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我照例散步。路过一个露天舞场时,我停了下来。这个舞场的设置很简单:水泥地面,上面吊几排彩灯,周围用一人高的尼龙网一拉,依网放一圈长木椅,便是全部的设置。不过舞场里面还算热闹,奇怪的是气氛并不活跃,根本没有人交换舞伴,没有异性舞伴的,就男跟男跳,女跟女跳。早就听朋友说这个舞场的风气很古板,看来此言不虚。
我的脑海里忽然蹦出某杂志的一个栏目名称“心理实战”,就是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念头真实地操练一下,比如想抓抓小偷,想干一天直销员,想做一周钟点工,想摆一摆地摊等等,做完工后总结一下收获。今晚,我何不给自己也来一场“心理实战”呢?题目就叫——邀人共舞。邀不上也不丟丑,反正没人认识我。邀上了就算是实践告捷,请自己喝一瓶可乐——我在心里调侃自己。
说干就干。
我掏出5角钱买了门票,走进舞场,先在长条椅上坐下,做欣赏状。两曲终了,没人请我。虽然是意料中事,我还是觉得有些灰溜溜的。这会儿,我终于体会到了“冷板凳”的切肤之味。
考虑成熟,我开始出击。
我选定的第一个目标是一位老人。我的想法是,老人历经世事,对人一般都比较宽容,从舞姿来看,这位老人修养很好,对舞伴一直细致呵护,如一位霜发骑士,特有风度。而且他大方潇洒的舞姿不会给我抹黑,只能为我增辉。另外,他的舞伴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般不会吃醋。
“你们的舞跳得真好。”我走到他的面前说,然后我把脸转向那位老先生,“您能教我跳一曲吗?”
“咱们互相学习吧。”老先生微笑点头。
我成功了。
第二个目标我选定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虽是盛夏,但是他穿戴却十分讲究。以我的经验,这种注重小节的男人对女孩子的心理一般也比较体谅,不会轻易让我陷入拒绝的尴尬境地。
这次,我先和他的舞伴唠嗑,几句话之后,我笑道:“大姐,让您的舞伴带我一曲,行吗?”
“行啊!”这位文质彬彬的女士温柔一笑,“我正想歇一会儿呢。”
第三支曲还没开始,一位年轻男孩便走到了我的身边:“你的舞跳得真不错,共舞一曲,行吗?”
此后,我居然曲曲未空。听着舞伴们夸我舞跳得好,我不禁暗笑。看来我也像某些半拉子明星一样,虽然水平一般,但是曝光频率髙,一旦混了个脸熟,就不愁没有市场——而且如果碰巧了,还会是个“牛市”呢!
曲终人散,喝着犒劳自己的可乐,我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关于机遇的话题。对待机遇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有勇无谋是绝对不够的。在挥洒胆略的同时,要公正地衡量自己所处的位置,再寻找适合自己的对象,并且采取尽量周备的方式,然后有节奏地接近自己预想的目的,由此真实地获得一个更加广阔的生存空间。
借钱的烦恼
这里所谓的借钱,既可以理解为别人向你借,也可以理解为你向别人借。二者我都怕。因为怕向别人借钱,所以我只好去努力做事。但是,努力做事之后,就又得面临另一怕:别人向自己借钱。
说来这似乎是一种幸运——你有钱,别人才会向你借!最起码说明,你的生活要比某些人宽裕。我当然不否认这一点,所以我衣食无愁的时候由衷地感谢自己的劳动和能够让我健康劳动的命运。也因此,我可以把多余的钱捐给无助的老人,捐给失学的孩子,捐给福利院里的孤儿,捐给所有没有能力正常生活的纯善人们。但是,我真的不愿意把钱借给周围的许多人。因为他们借钱的目的不是生存,而是缘于生存之外的欲望和享受。其中有许多人的吃穿住行消费水平,都比身为债权人的我要高得多。看到他们面无愧色地张口向我借钱,我不得不暗暗气愤,并且悄悄诧异。
也许,这就是商品社会赋予许多人的新潮观念:有钱先花,会花钱的是能人。有钱别存,爱存钱的人是蠢人。会花钱的人,日子好过一天是一天。将来还得起再说,还不起就赖着,量也不会怎么样。而爱存钱的人,却似乎忘了存钱的目的,试想,如果只存不用,那还存钱干什么?
