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绯红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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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小波

波:

见字如见人。日思夜想,请勿见怪。

其实我最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称呼你,我是否对我们之间的友谊产生了误解。我极力不把这种情感归结与是对你的某种向往。

首先我并没有得到你的某种应允,无论是正面或是侧面;其次,你也并没有要求我给予你任何态度,无论正面或是侧面。当然我也不记得是否有过旁敲侧击的问询。这表示,你并没有必要对我此种自寻烦恼的暧昧态度给于任何形式的迁就,无论出于自愿还是仅仅为了友谊。

人们总是希望友谊能够纯洁且可靠,然而总是最终事与愿违。这不怪他们,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革命道路总是千千万,难免出现分歧。每当人们故意找来一些牵强的理由证明在意愿之外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将人们捆绑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感觉莫名其妙,甚至觉得有些可笑,愚蠢的人类总是要屈从于欲望,而不能冷静的追随自己的内心。

而我此刻就如那千千万愚蠢的灵魂,做着愚蠢的事情。一封封的给你写信,在我看来即使不是大雪封了山,也多半会遭到你的无视甚至是嘲笑。

时至今日,写生的生活过去一半了,我的胶卷早就用完了,我既不能作画,又没有灵感写诗,只能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时下时停的雪。中午的时候,雪一般都会停,我就坐着这个洋灰台阶上看树林里面的小动物,有时早晨起来就有野鹿撞我的门。我从之前住的小屋搬到向南200米的一座水塔里了,那个小屋走风漏气,苦不堪言。水塔虽然荒废了,我们却惊喜的发现了一个破炉子。我就和胖子在这个炉子上烤土豆吃,非常味美。

今天早晨起来,胖子向我道别,他准备回去了,说话的时候两眼无神,生无可恋。令人烦躁的是,把他送下山后,我跑回驻地就感觉头晕眼花,直到现在还是浑身冷得要命,虽然我已经把炉子烧的很旺了。后来竟然有点发烧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我便裹了大衣和棉被靠着墙坐在门口看天上的云,自己会不会死在这儿。我不想让你同情我,不过我自己有点同情自己。先说我在门前看雪,雪花的形状比较饱满,用手接住一秒钟就化了,这个时间刚好叫人记住它。本来想看看云,总之天气晴了,温度会上来一些,可惜现在只能看雪了。

这时候有一只丑陋的笨鸟从老远的地方朝我走过来,简直趾高气昂,在新落成得雪地上踩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爪印。黑灰色的羽毛完全没有美感,我只好给它取名做灰鸦。因为它长得和乌鸦没有两样,只是嘴和眼睛是米黄色的,而且身上并不是漆黑的华丽羽毛,而是粗糙凌乱的灰色杂毛。这鸟真是丑的可以。不过它却走到我呆着的台阶上,表现的呆滞可笑。好吧,我们此刻就算是同类吧,至少你比熊瞎子可爱多了。

话说前一日确实看到一只狗熊,个头不大但是体力绝对在我之上,我想如果不是我正拿着一根烧红的火柱摧残一棵小树,显得暴躁又低能,何况它正在追逐的猎物比我要肥美一些,我可能就需要向它证明一下高等动物生存的决心了。最后我在和野猪的较量之中败下阵来,重新回到屋前的台阶上。我把这里打扫相当干净,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靠着我坐下,我们一起喝完剩下的高粱酒。这种酒有点甜味,很好喝,但是非常容易醉。

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多了,请不要见外,我已经快两天没有见过其他人了。

我准备一会儿就把信塞到山下村子边的邮筒里,然后继续期待你的回信。

甚至有点不清了,我睡一会儿再去吧。

盼回信,思念中。

默12月31日

亲爱的杨默:

我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给你写了这封信,一直没有收到你的信,直到上一封,你呆的什么鬼地方会连信都寄不到。

前几日我收到了你了来信,感到有点担心,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和大部队走散了?

你为什么不离那些动物远一点,什么都要弄个清楚,其实大多数时候远远的观赏更符合一个艺术家中立的本质。

读过你的信,我对于你表达的那种难于言表的情感有一定的认识,只是我觉得,你声称的为了纯粹感情,纯属胡说八道,这类似于冠冕堂皇的说出“敦伟大的友谊”这种瞎话。我觉得你只是在开玩笑。

假如换做我,我一定会当面提出,不会给误会留下借口。我的意见是,我们的友谊称得上真诚,但还不至于伟大,因为你似乎比我更自私小气一点。而且你很不直率,说话遮遮掩掩。我倾向于我们可以更进一步来探讨人生的意义和事物的本质,也不必过于追去语言的准确性。有几次我觉得即使只是讨论比如村上春树或者乔治威尔斯,我也能大致了解你更像表达的主观情绪。我视人类的情绪为艺术的最终能源,只不过你一直在浪费。

很显然你不适合把全部精力放在一件事情上,比如诗歌和文学,你太容易用力过猛,你很容易在任何你感兴趣的事情上做到优秀,却很难再进一步,你更像一个博物学者。而我更愿意穷极一生来做一件事情。

