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妖女”背后的妖质是什么呢?殷素素在爱情的感召下决定痛改前非,后来虽几经误会和诬蔑,却至死不曾食言。赵敏亦为了一个“情”字背叛故国,毫不犹豫地将郡主的华冠弃之路旁。蛛儿虽然想尽办法威胁张无忌盟下了嫁娶之誓,但是到了生死关头,还是劝他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
妖里妖气的语言背面是温柔,是善良,是如冰如雪的纯真。妖里妖气的行为背面是执著,是坦率,是无拘无束的天性。而她们之所以显得“妖”,是因为她们不会乔装,不会掩饰,不会虚伪,不会造假,与周围这个巳经习惯乔装、掩饰、虚伪和造假的大环境自然是太格格不入了。与之相反的是中期蜕变的周芷若,看起来俨然是一位天衣无缝的淑女,实际上诬陷赵敏,残害蛛儿,沉迷邪功,鬼话连篇。幸亏到后来她超越了许多,不然真对不起金庸先生赋予她的仙姿丽容。
说真的,如果现实条件允许,其实我是很想做一个小妖女的,像她们几个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旧矩是尘,常规是风,只要不伤天害理,“妖”一下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回头一想,无奈我没有什么厉害的武功,一旦“妖”起来,群起而攻我,我既无力出击也无处可逃,还是老实一些好。实在忍不住,就在心里“妖”一下算了。
刀爱
明媚的三月三如期来临。然而,三月三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却不是野外风筝飘飞的轻盈和艳丽,而是奶奶用刀砍树的声音。
“三月三,砍枣儿干……”每到这个时候,奶奶都会这么低唱着,在晴朗的阳光中,手拿一把磨得锃亮的刀,节奏分明地向院子里的枣树砍去。那棵粗壮的枣树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用饱含沧桑的容颜,默默地迎接着刀痕洗礼。
“奶奶,你为什么要吹树?树不疼吗?”我问。在我的心里,这些丑陋的树皮就像是穷人的棉袄一样,虽然不好看,却是他们抵御冰雪严寒的珍贵铠甲。现在,尽管冬天已经过去,可是春天还有料蛸的初寒啊。奶奶这么砍下去,不是会深深地伤害他们吗?难道奶奶不知道“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层皮”吗?我甚至偷偷地设想,是不是这枣树和奶奶结下了什么仇呢?
“小孩子不许多嘴!”奶奶总是这么严厉地呵斥着我,然后把我赶到一边,继续自顾自地砍下去,一刀又一刀。
那时候,每到秋季,当我吃着甘甜香脆的枣子时,我都会想起奶奶手里凜凜的刀光,心里就会暗暗为这大难不死的枣树庆幸。惊悸和疑惑当然还有,但是却再也不肯多问一句。
多年之后,我长大了。当这件事情几乎已经被我淡忘的时候,在一个美名远扬的梨乡,我又重温了童年的一幕。
也是初春,也是三月三,漫山遍野的梨树刚刚透出一丝清新的绿意。也是雪亮的刀,不过却不仅仅是一把,而是成百上千把。这些刀在梨树干上跳跃飞舞,像一个个微缩的芭蕾女郎。梨农们砍得也是那样细致,那样用心,其认真的程度决不亚于我的奶奶。他们虔诚地砍着,仿佛在精雕细刻着一幅幅令人沉醉的作品。梨树的皮屑一层层地撒落下来,仿佛是他们伤痛的记忆,又仿佛是他们陈旧的冬衣。
“老伯,这树,为什么要这样砍砍呢?”我问一个正在挥刀的老人。我恍惚地明白,他们和奶奶如此一致的行为背后,一定有一个共同的充分的理由。这个理由,就是我童年里没有知解的那个谜底。
“你们读书人应该知道,树干是用来输送养料的。这些树睡了一冬,如果不砍砍,就长得太快了。”老人笑道。
“那有什么不好呢?”