但是,总有一些小心眼的人不敢先借先花,必要先存再花。这就给某些借钱品德不佳的人留下了空档。我就是一例。因为常常写些文章,间或有些稿费,再加上夫妻二人的工资,——我们俩都不爱穿戴,所以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敛财不漏的人。“你一本书的稿费有多少?”经常有人不顾什么隐私权,将这类问题问到脸上来。其实每本书的稿费只有可怜的几千块,告诉他们却没人相信。而几年来家里大事频频,算一算,根本剩不下多少。依照深圳的说法,“万元户是贫困户,十万元才起步”。我还处于贫困户阶段。然而让人头疼的是,就有阎王爷不嫌鬼瘦的人。
有很急的:“我要去付礼金,手头刚好差二百,你能不能帮帮忙?”有诉苦的:“孩子都要辍学了,实在是没有办法,要不然不会开这个口。”有晓之以利的:“不会亏你,比银行的利息还要高。”有动之以情的自己姊妹,不靠你们靠哪个?”总之,花样繁多,由头充分,使得面软心活的我一听就打开了荷包。然而,一借出去,还钱就成了遥遥无期的等待。有的仿佛得了“还钱健忘症”,若无其事,闭口不提。有的连本儿都没什么指望,利息更是水花镜月。至于孩子要辍学的人,则光光鲜鲜地穿着杉杉西服和森达皮鞋。看不惯吗?你可以要啊。但是记住,你一张嘴,就意味着要收获许多隐含的不满和更精彩的表演。
“只要不是生死大事,就不要借钱给人。一旦借给他,就别打算要。”这是一位朋友告诫我的话。可是,一个人一生当中,生死大事的时刻才有多少?而一般的病痛急症,都绝对会让我这个同情心太茂盛的人失去经济立场。于是,就只好总是借时豪爽,借后心疼。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这也是一招。可他若借时就打定了一锤子买卖,既没打算还,更没有打算再借,你又能把他怎么样?
惟一的办法就是不借。“没有钱。”这句话一说出去,不惯撒谎的我顿时就会满脸通红,歉疚万分,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呜呼!愚蠢如我者,到底该如何?
好在世上比我聪明的人太多。那天,我求教于一位很富有却不为借钱所困扰的同事。她的神情轻松极了:“这还不简单?你一定要克服两大心理障碍,一是对别人的,二是对自己的。对别人时,你就想,他既然用借你的辛苦钱来难为你,你就用拒绝来考验他。如果他面对你的拒绝,还能够做到通情达理,真诚地体谅你的无奈和犹豫,那他就值得你借——不过得等到下次了。如果他因此就记恨你,甚至和你断交,那你就更应该庆幸。因为你用没借出去的钱掂出了一个人的轻重。至于对自己时,你就用莎士比亚的话来自我安慰。”
“什么话?”
“不要向人借钱,也不要借给人钱。借出去的往往人财两空,借进来的则让人忘记了勤俭。”她笑着,“所以,你不借钱给他,既可以免除自己的精神痛苦,也可以给他人一个在关键时刻磨练自己的机会。这对你和对他,都是好事。”
“要是,要是对于感情不错的亲友,我实在不忍心呢?”
“那就学学钱钟书。他借一千,你送他两百。他借一万,你送他一千。预先讲明说你就只有这么多,不要他还,既堵了他的嘴,也尽了你那颗心。”
“他要是不相信我没钱,觉得我在敷衍他呢?”我对她钦佩至极,继续发问。
“那你就把他请到你家,给他倒上茶,然后,”她的笑容十分可爱,“细细地给他看看出版社寄给你的稿费清单和这几年你家里的收支流水账本。”
在疯狂和堕落的背后
1844年,美国医生威尔斯见到有人吸了笑气猛地跌倒在地上竟毫无知觉,感到十分惊奇。第二天他就吸人笑气让别人给他拔牙,结果很成功。经过多次试验,1845年1月,威尔斯在波士顿一家医院里公开表演无痛麻醉拔牙手术。但是由于麻醉不足,病人大喊疼痛。表演失败了,威尔斯被指责为骗子,赶出了医院。但是,了解他全部试验过程的青年助手莫顿仍然对麻醉的可能性深信不疑。他便向化学博士杰克逊请教,杰克逊建议他用乙醚试一试,莫顿受到启发,结果大获成功。消息很快传遍了世界各地。从此,乙醚成了各个医院手术室里不可缺少的药品。不久,美国国会决定拨出10万美元巨款,奖励这一轰动世界的发明。然而,巨额的奖金和显赫的声誉马上掀起了轩然大波,3个人彼此向法庭提出了讼诉,官司多年未了,彼此都烦恼不堪。最后,莫顿因狂怒跌倒而死,杰克逊成了至死未愈的精神病人,威尔斯精神崩溃后在纽约自尽。
