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梦中醒来,脖子生疼。第一眼便看到了小波,起先她并没有注意到我正在看着她,就这样1分钟又一分钟,好想时间静止了,又好像有无限的时间够我挥霍在这件事情上。她倾泻下来的头发漆黑柔软,好想我的痛苦一样无声无息。她精巧如天工般的鼻子和性感的嘴唇,我始终怀疑性感这个词用在这里的准确性,但是确实足够魅惑人心。
“怎么?”小波发现了我贪婪的目光,好像面对着一只构不成威胁的小狼。
“不,没事。”我直起身子,偷偷地注视着她粉色的手指。如果不是有一种叫做臆想之美的东西存在,此情此景绝对可以俘获大多数人的心。多亏了我无时无刻不拿着心中那位来自天外的女神与小波进行比较,才没有急着给这种鲁莽行为一个正当的理由。
然后她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比如一幅速写或者看一本叫《萌芽》的杂志。我庆幸她这么做,卑鄙的我不动声色的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你去么?”我鼓起勇气问她。
“你不去么?计划有变?”小波把眼睛瞪得老大,她侧着脸看着我。
“去。”谈话到此结束,我一直以为我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现在看来还差得远。
我在六点钟的时候站在后门等着小波,每到一周的这个时间我们就放下那些社会赋予的条框,那些简单的条框,简单到刚好把所有人都包含在里面,让人不自在,又无可奈何。作为从一个社会或者人类群体之外来观察的智慧生物,智慧的程度往往不那么重要,而观察的准确度显得更重要。我们就是在每周的这个时间一起去附近的书店,看看能不能把那些被社会抛弃的智者找出来,然后试着理解那些曾经不合时宜,如今却被奉为经典的思想。
我们最近醉心于波德莱尔的独特人文价值观,虽然有时候我们也认为他确实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们也曾迷恋过一阵子南欧风格的作品,或者苏联解体之后的作品,把那些富有韵律的邪魔教义般的语句抄下来,然后发现和宋词中那种所谓的不言而喻不谋而合。
这种时候我们感到享受,仿佛世界只为两个人存在。
但是小波没有出现。因为我塞着耳机听完了一整张专辑,《石玫瑰》不过如此,也有可能是我不太懂英伦摇滚,听这张专辑的时候我只觉得一般般,但是到底哪里让我觉得一般,我也说不上来。英国人向来就擅长留下想象的空间,我可能此时想象力不足。
这时,安雅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犯过的最严重的错误就是这个。不是说我之后因为安雅搞得生活一团糟,也不是我记恨安雅夺去了我五年的寿命。假如爱是真实的,几年的生命又有什么,大多数人都不能做到白头偕老,都会做寡妇或者鳏夫。我指的错误是安雅早就代替了我心中那个形象。
我曾经和小波开玩笑说过,“男人跟女人正相反,女人在现实中更专一,而男人在内心里更加专一。”面对着我敲得老高的鼻子,小波皱着眉头。“此话怎讲?”。“女人心中的白马王子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变化很多个形象,尤其是两次青春期。”我看着小波皱得更加厉害的眉头,“而男人由于青春期来的很晚,所以基本上单一女神的形象会一只陪伴他许多年。”小波转过身面对着我,用她特有的轻蔑声调给我提出不同意见,“你这是想故意把青春期的生理幻想和内心中纯洁的情感理想混为一谈么?”我笑着把她脸上的头发轻浮的拨开,并且立刻遭到她的反击。
不过此时的神游并没有把我带离现实,我过于情感丰富了。
安雅站在我的面前,把我脑子里的臆想迅速的具象化。
“你来了。我担心你不回来了。”有一瞬间我怀疑她并不是在跟我说话。
“我在等人。”我只能老实交代。
“我知道,我告诉她了。”安雅说的我并不能全部听懂,她知道什么?知道我要来这里么?有几个人知道我每周都会来这里。她告诉了谁?我只能想到小波,如果是一道填空选择题,那么只有这一个选项。因此我一时语塞,站在原地。
“我想跟你聊一聊。”安雅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和路过的人打招呼,一点令人不适的情绪都没有。这确实是她的特长,之后我迷恋了很久。
“谈?”实际上我并不真正认识他,只是在阿虾组织的一次聚会上见过她,也许就是那一刻她的形象映照进我的大脑,进一步完善了我心中的那个完美形象。
我几乎是不听使唤的跟着安雅来到一间KTV。
“为什么来这里?我们为什么不找个安静的地方?”每到关键时刻,我总会利用我仅剩的那点理智提出昏头脑热的问题。
“听我说。”她把手指放到我的嘴唇上,我不知道我的嘴唇是不是性感,不过她的手指应该是性感的。
