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传国玉玺
22016300000017

第17章 顺帝之死

宝音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了,他额头上是包绮丽为他盖着的一块湿毛巾。

他钻出帐篷,见包绮丽的帐篷敞开着,她一个人蹲在地上看着从湖底打捞上来的骸骨,她在一张小本子上写写画画,看上去是在认真地记录着什么。

宝音头发蓬乱,他来到帐篷前,抱着胳膊望着她,由于阳光很刺眼,他眯着眼睛,她聚精会神地写着,没有察觉他在身后。

“有新的发现吗?”他捏着下巴问道。

“哦!你吓死我了!”她突然猛地转过身,险些跌倒。

“怕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俩,不可能有别的什么东西出来。”他笑道,慢慢地蹲在她身边,看她手里的本子。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就有湖底冤魂。”她微微一笑道,“这具女性骸骨可以断定是被谋害,但是害她的人太残酷了,他竟然将短刀刺进她的盆骨,这分明就是在死前遭到了侮辱。这和历史文献上记载的情形差不多,明将蓝玉的作案嫌疑最大。”

“我第一眼看到它时也是这么想的。”宝音笑了笑接着说,“我想我们已经快接近答案了。”

“你有新的发现吗?”她偏着脸瞅着他问道。

“没有,在梦里发现了不了什么,每次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梦又消息了,它们就像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影子,既想接近我们,却又躲着我们。”他摇摇头说。

“你这几天就没做什么好梦。”她尴尬地瞅了他一眼说,“你该去洗脸了。”说完又埋头继续往本子上写着画着。

“我想洗澡。”他走出帐篷,朝湖边走去,她静静地站着,看到他一个猛子扎到了湖里。

游了一会儿他就上来了,他感觉有些冷,她拿来一张毯子披在他身上。

“乔龙巴特去哪里了?”他提起毯子的一角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他说发现了一些东西,开着汽艇去看了,还没回来。”她笑了笑说,“我不知道他能发现什么。”

刚说完就听见发动机的响声,汽艇冲了过来,停在湖边。

宝音看着汽艇船头的白色浪花,乔龙巴特还在汽艇上。

“博士,上来吧,我想你应该去南边的湖边看看。”他摆了摆头,做出一个让他们上船的姿势,“我发现了一个石碑,那里应该是个墓葬。”

“太好了!也许这一次会有重大发现。”宝音拉起包绮丽的手就登上汽艇。

汽艇飞驰而去。

他们在湖的南边靠岸,乔龙巴特在前边带路,很快就来到一个巨大的沙丘旁边。

宝音蹲在地上,看着那块黄斑点点的断碑眯起双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瞅着乔龙巴特和包绮丽一眼。

“是什么?”乔龙巴特充满期待地问道。

“我不敢相信。”他喃喃着,转身望了望包绮丽,“这是一块墓碑的中间部分,上面雕刻着北斗七星图,文字虽然很模糊,但可以隐约看到‘真金之’三个大字,旁边的小字可能是墓志,其中提到‘明孝太子’,这就说明他是真金的墓碑,真金是忽必烈的太子。这块断碑告诉我们,贝尔湖附近肯定有元朝帝王的墓葬。”

包绮丽盯着断碑思索了片刻。

“不是说蒙元帝王都实行秘葬吗?怎么会明晃晃地立个墓碑?这好像说不过去。”她质疑道。

“元朝皇帝喜欢立碑,并且树碑好像是他们褒奖或纪念某个人的最重要的方式之一,移相哥碑的发现就是一个有力的佐证。”乔龙巴特表示自己的看法。

“燕铁木儿和蔑儿乞·伯颜都是蒙古人,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就为自己争取建生祠,就连贤明的丞相脱脱在镇压红巾军凯旋后,元惠宗都为他在徐州建立了生祠,那些蒙古帝王更别说死后要为自己建豪华墓葬了,长期的汉化统治,他们的葬制与汉族皇帝没什么区别,所以说蒙古帝王不可能死后没有墓葬,对于蒙古帝王没有墓葬的说法就不要再讨论了,他们肯定有墓葬,但绝对是秘葬。”宝音解释道。

“既然是秘葬,就不可能有墓碑。”包绮丽仍然质疑。

“当然。”宝音摸着断碑说,“它是一块墓中碑,也就说这是一块地下碑,她有墓碑和墓志的双重作用,这就是秘葬。”

“好吧,既然你说的这么坚定,那我们就可以开工了。”包绮丽不以为然地说。

“墓室不在这里,这块断碑是遗落在这里的。”宝音若有所思地说,“有两种可能,一是真金的墓葬已经被盗,所以这块断碑被遗弃在这里,二是,墓葬很可能在湖底的某个位置,几百年的水浸或底层的变动,有可能水域缩小,将它们暴露了出来,这块断碑是被冲上来的,我想墓室就在附近。找到了太子真金的墓葬,那么他不可能是单独入葬的,他的周围就是蒙元历代帝王的墓葬。”

