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维也夫继续往前跑。
武装的群众跟在他后面跑着。
临时政府的房间。部长们还是围住桌子坐着,阴沉沉的样子。
“加特奇纳!加特奇纳!加特奇纳!”电话机旁,那个军官还在单调地喊着。
所有在座的人们中间唯一保持着饱满精神的鲁特柯夫斯基,招呼一个军官走过来。
“送给卫戍司令,赶快!”他命令说。
“加特奇纳?”打电话的军官高兴地喊了起来。“加特奇纳!”
鲁特柯夫斯基跑到电话跟前:
“拿过来!”
但是军官已经把话筒交给那位留着骑兵小胡子的将军了。
“加特奇纳!加特奇纳!”将军用低音说。“告诉最高司令部……”
近处手榴弹的爆炸声。部长们都跳了起来,惊惶地看着门。
沉默。
鲁特柯夫斯基踮着脚跑到门口,迟疑了一会,然后很快地把门拉开,又连忙关上。
又是一声爆炸。
“镇静!”鲁特柯夫斯基喊道。
他向办公桌走去,一面继续说:“镇静,镇静!……”
部长们聚焦在桌子周围,互相紧偎着,像羊群一样。
“镇静!”鲁特柯夫斯基歇斯底里地大声喊叫。
部长们站在桌子周围,每一个人靠着自己的椅子。谁也不坐下来,全都紧张地看着门,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愈来愈显得威严可畏的人海波浪声。
在这汹涌的浪潮中有“乌拉”声,脚步声,呼喊声,这些声音混合成一片强有力的吼声。
近了……更近了……
最后,巨大的门打开了,武装的赤卫队员、水手和兵士像一股愤怒的洪流涌进房间里。马特维也夫在他们中间。
几秒钟之间,人群把房间挤满了,把部长们紧紧压到桌子跟前。他们站着,被激动万分、怒火中烧、斗志高昂的人群包围着。
“安静点,同志们,安静点!”马特维也夫高声说。“同志们,安静点!”
如果不是马特维也夫,部长们至少要被痛打一顿了。
部长们也了解这一点。他们把双手举起,惊惶地环顾四周,紧靠着桌子。
马特维也夫脱下他的帽子,放到桌子上,把手枪搁在帽子上边,摸出梳子,照他的老习惯,安闲地梳梳头。
危险的时分过去了。部长们了解,最初的激动已经平息下来,谁也不会杀他们,谁也不会打他们了。他们垂下手,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竭力装出独立不倚、庄严稳重的样子。
马特维也夫说话了:
“临时政府各位部长先生,我用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名义……不过请安静点!……宣布你们临时政府人员已经被捕。”
部长们愤怒地跳起来。
“根据什么?!”一个人喊。
“谁给你这个权力?”另一个人喊。
“这真是岂有此理!”又一个人喊。
“安静点,公民们,安静点,”马特维也夫用善意的责备和安慰的口吻说。“一点可怕的也没有。无产阶级革命实现了。把你们的证书拿出来!……”
他和部长们说话,像和淘气的孩子们说话一样。部长们迟疑不决。
马特维也夫转向鲁特柯夫斯基。
“您的证书!”他已经用命令的口吻在重复了。
鲁特柯夫斯基冷冷地注视着马特维也夫,从侧面的口袋里摸出一个什么证件,愤恨地用力往桌子上一扔。
“拿去!”他轻蔑地说。
但是,马特维也夫对于鲁特柯夫斯基的挑衅行为毫不在意,他只顾冷静地收缴其他部长们的证件。
“暴动的奴隶!”马良托维奇恶狠狠地嘟囔着。
群众立刻动起来。传出威严的声音。
“喂,喂,你这家伙住嘴!”一个水手用步枪向马良托维奇晃了一下,高喝道。
马特维也夫举起手来叫大家安静。
“安静点,同志们,安静点!……您的证件!”他命令马良托维奇。
“拿去!”马良托维奇把护照交给马特维也夫。
马特维也夫特别注意地打量了一下马良托维奇,拿他的护照另外放着,用手枪压住。然后他把所有其余的证件收起来,积成一大叠。他伸直了腰。
“喂,公民们,”他说,“你们的公事完结了,从现在起,直到永远。”
“你确信这一点吗?”鲁特柯夫斯基用讽刺的口吻问。
马特维也夫转过身来。
“是的,”他坚定地说。
远处的爆炸声……
斯莫尔尼的过道。有一扇门打开了。瓦西里和几个水手急急地走进去。他们大家用手挽着,组成一个链条,把过道隔绝。
这时候列宁,跟着是斯大林和捷尔任斯基,出现了。
“列宁!”一个赤卫队员惊呼道。
“列宁!”人们接着喊。“列宁!”
