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船熟手,江上行得飞块。傍晚到个稍热闹的镇上,韦江停船采购食物。武安平诸人早耐不得船上摇晃,也都落地散心,只萧老独留在船中饮酒。
镇在江边,靠江的数家酒楼,窗子就开在江上。几人选了一家离码头最近的小店,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大桌坐了,武安平道:“好久未能坐下好好吃顿饭了,今日要放开吃喝。”说罢,点了一桌的饭菜,还有三坛酒。李婧、柳长吉先给付君可夹了满碗的菜,付君可却是手也不抬,转头痴痴的看窗外船来船往。武安平见了,心中烦闷,为自己与赵山河各满上了一大碗酒,一碰碗,先仰头干了。落碗时,见阮轻云也是不吃,只往楼下看去。武安平顺了她目光,见是店老板一家三口。
老板娘是个微胖的年轻女子,白白净净的鹅蛋脸上满是怒色,手中倒提了一把扫帚,双袖捋得老高。一个三四岁的娃娃,长得很是乖巧,头上扎着个冲天小辫,躲在老板身后,探出脑袋看着老板娘,口中哇哇直哭。然他哭声虽大,脸上看了也着实委屈,却始终未见落泪。老板夹在中间,一手向后护了小娃娃,只是对老板娘陪笑,一张黄铜色胡茬面上,满是讨好。楼下无客人,老板娘声调便大了些,怒道:“偏是晌午不睡,吵闹着也不让人睡,现在正是忙时,爹妈都脱不开身,反而哭着闹着要瞌睡,哪个有空哄你?这会子睡了,夜里又闹到三更半夜?”孩子哪里会同她讲理,一句不听,只是躲在父亲身后哇哇干嚎。老板终是不忍,不顾妻子埋怨,自转身一把将孩子抱在肩头拍哄。孩子到了父亲肩头上,即刻止了哭,一双眼扑闪扑闪盯了母亲看,老板娘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嘴里嘟囔一声。想来是真的困了,那娃娃不顾四周喧嚣,伏在父亲肩头,一会便睡着了,就是睡着了仍还是梦中喊了两声要吃糖人。老板对了老板娘得意一笑,却换来老板娘嗔道:“孩子这般娇气,还不都是你宠的。”说罢用指在老板头上用力一点。老板也不躲,只是嘿嘿憨笑。老板娘又白了他一眼,还是将睡熟的孩子轻轻接过,抱去里屋了。
此时,韦江进了店中,在楼下对众人招招手,武安平喊:“老板,结账!”老板憨厚一声应了,快快的跑上楼来,见桌上酒菜几未动一般,道:“客官,可是这菜不和胃口?”武安平苦笑摇摇头,掏了一锭银子出来递与他。老板连忙摆手道:“饭菜做得不合客观胃口,饭钱我怎好意思收?”武安平苦笑道:“非是老板手艺不好,只是我几人不习惯船上颠簸,身体不适,实在是没甚么胃口”哪知老板仍是摆手,道:“这锭银子太大,小店找不开。”一旁阮轻云忽然轻笑道:“老板,你儿子好生可爱。”听人夸自己儿子,老板心里开心,挠头嘿嘿憨笑。阮轻云又道:“银子收下,不用找了,余下的给孩子买糖人吃。”老板还要推辞,然众人都已快步下了楼。
江中行了几日,一路平安无事。众人白日就在舱中歇了,晚上才到甲板上透气,除了些许晕船,未有不适。付君可自上船起,吃喝都少,一言不语,谁人劝了也无用。
此夜与往日一般,韦江将船泊在江水平缓处,众人安歇。夜中,阮轻云心中忽觉烦闷,辗转反侧不能眠,舱中无窗,黑漆漆更觉压抑,她便索性披了衫,轻轻上了甲板。皓月当头,江明如镜,竟见武安平孤身一人,早立在船头。阮轻云款款走到他身旁,武安平已转回头,轻轻道:“江风甚冷,阮姐姐莫受了凉。”阮轻云点点头,轻轻一笑道:“安平睡不着,是在为何事烦忧?”武安平沉吟不语。阮轻云也不追问,上前两步,同他并立船头,盯了江面痴痴看着,轻声道:“平凡人未必便不快乐,平平淡淡,一辈子未必会经历一次厮杀,同家人守在一起,不得也不失,岂不也好?”她抬头望了一眼武安平,见武安平仍是不语,又道:“一路走来,死了这些人,付了这么多代价,又能得到了什么?如果现在已有的,不能让安平你满足,证明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但想要的未必便很快就得到,这些不在意的事物,也难保哪天就失去了,悄悄的就没了。”武安平听了,猛然转过身,握住了阮轻云的手,惹的阮轻云亦惊亦羞,只见武安平注视着阮轻云,缓而坚定的道:“莫说这些傻话,珍惜的东西我永不让它丢了,等我们到了汴梁。我们再好好计较将来的日子。”阮轻云脸儿红红,闪闪的大眼睛与他对视着,笑着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