“哈哈!这么说,我们成功了!应该向戈恩教授汇报这个消息!”乔龙巴特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现在还不到时候,教授总是说,他要的是结果,所以,等发现墓葬之后我们再告诉他吧。”宝音说着,他也明显地兴奋起来。

他们又围着沙丘探测了两个小时,果然如宝音所料,除了那块断碑之外,一无所获。他们将断碑带上汽艇,又原路返回营地。

当晚,宝音在帐篷里研究着断碑,他将碑上的图案和文字小心翼翼地拓印下来,发现除了北斗星位图,还有一些图案,其中有一个图案特别眼熟,他取出蝙蝠金牒仔细地对比,发现这个图案竟然和蝙蝠金碟一模一样。不知不觉间,他陷入冥想……

居庸关行宫。

夕阳血红,晚霞为居庸关绵延的长城披上了一抹金红,行宫殿阁、寺院楼塔、花园雕栏以及矗立着三座喇嘛塔的过街塔台基都沉浸在浓浓的悲伤和凄凉之中。大都皇城已经远去,战争的喧嚣消失在清凉的夜风中。朱元璋建立的大明王朝取代了元朝,明朝汉人对蒙元的旧恨新仇,彷佛都在徐达率领的大军攻入大都之后都得到了彻底的清算和大快人心的报复,随着妥欢贴睦携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和皇后奇洛,后妃程一宁、戈小娥,丽嫔张阿元(不颜忽鲁都)、陈阿玄(阿梯里)、支祁儿,以及臣僚们乘着夜色逃遁而去的时候,就意味着大明朝将元朝整个儿都消灭了。

弥漫在京都上空的滚滚浓烟证明了蒙元王朝灭亡的命运。落日的余晖中,成群的乌鸦聒噪着越过光秃秃的山巅,掠过山间的森林,黑压压地朝居庸关飞来,似乎也为妥欢贴睦尔指明他必须要经过这里而逃往漠北的方向。

夜幕降临,居庸关行宫笼罩在无比悲哀的气氛中,陆续有从大都逃往这里的宫女宦官和大臣,以及从战场上归来的残兵败将,他们沮丧着脸,眼睛里噙满泪水,往日的欢欣和骄傲被哀愁和卑弱所代替,一切都在这一刻成为最深沉的悲伤。

行宫旁边的一个寺院中已经没有人,在寺院的大门口聚集了很多哀泣和悲伤的人,男女老幼,有的穿梭在人群中寻找人,大部分都背着包裹蹲在地上,还有靠在大门墩上呼呼大睡的人。所有人都注视着新宫那两扇朱红色的铆钉大门,似乎都怀着同样悲悯和期待的心情关注着行宫里的一切。

才人英英披头散发地搀扶着面色憔悴的凝香儿经过寺院的大门,她们是阿速卫一路过关斩将护送到这里的最后两位后宫佳丽,身后还跟随着从坤德殿逃出的三两个宫女,她们不愿与皇帝分开,于是拼命逃了出来。行宫大门打开,英英和凝香儿以及宫女入内,随后,大门又闭上了。

行宫寝殿内,奇洛和程一宁、戈小娥,张阿元、陈阿玄、支祁儿站着,乌黑的长发疏松地飘在胸前,她们脸上挂着悲伤一动不动,默默无言。旁边一些随身物品,有貂袍锦衣和金银珠宝类的簪环珍奇等。在她们身旁的一张宽榻上,妥欢贴睦儿面色凄凉,孤独地躺卧着,他一夜之间生出不少白发,沮丧、凝重而哀伤的神情表明他正在承受上天降临给他的沉重的打击,几绺夹杂着白色的头发无精打采地落在他的斑白的两鬓,紧锁的眉头让人看出他内心隐藏着巨大的痛楚。

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就站在他身旁,他左顾右盼,好像焦急地等待什么。

“陛下,末将护送才人凝香儿和英英到!”阿速卫在门外急报。

妥欢贴睦尔一骨碌翻起身,急道:“快!快请进来!”

“皇上!”凝香儿和英英扑了过去跪在榻前,泪流满面地握着他那双剧烈发抖的双手。

“你们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他挤出一滴泪哽咽道,“都莫怕,待朕移驾上都,令兵马收复大都,再兴江山!”