人们顿时涌到这里来。列宁还没有来得及走几步路,他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群欢天喜地的人们。瓦西里和水手们很吃力地抵挡着挤压。
欢呼声:“列宁!”“列宁!”“乌拉!”“乌拉!”震动着过道的拱顶。
列宁没有期待群众这样如疯如狂的表现。他甚至停住了一会,转过身去。他有些尴尬。他困窘地微笑着,耸耸肩,似乎在说:“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确实是列宁啊。”
他很快地转过身去,沿着过道向斯莫尔尼的大厅走去。人群一面欢呼,一面跟着他蜂拥而去。
斯莫尔尼的另一条过道,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水手在站岗。
从斯莫尔尼的深处传来愈来愈高的“乌拉!”声以及“列宁!”“列宁!”的喊声。
站岗的水手立正。列宁出现了。人群跟着他冲过去。水手行军礼。
列宁走着,高兴地紧蹙着眉头,有力地把双手别在背上,身体稍微有些前俯。他好像背负着一大堆凝结成块的巨大而沸腾的精力。他像革命的化身行进着。
欣喜如狂的群众,像大雪球似的,愈来愈多地裹上去,跟着他向前滚动,挤满了整条过道。
斯莫尔尼的大厅挤满了人。人们可以听见从远处传来愈来愈响的喧哗声,大家转过身去看着深处的门。
大厅的门打开了。强有力的“乌拉”声和欢呼声冲进来。
列宁出现。
列宁在座位之间的甬道上走着。一排一排座位上的人站起来。从过道里传到这里来的“乌拉”声,得到了全场人的呼应。欢声如雷。列宁向讲台走去。
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的主席团坐在主席台上。
列宁和紧紧地跟在他后面走着的战友们,并不做出任何要把这个主席团赶走的表示。他们向讲台走去,群众的“乌拉”声跟着他们冲过去。
但是这个涌向主席团的浪潮,把社会革命党人和孟什维克都冲掉了。他们离开主席台,在通道里的某个地方消失了。
不知是谁拿来的“全部政权归苏维埃!”横幅大标语高高地在讲台上方展开来。
全场继续为列宁鼓掌。欢呼声久久不息。
站在主席团桌子后面的有斯大林、捷尔任斯基、加里宁、斯维尔德洛夫、乌里茨基和其余的人。他们也都向列宁鼓掌。
大厅里有农民、工人、兵士、水手。有俄罗斯人、乌克兰人、乌皍别克人、白俄罗斯人。他们都怀着无限的敬爱看着已经高高地站在讲台上的伊里奇。
那个长着普通圆脸的青年农民别其卡,挤到最前排去。他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现在看见列宁是什么样子了!他看着列宁,张大着眼睛看着列宁。渐渐地,快乐的微笑使他的脸放出光彩,变得不可辨认了。
“一个平常人!”别其卡惊喜地高声说。
列宁想说话,但是不可能。人们还在继续高喊着“乌拉”。
列宁知道,这个欢呼声,不仅是对他喊的,这是对伟大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喊的。人民现在向他祝贺,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庆祝自己千年的幻想终于在今天,在几小时之前实现了。
列宁看见,在这讲台的附近,在成千的人群中间,瓦西里正在和大家一起注视着他,向他鼓掌。瓦西里,这就是两度救过他的生命的人,就是可以毫不思索地为他而死的人,就是并不为自己的忠诚而要求什么的人。这是千百万人中的一个,这是革命的一个小兵……
列宁从讲台上弯下身来,伸手给瓦西里。瓦西里用双手抓住伊里奇的手,热烈地,但是很珍重地握着它。欣喜的眼泪润湿了他的眼睛。这是瓦西里在他整个艰苦的劳动的一生中所得到的最大的奖赏:列宁在这样的时刻找到了他,并且和他握手!
列宁站在讲台上。他再次向欢欣鼓舞的全场的人环顾一下,有力地把一只富于表情的手伸向前面,全场顿时沉默下来。
“同志们!”列宁说。“布尔什维克一直所说的必须进行的工农革命,成功了!”
这一刹那间静寂下来的全场的人又被强有力的“乌拉!”声所撼动。有人唱起《国际歌》来,成十、成百、成千的声音接上去,唱起了这首心爱的歌……?
列宁站在讲台上,伸手向前,好像是在指示着通向幸福的未来的道路。
《国际歌》的歌声响彻云霄。
原载《﹤列宁在十月﹥与﹤列宁在一九一八年﹥》,新文艺出版社1956年版
署名:林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