“那有什么好呢?”老人反问着说,“长得快的都是没用的枝条,根储存的养料可是有限的。如果在前期生长的时候把养料都用完了,到了后期,还有什么力量去结果呢?就是结了果,也只能让你吃一嘴渣子。”
许久许久,我怔在了那里,没有说话。
我被深深地震撼了。
树是这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一个人,如果年轻时太过顺利,就会在不知不觉间疯长出许多骄狂傲慢的枝条。这些枝条,往往是徒有其表,却无其质,白白浪费了生活赐予的珍贵养料。等到结果的时候,他们却没有什么可以拿出去奉献给自己惟一的季节。而另外一类人,他们在生命的初期就被一把把看似残酷的刀锋斩断了甜美的微笑和酣畅的歌喉,却由此把养料酝酿了又酝酿,等到果实成熟的时候,他们的气息就芬芳成了一壶绝世的好酒。
从这个意义上讲,刀之伤又何尝不是刀之爱呢,而且,伤短爱长。
当然,树和人毕竟还有不同:树可以等待人的刀,人却不可以等待生活的刀。而且,即使等也未必能够等到。那么,我们所能做的也许就是,在有刀的时候去承受刀爱和积蓄养料,没有刀的时候,自己把自己打造成一把刀。用这把刀,来铭记刀爱和慎用养料。
不仅仅是两件宝贝
那是一个周日的清晨,我按惯例在公寓附近的街心花园散步。街心花园里有一片空地是专为孩子们设置的,配备有秋千、滑梯、木马和老虎洞等一些大型的玩具。从清早到黄昏,这里都常常闪烁着孩子们可爱的身姿。
“人有两件宝,双手和大脑。双手会做工,大脑会思考……”一阵清脆的吟唱从老虎洞里传来,我不由驻足观看。原来洞里的地毯上坐着两个小女孩,大一些的似乎正在教小一些的学说这首童谣。
“人有两件宝,双手和大脑……双手会做工,大脑会思考……”小一些的小女孩断断续续、犹犹豫豫地说着,一会儿她便熟练起来,越说越快。到后来,两个孩子边说边和着节奏击掌,劈劈啪啪的声音似小小的鞭炮,又似小小的春雷,传染给我一种天然的喜悦。
但是,当我微笑着准备离开时,我却怔怔了。
在我的身边,有两个人在流泪。
一个是一位暮年男子。他裤管空空地坐在轮椅上,衣领后还沾着一些琐屑的细叶。他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老虎洞里的孩子,如一尊石像。另一个是一位中年女人。她静静地站在求职信息前,深棕色的短丝巾在颈上微微颤动着,衬着她沧桑已阅的面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郁。她的泪水早巳滚落,只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何因何人,我都深信:眼泪是人心灵的珍珠。他们的珍珠缘何破壳而出?也许是始于别的我不知晓的什么背景;路人的另视,工作的失去,情感的孤寂,归宿的茫然……但是,在此刻,我宁可相信他们的泪,都与这首儿歌息息相关。当然,他们并没有真正失去歌中的双手和大脑,但是,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却一定失去了歌谣中“双手和大脑”所象征的那种健康的、明朗的、正常的、完全的生活。他们可以求索,却不能不疲惫;他们可以抗争,却不能不疼痛;他们可以坚持,却不能不脆弱;他们可以掩饰,却不能不感伤。——他们可以在人面前表现得安宁淡泊,却止不住人影后汨汨而出的热泪。
像他们这样的,绝不仅仅是他们。
活着多么艰难。活着又多么美丽。因为这份艰难和美丽,无论生命本身有多少遗憾,只要我们拥有生命最起码的支撑和精神最本能的芯片,以及我们对这个广大世界并不纯粹却无比真实的热爱,我们就都有将它进行到底的意义。
不是吗?
“人有两件宝,双手和大脑……”离开的时候,孩子们仍在稚气地吟唱,声音里仍然饱含着那种天然的喜悦。而我,却清晰地知道:人能够拥有的,绝不仅是这两件宝贝。
鲜红的“锄头”
一个朋友,曾经给我讲述过这样一个关于她母亲的漫长而又沉重的故事——
“闪亮的”,“崭新的”,“沉重的”,“坚定的”……我曾经读过诸多类似描写働头的词语,但是,在我的记忆里,曾有一天,只可以用这样一个词语来形容它——鲜红。
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父亲就长年工作在外,帮不上母亲一点儿忙。5个孩子所铸就的沉重负担全部压在了母亲单薄的身板儿上。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简简单单的8个字,意味着那个艰难时代全部的生存意义。除此之外,还有为数不多但依然让人望而生畏的学费。
母亲总是像个男人一样干着所有的活儿。一年365天,她不歇一晌。年底结账,她拿的是全村最高的工分。深夜,我们一觉醒来,她还在纳鞋底儿、织布;黎明,我们一睁开眼,就会看见她忙碌的身影闪动在灶台边……过度的操劳让她患上了多种严重的疾病:肾炎使她的腿脚长年浮肿,如红红的水萝卜;腰病使她天天只能跪在井边洗衣,如一蓬低垂的绿荫;哮喘常常使她的呼吸滞涩起来,如一架残旧的风车……
如玉年华,黄金岁月,母亲在倾其所有的付出中逐渐显出了苍老和枯萎。但是,她从不诉苦。她只是默默承受。她对我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好好学习。她把现实的风雨和泥泞义无反顾地糊满了自己坚韧的双翼,只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展翅飞翔。
夏过秋到,冬尽春来。终于,两个哥哥先后考上了大学。母亲脸上的笑意深了,但是,愁意也浓了。一天下午,我放学回到家,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怔怔地出神儿。我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看了一会儿,不由地也呆住了——那是一个记账本,本子上写着全村人家的姓名。凡是借过钱的人家名下都打着一个鲜红的对钩,以便下一次不会借重。可是现在,所有的名字下面都打着一个鲜红的对钩!
