,那是我最虚荣的一个晚上。陈静馨说得对,炫耀。她是一钻石,我把她亮给每个人看。奇怪的是她并未戳穿我们已经分手了。始终以微笑默许。让我一度以为收复失地,回应每一个敬酒者。左手,举杯,右手握住她的手,我说中南太牛了,以后我俩婚礼也要在这儿办。我越喝越嚣张,他们提议不如先喝个交杯。我穿过她手臂躲过她眼睛,一口喝掉,然后她说她不会喝酒,满杯放回桌上。是不是被我搞砸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废掉了。结束后那人说陈静馨负责把老公送回去。什么时候升级了?我看了一眼她的眼神。我完了。

下车后她不肯上楼,我说那就在路边坐一会儿吧。有点尴尬,仿佛两个拍完吻戏的演员在后台撞着了。打着灯的一辆辆车在我们面前东西穿行。我十指换着交叉,头看地。

“你还好吗?”我问。

“不好。”

“对不起。”

我想点支烟,摸遍口袋想起忘在了酒桌。“你今天真漂亮,我穿得像红猪。”

她没笑。

我搓着手继续说:“我们还有可能吗?”

她摇头不语。

“为什么?”这是个多傻的问话,同为什么爱上我一样无从回答。

“我抓不住你。”

“是我在恳求你。”

“把你手机拿出来,”她说,“里边有多少人的号码?”

“五百多人。”

“有多少女生,多少男生?”

“这跟那没关系。”

“我想安稳你知道吗?”她说,“我希望我和我老公都生活得简单一点。”

“我们也可以。”

“我求你件事,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她消失在地下通道入口,我坐着不动等她什么时候从对面上来。原来耳后别着一支烟,我打着火,看见手表已经显示十一点半了。一个拄拐的长胡子老头儿过来问我要不要算一个。是不是他在那儿看半天了,就等着她走来赚我钱。我把红西服脱下来,说你要是觉得比我穿得好点,就送给你,谁都不容易不是?他试了一下,说难见我这种大福之人,免费给我算一个。我摆摆手,他却坐了下来,说我十八九少年得志,三年内消沉,待到二十七岁以后行大运,得吃几年苦。他又说了不少,全是专业术语,还是方言,我似懂未懂,却听得很难过。

陈静馨出现了,一条MaxMara的裙子在对面飘行。我站起身,隔道街跟着她向东走。领带卡得我透不过气,甩着头向下拽。小时候看日剧预告就有这个,失落而英俊的男人抓领带。那时候认为那么帅的画面放在自己身上如此滑稽。他是白衬衣套黑领带,我是红领带套他妈黄衬衫上面。一辆现代挡住她身影。陈静馨!我大喊她一声,这些我都可以不要!

给那些立志把小说写成电影高度的优秀作家一些示范:

慢放:手机离手,跟拍,手机划过向西行驶的现代,落在一双女式高跟鞋前的十米处。整个过程消音无声,落地时做出玻璃碎片的声效。

重放:特写女孩听到声音的回眸表情,现代轿车挡住她的视线。她向上望去。机位拉高,空中一个高抛的手机入画,机位渐渐再高,画面底部出现摇摇晃晃的男孩。

特写:女孩脚步向前,镜头拉出一双女人长腿及散落路面的手机零件。张王李赵等不同姓氏以幻灯动画的方式照在路上,以表示电话簿的破碎。女孩脚步慌忙后退,一辆驶过的汽车将手机零件全部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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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沙杂志做版后我在家睡了两天,也不是睡,就像我现在这样,躺下,睁眼看着天花板,不敢合眼,眼皮成了悲剧电影的大幕,一闭眼就上映令人感伤的画面。没人找我,要不就是找不到我,手机不在真好,连时间都不要想。

一天风和日丽,打算去公司看看,出了门我找太阳在哪儿,以确定是上午还是下午,走到一半我忽然担心万一是周日怎么办。U型转弯,我又回去看眼泪电影了。

直到一个雨天我又去了公司,看来不是周日,大家都挺忙,不过看见我还是令他们愣了几秒。我去找老板,他特别激动,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讲。我问他今天是几号,接着我算了一下。

“有二十天没来了呀。”我说。

他咚咚点头,像是下巴串根线,有人在下面拽似的。话没说出口,他还是不能平静。我说我先讲吧,这段时间我不是很负责,工作耽误了很多,请您原谅我的失职,给我个机会,让我辞职。这些可能超过了他的预期,他一下有点拘谨,打开抽屉开始数钱。

“该您了,老板,”我说,“您不是也有话要说吗。”