麻醉剂的发明为全世界的人驱走了肉体上的不幸和苦难,但是精神上的更大的不幸和苦却附着在他们的心中。乙醚的呈现引出了他们最顽固最可怕的疼痛——金钱的肿瘤和虚荣的癌变。这件真实的事情让我在震惊之余,想起了我在北京一所文学院进修时认识的一些文学爱好者。他们中有许多人都滞留在了北京,初衷是在首都浓郁的文化氛围中成为一名真正优秀的作家。但是,现在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却着眼于些许浅薄的利益,正在纷纷给恶俗的书商充当枪手,一两个月炮制一部长篇,以惊人的速度产生出大批的文化垃圾,标准、价值和目的只是为了红红绿绿的钞票。
麻醉剂发明者的悲剧和这些文学爱好者的沉沦让我明白:原本一个纯洁的向往和美好的动机,当他逐渐沾上名利的色彩时,他对人的毁灭将会是多么空前和绝望。在疯狂和堕落的背后,站立的其实是人们对自我的迷失和对欲念的贪婪。因此,我对自己发誓,将来,无论面对价码多高的收买和诱惑,我都要矢志不移,坚持到底。因为,没有什么比我只此一次的人生和灵魂更重要。
瓶子里的春天
单位的后花园里有一株巨大的碧桃树,一到春天,满树的花朵像是哪个细致温柔的精灵女孩儿一个一个织就的粉色蝴蝶,让人不得不震撼和惊艳。每每看到这幅丽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学生妹一样的同事就会忍不住采上一些,插在办公桌上的空瓶子里。于是,在工作的狭隙间,我只需要一抬头,春天的缩影便盈然在目了。
“你这样做,不觉得自己残忍吗?”一次,我开玩笑问她。
“从来没有。”她果断地说,接着,也笑了起来,“这么多年来,我只觉得自己和她是同病相怜。”
“怎么讲?”我十分好奇。
“那么重的功课,那么多的考试,那么髙的期望,那么沉的现实……如果说从始到终的学生生涯是一个完整的春天,那么我的每一点快乐都是那么提心吊胆,支离破碎。就像是这瓶子里的花朵一样,只拥有一个被肢解了的春天。”
我默默无语。她的语气是那么平静,我却读出了一丝并不久远的冰凉。我的眼前浮现出了许许多多稚嫩的脸庞,他们脸上最常见的表情却是与年龄极端不符的麻木和冷漠。他们的面前是数不清的达标测试,他们的身后是小山一样的复习资料,他们的周围是亲人们永不停止的真诚的威胁。几乎所有的人们都在告诫他们,要他们必须为未来的前程而努力奋斗,但是,却没有人对他们阐释过,这种奋斗对于人生的意义而言,其中的美好和快乐究竟会衍生在哪里。——而这,对于他们桃花一样青春洁净的心灵来说,实在是一件重要的事。
我的目光又停留在瓶子上。花朵无忧无虑地开放着,尽管没有阳光沐浴,尽管她的根是那么浅显无依,但她依然使用了全部的色彩和姿态。就像是那些千斤负载下明眸欢笑的少年:他们在放学的路上抢着书包大声唱歌,他们在劳动的时候偷偷洒水闹“泼水节”,他们在课间操里调皮地表演着自创的动作,他们在习题的闲暇飞快地画下老师的某种馗尬神情……这才是真正的孩子啊。蓓蕾一样的颜容,露珠一样的透明,小鸟一样的天性。——我是真的不明白,在现今的世界上,为什么他们总是没有机会享受到一个彻底属于他们自己的完整的春天。
瓶子里的春天,难道还能够叫做春天吗?
当然,我决不是在提倡信马由缰毫无节制地去放纵他们。也许,我只想让人们把这些小小的孩子看做是一棵棵青青的桃树,而不是瓶子里或盆景里短暂娇憨的花朵。他们既然是树,就一定会在风雨中开花,在霜雪中结果。而我们所做的,也许只是关爱地施肥,怜惜地拂尘,适时地浇水。然后,在他们狂妄过度时,做一把极有分寸的利剪,在他们无心走错时,是一块深沉宽容的土地。
喜欢妖女
前些日子一直看电视连续剧《倚天屠龙记》。虽然拍得免不了有许多粗糙和可笑之处,然而因为有金庸的原著做底子,所以,不苛刻地说,其实也演绎得颇有意趣。尤其是其中殷素素、蛛儿和赵敏几位“妖女”,我十分喜欢。
“妖女”之“妖”,都在于言与行。言语皆刁钻泼辣,狠毒无比,行为皆毫无礼法,诡秘多端。如殷素素扬言张翠山若不离开当时的是非之地,“就让全城的百姓血流成河”。蛛儿被怪僻虚伪的灭绝师太囚禁后仍顽固地大骂:“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们师徒脱光衣服上街示众。年轻一些的每人收10文钱,你这老的,就只好免费让人参观。”而出身于富贵豪门的赵敏,初识张无忌就骄蛮地逼迫他珍存自己头上的珠簪——如此之“娇”,不通情,不达理,不知趣,不识相,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