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再往西去,便是群山,一座连一座,无穷无尽一般。好在山虽陡,终有盘山路,能勉强行马,路上也有驿站供路人休整。众人早在京兆府备足了所需之物,又不着急赶路,一路徐徐前行,说说闹闹间,少去了许多辛苦,只是沿途景色太过单调。
正行间,忽然眼前一片开阔,见前方群山退避,让出一片开阔地,宏伟城池矗立中央,一条宽阔护城河绕在脚下,终是到了兴元府。众人见了此景,都觉心中畅快,马也行得快了,只是这下山的路,又足足走了一天。
早见城边长长一条人流,原来城门处,有十数官兵设了卡,但凡入城出城之人,都需经过细细盘查。武安平等人只得随了长队缓慢前行。
武安平走在前,先到了城门边,一个年长的官兵过来,盯了他面部,仔细看了会,道:“哪里来?到哪去,包裹何在?”武安平先行了个理,笑答道:“我们一行人,从汴梁来CD探亲,还请官爷行个方便。”说罢取了马上包裹,摸出些碎银,托在包袱下一并递了过去。
那官兵接过,悄悄取了银子,包裹便随手还了,围着马匹前前后转了一圈。武安平笑道:“怎的兴元府盘查如此森严。”那官兵眼睛一翻,道:“兴元府乃兵家重地,其中利害你们怎会知晓。”说罢挥手放行。十方,柳长吉,也都随后顺利过了卡,‘守缺’、‘杀人蜂’俱都藏于伞中,未被发现,省了麻烦。
关卡一旁,早站着一个相貌猥琐的青年男子,忽然见他抬手指了指人群,嘴里一声嘟囔,便有两个官兵顺他所指,突上前去。武安平,石方,柳长吉皆回头,见那两个官兵竟是冲向那男子打扮的阮轻云。
眼见官兵上前,伸手来捉自己,阮轻云一声惊呼。不等武安平等人抢回来,身后付君可一步向前,马鞭虚击,一声脆响,止住了两名官兵。娇喝道:“毛手毛脚,你们要做什么?”
那发令的青年男子,冷哼一声,领了两个随从,走上前去,付君可一看,是个瘦削男子,年纪轻轻,面皮发黄,眼窝深陷。那男子慢悠悠道:“抢上来也没用,本小爷对你没兴趣,小爷看上的是这男子打扮的美人。”说罢遥遥对阮轻云猥琐一笑,露一口参差黄牙。
付君可也是一声冷哼,道:“一见你这相貌,便知不是好人,果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再敢这般乱说胡话,打落你狗牙。”
那男子听了,仰头哈哈放肆大笑几声,盯了付君可,狰狞道:“听清楚了,小爷我是巴全德,我爹爹乃兴元守,在利州路,我爹爹是第一号人物,更何况在这兴元府辖内,凡到此间之物,便是入了小爷我手,凡我看上的,谁敢不予!何况有我爹爹坐镇一方,你们才得安乐,你们本应感恩戴德才是,难得遇见小爷喜欢的,还不乖乖奉上。”
周围人想必早知其恶,皆远远散开了,南宫梦向前一步,立在付君可身旁。
巴全德身边二随从,口中骂骂咧咧要上前,忽然被人从身后捉了衣领,不待两人反应,被身后那人生生提起,面对面一碰,‘砰’的一声,两人头晕目眩,面上鲜血直流,颈上被人放开时,已不能站立,瘫倒在地。
出手的正是武安平,见武安平转头,正向自己怒目而视,他身旁的石方也是满目怒火,巴全德不怒反笑,桀桀声可怖,道:“本就是给小爷抓去玩两天,便放了,你们却敢反抗,今日定叫你们死在兴元府。”
石方听了,哪里还忍得住,抡圆了臂,对准巴全德脸上就是两巴掌。巴全德不会武功,又仗着自己身份,料定不会有人对自己动手,站着没躲,生生挨了两耳光,被打得满口是血,扑倒地上,半响才见他回神坐起,摸摸了馒头一般鼓起的双脸,又惊又怒的盯了石方,竟住了骂。周围的官兵,哪曾见了巴全德挨打,大多惊呆当场,也有人迅速入城报信。
阮轻云上前,道:“安平,现今在他们地盘,小心吃亏,不如先避。”
武安平点点头,石方竟是又上前,撩起一脚,踢在巴全德胸口上,将他踢飞了出去,摔了个嘴啃地。
不想此刻已有数人,骑了快马从城中冲出。一人当先,未及跟前,先是马上扬鞭,鞭如乌蛇盘旋,向武安平卷来。付君可竟先出手,手一抖,一鞭甩出,两鞭空中纠缠一处,来人立刻勒马,将鞭用力一扯,不想手上轻飘飘的,扯了个空,用力太大,一个趔趄几要下马,此时付君可已借了鞭上力道,翩翩飞来,双剑一闪,直削那人面目。那人顾不得狼狈,借势翻身滚下马去,堪堪躲开,随后赶来数匹马几要踏他身上,马上人都是赶忙一勒,人慌马跳,失了气势。付君可脚在马鞍一点,一展双臂,如燕子一般又回到自己马上。
又两人抢出城门来,石方,武安平早迎上去,左右两人一人持烂银戒刀,一人持熟铜棍,与石方,武安平战成一团,这两人显然是军士,终日纵马沙场征战,马上操练娴熟,攻守有度,武安平两人竟一时讨不得便宜,巴全德被人扶上马,竟不回城,一拍马,直冲冲向阮轻云奔去,对那一旁柳长吉竟不瞧一眼。柳长吉本就恼他无理,又见他这番目中无人,心中竟也有气,将剑鞘一伸,直指巴全德腋下。巴全德反应本就慢,加之胯下马快,带了他急急往剑鞘上冲去。就听‘哎哟’一声惨叫,巴全德一声惨嚎,被戳下马去。
城内大片人马声传来,一将军模样的中年男子披挂冲出,伸了金鞭,直指武安平等人,喝道:“莫放走一个。”他身后数百人将士涌出,个个衣甲鲜亮,刃泛寒光,瞬间将几人围严。
打斗双方都停了手。巴全德经一戳一摔,伏在地上,两个兵士费力才将他担起,只见他耷拉头,手脚垂着,哼都不哼一声。
那将军见此,对着武安平等人咬牙怒喝:“谁人敢来兴元府作乱?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武安看清将军面目,反倒不惧,下马上前行礼,道:“巴叔叔,好久不见。”
那将军盯了武安,仔仔细细看了,‘嘿’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如此大胆,原来是你小子。”双目一翻,道:“本将正操练军士,听报有人城下作乱,打伤差人,你们年纪虽轻,捅的祸可不小。”
南宫梦听了一声冷笑,道:“兴元守之子,城门设卡,抢夺民女,才是为祸!”