我泪如泉涌。这一个个鲜红的对钩,如一把把锋利的锄头,在我蒙昧的心田上,第一次挖出了灵魂深处的颤栗和震憾。从那时起,我开始明白,为了我坚强的母亲、倔强的母亲和自尊的母亲,我必须全力以赴!
后来,我们兄妹中的5个终于一个个都踏进了大学的门槛,创造了地方上第一个培养大学生最多的家庭记录。而母亲的债,却一直到我毕业后的第二年才彻底还清。当她去世的时候,我从她的遗物中找到了那个小账本,把它珍藏了起来。我清晰地知道:那些让我触目惊心的鲜红的“働头”,永远也不会在我的大脑里褪色。它们会带着母亲永远的慈爱和深情,在我们的良知和感恩中温暖地照亮我们的一生。
裙子上的红茶
这是一个辗转听来的故事。
一群少男少女在夏季的假日里相约去喝红茶。在茶座上,大家谈笑风生,尽情地挥洒着青春的欢颜。兴致正髙时,一个男孩子突然悄悄地拽了拽身边的女孩子,低声道你知道卫生间在哪里吗?”
女孩子点点头,却不动身。许久,他又拽了拽女孩子的衣角你去卫生间吗?”
女孩子摇摇头,困惑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陪你上卫生间?”
“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男孩嚅嚅着,脸红了。又坐了一会儿,男孩的汗都渗满了手心。鼓足了勇气,他终于又对女孩开了口你是不是该上卫生间了?”“烦。”女孩子绷着脸,甩给他一个字。
男孩子再也不敢说话了。
喝完了茶,大家纷纷起身。这个男孩子紧紧走在那个女孩子身后,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拉住了她我可以单独对你说句话吗?”
“还是说卫生间?”女孩子的嘴角挂着冷笑。
“也许,你刚才坐的那把椅子有问题,”男孩子垂着头,自顾自地说着,“不知是谁把茶水洒在了上面,所以你裙子后面沾上了一些红茶。”
女孩子微微一怔,连忙来到卫生间,——裙子后面沾的当然不是什么红茶,而是血渍——她来了例假。
女孩子恍然大悟。当她收拾好走出茶座时,看见男孩子仍旧红着脸,站在外面等她。两人默契无语,相视而笑。
听到这个故事时,我的眼前不由地浮现出那个少年的羞怯模样。对于同龄女孩子微妙而敏感的生理话题,他的提醒是那么体贴,那么可爱,那么纯洁,那么干净,仿佛不染一丝世俗之气,让我这个暮气渐重之人,每每忆及,就不由得莞尔会意,如沐春风。
另一种深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暗暗为自己的读者群羞愧,也为自己的文章羞愧。因为喜欢我文章的人,绝大部分是在校的高中生和大学生。也知道他们浪漫、他们可爱、他们洁美,可是总觉得有一种我特别视重的东西他们还不曾具备,这就是足够的深情和深刻。而他们对我文章的喜欢,恰恰也印证了我的文章在这方面相应的缺憾。
一次,办公室里来了一个很年轻的实习生,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我们聊天聊得很好,她读书挺多,从尼采、康德、泰戈尔到鲁迅、博尔赫斯和叔本华,她都谈得津津有味,如数家珍。末了,她说她也很喜欢我的文章。
“你喜欢我的文章?”我哑然失笑,“你不觉得我的文章太肤浅了吗?一般学生喜欢也就算了,你这样有深度,怎么也会喜欢?”
“一般学生怎么了?我和一般学生没有什么不同。”她郑重起来,“难道你以为你的文章很肤浅吗?难道你以为我们这些喜欢你文章的人也都很肤浅吗?难道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你往文章里注人了多少深沉、深切和深厚的东西吗?”
我不语,有点儿觉察到了自己的错误。
“那么,你觉得什么人是深的呢?”她不依不饶地探询道,“是不是那些你看不明白的成年人就深呢?除了对自己具体的切身利益特别关注之外,他们对许多美好的事物都缺乏感应,对几乎一切微妙的情节都熟视无睹,淡漠之至。在你眼里,他们就是深吗?”
“不,不,他们不是。”我知晓了这个女孩的犀利,谨慎地斟酌着词句,“我眼中的深,也许,是那些经历过沧桑风雨的心灵和面孔。”
“是的,那是一种深。但是,你知道吗?”她认真地看着我,“纯,也是另一种深。”
我怔住了。她的话充满了一种新鲜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