“那我就没事了,”他又数一遍钱,“把工资给你。”

下楼后雨停了,琢磨着买个好点的手机,让我下次舍不得摔。三星搞促销,存双倍售价的话费,把手机送你。一下子存一万多话费算贵的了。手续麻烦点,柜员还得填张表格,我在旁边看得无聊。

“这个再摔可就心疼了,是吧?”我说。

售货员看我一眼,叮嘱我:“记住,话费要一年内用光。”

但是谁的号码我都没有,打算上MSN去挨个问。熟不熟的第一时间拨过去,反正四海之内皆兄弟。Hotmail有几封未查收的邮件,有两封信是垃圾邮件,问我周末哪儿度假,不行就去他们那儿,单身美女多。这让我想念脱光会长。另一封也挺垃圾的,信用卡催账。不还不还就不还,新号码也不告诉你。最后一封是何员外发的,标题是《郑婷婷出事》。我慌乱点错键,破逼电脑又死机了。我拍了几下,硬关机,再重启,内心还真诚地祈祷:员外在开玩笑,他一直都挺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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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张珏他第四本书打算写什么。我是想跳开话题,不想再听他唠叨他和榜眼那点事。大家都恋爱,大家都难受,个中甘苦自己清楚就好了。与恋人分离的痛苦令他构思的下一本充满了悼歌的色彩——《捷克和斯洛伐克?捷克斯洛伐克!》。虽然他已经自学捷克语和斯洛伐克语,但是,他还要创立一种把这两种混合的语言来写作,他希望它们的心还在一起。

“前提是,除了我本人,任何人都不能看懂,有一个能读懂的,我就失败了。”他对我倾诉着他的文学野心,“非常难,两种语言有些词是一样的,这样,即使混合使用也是这个词,我在考虑倒着拼。”

“明白了,还是讲你女朋友吧。”

“好,我们同居的时候我就准备这本书,但是,她的离开影响了我的状态,不过倒是启发了我,创造一个结合一体的语言,没有雌性和雄性之分,永远也没办法把二者拆开。”

“讲你女朋友!”

好,我猜那女孩跟我的感受差不多,有一天照镜子发现已经不崇拜他了。这玩意儿不像爱,爱可以很持久,有一种绵延的连续。而崇拜是没感情的,它只是一段时间的思想印迹,你一思考,思想就变化,崇拜就没了。TATA,你肯定也认识很多这种人,长大了成熟了,都没敢承认五年前,在青春期时居然还崇拜过这个那个。陈静馨就是,她一长大我就完了,明日黄花。张珏女朋友也是,明白吹气球比拍摄气球好玩,蹦迪比睡坟场有劲多了。这是她最后一点商讨余地——她的昨日偶像能不能被她影响,正常一点。

她要去酒吧,他不去,那她自己去,他打她,她就去,他还打她,她就去,那早点回来。第二天亦然,第三天亦然,后来干脆不回来了。他去学校找她,同学们都在上课,他坐后排等,盯着她背影。由于他太胖了,所以很快就睡着了。揉揉眼睛,咦?那位子空了。

他第一次进了酒吧,他讨厌这种环境,除了睡眠不可回避,他不愿脑子在清醒的时刻发生任何麻痹或停止运转。他找个地方坐下来,一脸迷茫,早知道里面灯光这么暗,谁也看不清,他就不来找了。一个女孩过来问他能不能请她喝杯酒。她想同他聊聊这么胖的人来酒吧干吗。他的回答简单干脆——没钱请你。

“真酷,”她说,她还没见过能拒绝她美貌的呢,“那我请你喝一杯。”

“人类史上唯一的亮点,就是美国的禁酒时期。”

“什么时候?”

“我坚信。”他指着舞池说,“二百年后这种单调枯燥的发泄将被淘汰。”

他手指着,却迟迟没放下来,那边一对男女搂在一起跳贴身舞。他说声对不起,奔他们走去。

“真酷。”女孩自语。

她看见他在背后给那男的一脚,那女的看见了去拉他,反而束缚了他的双手,男孩把他一拳放倒,一脚又一脚地踹在那胖子酷酷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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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到北京并没有马上被录用。杂志社要去泰国度假,听上去就是去集体买春。主编安慰我,既然我是为工作来的北京,那他绝不该让我失望。我也是,我舔舔嘴唇假模假样地说,我也不令你们失望,你们放心去泰国看人妖吧。他问我在北京住得方便吗。我说不方便。啊,他你妈装没听见。我说住得不错,可好了。

可好了,我住一朋友家,女的,以前还搞过,现在不搞了。我真没辙了才住那儿。估计她也烦我,都不搞了还赖这儿。房间不大,八平米,床就占五平米,我们天天腻床上,也不说话,像金基德的电影,没对白,就剩画面了。有时候她睡,有时候我睡,有时候我俩一起醒。就一笔记本,一个号,谁醒来谁连连看,要是都醒来,就是她玩。没办法,房子是人家的。有天夜里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念刘妍,还有点伤风流鼻涕。我看她睡得真香,心里不平衡,就把魔爪伸向她的胸。她扣住我手腕。我并不屈服,伸出另一只魔爪。

“你丫歇着!”她严肃起来,“老娘这月吃素!”