“一直以来我都很在意你的看法。”这是什么,我犯过什么错误么?我酒量不行但我从不喝醉,而且我也付不起什么真正的责任。
“你能体会,对一个人朝思夜想的感觉么?”我大概能体会。
“如果我渴望得到你的爱……”她语塞了,和我一样,但她表现的比我好太多了。
一切都太凑巧了,感觉不真实。但是由于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我们的尴尬气氛只维持了几秒钟。
“我对你做过什么么?”我总是擅长把一件浪漫的事情世俗化。
“我只见过你几次,但是我读过你的诗。”安雅看起来坚定又美丽,关键是她太执着了,执着的把我迷住,不能自拔。
“你要知道,我和你想的也许不太一样。”我不敢面对她的眼睛,我没有见过这么明亮的眼睛,她能看透人的心。
“我不在乎,你把这当成一见钟情,或者别的什么都行,但请不要为了拒绝而拒绝。”什么时候她靠得我这么近了,我都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和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
“也许你以后会后悔的。我有很多毛病,有些拿来在人前卖弄,有些羞于启齿。”这一刻我几乎已经把小波抛在了脑后,一个潜在的红颜知己被迅速归类为“好朋友”。
“我明白。所以你不用急着告诉我,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她温暖的唇最后征服了我,我脑子里面全是不沾边的想法。
然后我们一起在无人的街上重新做自我介绍,气氛融洽极了,假如这不是爱,那也做够称得上互相喜欢,并且不只是好感,而是对自己内心的追随。
“你知道么,其实我从很早以前就对你印象深刻。”这是实话。
她开心的像个孩子,“太好了,我还担心我是一厢情愿。那样就太难堪了,尤其是冒着被拒绝的风险。”
“不会的,谁会当面拒绝像你这么美的女孩儿?那一定是疯了。”我用手托住安雅的脸,“只是我们恰好都有好感。”
“那我们算是一对了么?”这发展快的让我眩晕。
“我想是的,我们可以试一试。”她同意我的结论。
之后我们拥抱在一起,在一个安静而甜蜜的时刻,仿佛上演了学校纯情剧目里一定会出现的一幕。如果天上适时的下点小雪或者正好有一片枫叶掉落在肩头,那就更完美了。
在我倒戈投降,彻底的沦陷的日子里,我感觉小波看我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起先我认为是一种失之交臂的失落感,毕竟是她没有按照约定来见面的。但是后来我觉得其实是一种含有一点失望和伤感的眼神。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我问她。
“因为失望。”谈话要到此结束么?在继续下去如果吵架了,我就收拾不了局面了。
“为什么失望?”但是我作践的本质再次替我思考了。
“因为你自己心里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说得很平淡,但是每一个字都让我痛苦难耐,不能遵从自己的内心,这比说我自大,无知,这些表面的批评更让我受不了,她确实最了解我。
“我还以为是你没有得到我爱,而恼羞成怒了。”我嘴真贱,真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她没有再理我。我坐在小波旁边,整个上午如坐针毡。
到了该走的时候,她起身要离开,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拉住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声音很小,但是恳求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我明白。”她没有回头看我,“现在能放手了么?”
“我们还能一起出去么,去做我们喜欢的事情。”我还是没有放弃。
“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我知道她的意思。“我可能会等你想清楚,也可能不会等你。”
之后我坐在无人的教室里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还是没有问她问什么没有来找我,听起来太像推卸责任了。
之后我们确实在等待着机会,直到安雅出国留学的那两年里,我在乌云山的雪地中。也许因为我认为安雅再也不会回来了,也许因为我认为我应该听命于命运的安排,也许是我自认为对小波的情感更加真挚。最后我在雪地里抱着她,那一刻仿佛抱着全世界。
直到我第二次背叛她。这一次算是真正的背叛吧。就好像那只鸟是来警告我的,而我向来都是个麻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