那将军便是巴山虎,知子莫若父,此番又非第一次,他又何尝不知。他仍是冷哼一声,道:“若是犬子有错,自有国法家规处置,怎的轮到你们造次?”
巴全德挣扎不起,被人搀扶间,勉强指了阮轻云,嘶声道:“爹爹还何他们废话做甚,我已然被打的这般惨状,今日要定了那女子,断不能放他们走了。”
巴山虎面色一凝,回头瞪了巴全德一眼,喝道:“闭嘴!”
巴全德想来极为怕父亲,果然闭了嘴巴,一声不吭。
巴山虎摇头一叹,道:“犬子自作孽,该他受得,就此作罢。”不容巴全德开口,接着对武安平道:“但我有一事求于武贤侄,贤侄切不可推。”
武安平听了,点点头道:“巴叔但说无妨,安平尽力而为。”
巴山虎笑道:“武贤侄果然痛快!”,说罢一指巴全德道:“犬子年纪不小,正是娶妻之年,却因眼光太高,说的几门亲事都被他推了,难得竟在此遇见令他魂不守舍的意中女子,不知随行的这位姑娘家是何处,可否定下亲事,若是没有,我即日便下厚礼令人提亲。以我巴氏家门,定不会委屈了这位姑娘,犬子一片痴情,日后让他改了坏毛病,也是易事,望安平劝劝这位姑娘,千金易得,真心难求啊。”
武安平听得皱了眉头,正待开口回绝,先听付君可道:“此番话,怕是已讲过几百次了罢,这般娴熟。堂堂兴元府守,容自家儿子设卡夺良家女子不成,还要亲自来演双簧作骗,好不要脸。”
巴山虎竟被她说得一楞,继而双目一瞪,望了付君可切齿道:“你是哪里的野娃子,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南宫梦听了,上前昂头对视巴山虎,冷冷道:“付姑娘可曾说错半句?若是不对,反驳便是,问人来历,岂非词穷?”
巴山虎何曾受过这等气,若不是觉两年轻人神情不凡,定非寻常家子弟,早就发作了,便硬是吞下这口气,按捺了脾气,切齿问道:“小子报上名来。”
付君可先一挑眉,傲然道:“我爹付无辛,你可认得。”
巴山虎听了,心里一震,那付无辛虽无官职,却与当今天子私交甚厚,进出皇宫自由。京中流传,要做汴梁的官,先拜付无辛,这等人物,巴山虎如何会不知。然他面色不改,只是冷笑道:“好好。”
又听南宫梦朗声道:“我姓南宫。”
巴山虎听了,面上一滞,而后一声冷笑,转头向了柳长吉,道:“你这用剑的毛小子,一言不合便重伤我儿,又是何来历?”
柳长吉未料他竟开口问自己,喃喃道:“我是柳长吉,你必然不认得我。”
石方嘿嘿一声,上前冲了巴山虎笑道:“我说出一人你定然认得,他师兄是燕藏锋。”
巴山虎一张脸终变铁青,口中牙咯吱也是响了几次,终没发作,转头对武安平道:“事务繁忙,无暇招待,贤侄自便。”
说罢勒马掉头回城去了,其余人见状,哪敢多说,也都灰溜溜的担了巴全德去了。见他们去的远了。阮轻云向武安平问道:“这巴山虎你如何认得?”
武安平沉声道:“他本也是镖头出身,因性格暴躁,遇事太过较真,得罪不少人。有一次押了重镖,行到庆州,被当地一伙绿林劫了,一时想不开,竟要于路边自缢。碰巧我父亲路过,当时父亲年少气盛,听了他遭遇,为他打抱不平,单骑闯了那群绿林汉子寨中,以武服众,取了他镖物回来,还将自家武扬镖局旗子,插到其镖车上,那趟镖一路便再无人敢去碰。事后他找到家父千恩万谢,道家父为其一世恩人。其后征战四起,他同几位心腹投入了军中,收复巴蜀之地时,多由他潜入城中暗杀守将,一路军功显赫,现如今竟成兴元府守。”
石方狠狠道:“这父子二人留在此间,必然成祸害。”
武安平苦笑道:“位居兴元府守,有谁又能动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