她是汉族人,信藏传佛教。有个法名叫扎西什么的。我坐起来,打开电脑,琢磨着给刘妍发个邮件,把这些讲讲,说我这个室友在中戏教戏剧理论,以前见一次搞一次,后来她想试试结婚什么感觉,大上个星期跟一伯克利的戏剧结构博士领了个证,人家去了USA,她自己留中国改吃素了。H—A—H—A!不好笑,也不合适。我把这段删了,写我想你之类的,写写情绪上来了,更加伤春悲秋哭战国。看看窗外,可不,北京秋天就要过去了,树叶都落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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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开卷考试,给我一个艺人资料,做一个采访,如果上版,我就会合格录用。他们管阅读百度搜索叫做功课,采访问题就是从这里来。我要做的第一个采访是——世界真他妈巧——模特点点。

我第一次被甩后就自我疗伤,想老子好好写,以后写牛逼了,让你打开电视、翻报纸、上网,全是我,后悔死你。做一晚上功课我知道这感觉有多恶心了。装模作样,列几个问题。我听过《今日说法》制片张绍纲讲,你相信这是真的,才能成为好的记者。可是我全不信这些资料,心想应该砸了。

地点约在国贸的哈根达斯。她经纪人带她进来,说这是采访你的记者。她说好,坐下来,摘下太阳镜,问我要喝什么。高傲的姑娘。这时她才看我一眼,傻了。

“上面空气好吗?”我开始了。

“不好,我经常坐下来呼吸。”

“你公司说你没谈过恋爱。”

“对。”

我对着她笑,“真的没谈过恋爱?别说你还小。”

她得戴上太阳镜,不然表情就绷不住了,“真的没有,还没有喜欢的。”

她经纪人在她旁边翻杂志,耳朵却仔细听着。我们事先沟通过,她有权干涉可能会对艺人有负面影响的访问内容。

点点悄悄将冰激凌移到桌沿,左臂支起来架着头,右手从臂间空隙穿过去,轻轻把冰激凌推下去。

“你怎么搞的?”点点起身冲我喊,“外套都脏了!”

“坐下!”她命令,“怎么教你对待记者的?”

“五点还录节目,我不采了。”她说,“我要去干洗。”

她拿起外套,叫服务员过来清理,一再对我说不好意思,点点还是小孩子。我说没事,我让点点在这儿继续接受采访,您可以先去洗外套。

我俩看着她出门,点点活跃起来,“你怎么跑这儿来啦,你这两年都在干吗?”

我关掉录音机,从包里掏出一个袋子。她接过来打开,一双内增高鞋垫,我们三年前在北京路一家杂货店买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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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珏有把枪,黑市上五千块买的。我说你别当我是天天看新闻联播的傻子,这玩意最多五百,还送六发子弹。他不服软,说他买得急。有多急?爬起来走出BBF,拐个弯就买了。

他又回原来那桌子,那女孩还在,他端杯长岛冰茶放她面前,请你的,他说。又走进舞池,找着刚才那小子,抓住他的手让他摸摸怀里的枪。

“跪下,”他语速温柔而平静,牵着榜眼的手到自己这边,“这是我女朋友,我请你答应我,以后别碰她。”

有点暴力美学的意思,讲完话张珏就抽他一耳光,出脚踹他。一脚接一脚,同时又问围观的人你们能帮帮我吗。差不多被打者也肿成自己这么胖,他觉着踢得差不多了,去吧台拎两个空酒瓶,抓起他头发,左右太阳穴各拍碎一个。

“还能听得清我讲话吗?”他轻声抚慰他。

那男的,满脸是血,没动静。

“得想办法要你清醒过来。”

“听,听得清。”

“那早点回家吧,这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呢?”他站起来,把手里的碎瓶口扔掉。

整个过程都是他拉着榜眼在做。他把榜眼推向活死人,对她说明天我还来,但你不要再来了。他转过身,走到那个惊魂未定的长岛冰茶女孩面前,拉着她出了BB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