之所以要说这些话,是因为我担心你对我的情感和我对你的情感并不对等,假如你的热情散去,我该重新把你摆在什么位置?我建议我们保持现状,或者稍微更进一步去探讨一些本质的问题看看我们是不是值得彼此付出。也许以后再来探讨这个问题比较合适。

最后,我和啊虾商量了一下,如果过几天再收不到你的信,我们就准备去营救你。

待在你认为安全的地方,别一个人待着。

想你。

波1月4日

啊虾把这封信递到我的手里,看着我把信看完。屋子里空气质量不好,烟囱有点漏,我这几天都是睡在窗户边上的。

“默总?”啊虾困惑的看着我,“你为什么不干脆跟她表白,看着你们两个真的特别难受。”他背起我的背包打开门。

“这跟你说不清楚,本来我觉得文艺女青年是最容易搞定的,可是越是相处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给被子打包被阿虾阻止了。

“全是跳蚤,不要了。你这跟发配充军似的,哪像个写生的?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男男女女才像是来玩的。”

“这不好说,我觉得这一趟太不值了。”

“也不见得,单说小波这件事我觉得还算值,去哪找这么真挚的友谊啊。”阿虾一脸怪笑。

我们出门的时候,小波就站在外面,在雪和泥形成的山路上,在破水塔门前的树荫下,在温暖的阳光中,我第一次拥抱了她,好像一放开她就在也找不回这一刻似的,我一直抱着她,直到她推开我。

“同学,请你无比矜持一点。”小波脸上露出无法形容的笑容,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的头发上,他的眼睛上,我们相视而笑,幸福不过就像此情此景,还是单纯些好。我想再次拥抱她,她拒绝了我,但是我们把手拉在一起,以证明这富含着真挚感情的纯洁友情。阿虾虽然为我们高兴,却要背着我塞满了各种垃圾的背包。

我们算不算是处于恋爱关系?通常我们都不大喜欢这种带有条框的分类,只不过,现在彼此都好奇对方的真实想法。

“我是初恋。”我隔着桌子在火车上对小波说。

“我也是,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的感情。”小波比我要诚实的多了。

我们谈诗歌,谈艺术,又谈到这次旅行,有多少人年纪轻轻可以和自己心仪的人一起做这样一次旅行。

“你是不是每天都盼着我们来接你?你个笨蛋总是干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小波对我说。

“但是我觉得这样刚好,我只有一床被子,你来得太早我们便要一起挤着过夜,这对你对我显然意义是不同的。”我吐一下舌头,上面还有这段时间长的口疮。

“笨蛋。”小波望着窗外白色的田埂和渐黑的夜色飞快的向后逝去,显得很平静。我喜欢她的平静,让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都是有价值的。

我躺在卧铺上睡不着,总有光从窗户招进来,车轮总是和铁轨碰撞在一起发出让人烦躁的声音。我害怕我是出于一时的孤独感或者一种冲动才对小波产生了感情,没有一次像电视里演的那种表白,始终觉得那里不对。

“小波,睡了么?”我小声问她。

“没?”小波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她伸出手握住我的手。

“你说我们这算是爱么?”我绝对是神经病,这样问会显得对感情不够真诚。

“也许吧。”但是小波却能听懂我的意思。“也许以后就能称得上爱。不过现在我还是有点……。”小波在黑暗中看着我,“我得消化一下。”

“好的。”

在黑暗中,我看到我的脸,小波始终都没有犯什么错,她一直都是我的知己,我的挚友,现在她也可能会是我的恋人。这让人心情舒畅,如果是别的什么人,我也许会紧张吧?我这样想着,在黑暗中望着她,正如她望着我。

当我们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阿虾突然站起来站在我们中间,“你们差不多点,让我睡会儿觉。”我们几乎是同时笑出声来,不过声音很小,周围都是熟睡的人,我们不想把他们吵醒。

我睁着眼睛,看着上面的卧铺,我想到那只鸟。黄色的嘴和眼睛,难看的羽毛,雪地上的脚印,它走到我旁边啄着我的鞋,还咬住我的大衣边。可是我并没有吃的东西给它。它看着我,有点傻,又包含着一种无助。这就像我的命运,一直在瞎折腾。我转过头,看到小波似乎已经睡着了,我觉得我是不是有点冲动了,我在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现在我希望不会把这种感觉带给小波。

很可惜我没能做到这一点。假如再有一次机会,我一定奋不顾身,不让她再受到伤害,尽我所能的陪在她身边。

想抽颗烟。脑子里似乎浮现出一首诗,似乎又什么都没有。诗人,真是一种喜欢自虐的动物。

第二天,我们回到了自己的城市。我送小波回家的时候,看到她的眼睛如我初次相遇般的平静,那种纯粹的感动,我永生难忘。看着她上楼的背影,我想起那个拥抱,想起我们的手握在一起,我现在准备好为她赴汤蹈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