凝香儿和英英听话地点点头。见程一宁、戈小娥,张阿元、陈阿玄、支祁儿等在旁,又惊又喜,她们又扑过去,姐妹们抱在一起泣成一团。

就在这时,大臣杨瑀进来了,身后跟着那三个宫女,她们背着几个沉甸甸的包裹。

“爱卿,这是?……”妥欢贴睦尔泪眼朦胧地望着她们问道。

“陛下,这是中宫坤德殿的侍女,皇后仙逝之后,她们一直都守在皇后的翰儿朵,看护着皇后的遗物。紫宫被破之后,贼军徐达纵兵于宫内暴行三日,屠杀宦官,奸淫宫女,而她们三人冒死逃出,被阿速卫连同两位才人娘娘护送至此。”杨瑀表情凝重地说。

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忽然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坐在榻旁椅子上的皇后奇洛看在眼里,露出嫉恨的神色。

“好,好……”妥欢贴睦尔悲从心来,哽咽道,“难得你们如此孝恭,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也能欣慰了。”

“陛下……”三个侍女将三个包裹放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其中一个侍女啜泣道,“这是我们从皇后寝殿带来的皇后遗物,皇后生前就曾说过,‘我的这些服饰都是皇上他亲自为我挑选赐予的,陪伴我和皇上度过了多少日子,我无论何时也不能丢弃它们,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也要保存好它们……’奴婢们怕留在宫里遭贼亵侮,岂敢怠慢,这就将它们带来了。”

“伯颜忽都……”妥欢贴睦尔哽咽一声,他的干裂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皇后娘娘……”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忍不住哽咽道,上前去将包裹打开,一堆锦衣钗裙和串珠、簪环、玉镯等旧物露了出来,很多都破旧不堪,可见被磨平的貂绒和已经露出丝线的毛边,颜色已不在艳丽,但它们都非常整洁。

奇洛睁大了眼角上布满鱼尾纹的眼睛,她站起来慢慢走向那堆服饰,一件一件地提起来细看着,脸上露出惊异而困惑的神情。

“呵呵呵……”她忽然大笑一声,望着太子和妥欢贴睦尔说:“她是中宫皇后,就穿这样的衣服?直到死了,她的灵魂还占据着整个坤德殿,皇上一直都未立中宫之主,难道就是因为这些破衣烂衫吗?”

“你!……你出去!朕现在就令你出去!”妥欢贴睦尔脸色铁青,他双手颤抖不停。奇落嘴角上挂着不满和鄙夷的微笑,扭身出去了,太子爱猷识理达腊愤恨地盯着她的背影,想起了伯颜忽都皇后,他的眼泪又禁不住决堤而出,往事犹如昨日历历在目……

在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的心目中,伯颜忽都皇后要比他的生母奇洛要亲得多。自从两岁的儿子忽然夭折后,她就一直怀疑是奇洛加害的,虽然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奇洛,但她却将痛和恨深深地埋在了心里,从未有过打击或报复的心思。奇洛生下爱猷识理达腊之后,伯颜忽都皇后不但不嫉恨她,反而催促对封后一事向来极不情愿的皇帝封她为皇后,以此明确了爱猷识理达腊的储君之位。爱猷识理达腊小时候就是在伯颜忽都的关怀之下长大的,她把对死去的儿子真金的爱全部都给了这位仇敌奇洛的儿子,她不但教他苦学儒家文化,而且还时常教导他如何做个贤明的君王,爱猷识理达腊因此进步非常大。

他很小的时候就看到伯颜忽都安静地坐在坤德殿,除非奉诏,否则很少出去,最让他记忆深刻的就是,他会看到这位年轻貌美的皇后那种低调的生活,她常常在绣绷子上修补着自己破损的衣裳,而她在除了在公众场合穿朴素而简洁的锦衣外,在殿里基本上都穿着她亲手缝补过的衣裙。他不解地问过皇后如此节俭的缘故,她总是告诫他说:“一个贤明的君主,一定要懂得躬行节俭,慈仁爱人,《论语》道,‘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天下人的爱戴,你要记住荀子说过的一句话,‘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我当首当其冲地做表率,希望你将来君临天下之后,也要遵行这些圣人之道。”年幼的他深深地记住了她的话。久而久之,他对这位不是母亲而胜似母亲的皇后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和无限的敬畏之心,总是在没人的时候,亲切地直呼她为母后。

后来,在她的极力劝谏下,妥欢贴睦尔立他为太子。妥欢贴睦尔那段时间沉湎淫逸,久居上都行宫与一些宠臣搜罗的女色们行乐,由于看不惯自己的父皇妥欢贴睦尔这种荒淫行为,他在大都皇宫暗中策划夺取帝位,准备提前登基,不料走漏了风声,消息传至上都,妥欢贴睦尔闻讯龙颜大怒,急派将军孛罗帖木儿以“清君侧”之名闯入大都捕拿他,他就逃入中宫坤德殿躲藏,这让当时权倾朝野、专横跋扈的孛罗帖木儿也无计可施,只好带兵在坤德殿外把守,他从不把后宫嫔妃放在眼里,但对伯颜忽都皇后却有着深深的畏惧之心,故而不敢贸然闯入。

在这紧急关头,伯颜忽都皇后再次向他伸出了救援之手。

“母后!我欲起事迫使父皇禅位,不慎事不机密而败,父皇大怒,令孛罗帖木儿领兵追至,我若落在孛罗帖木儿之手,必被其加害,请母后救我!”爱猷识理达腊满头大汗,惶惶不安地跪在伯颜忽都面前,她望着这位惊魂未定的太子,想起了自己逝去的儿子真金。

“太子莫怕,眼下只有逃出宫去,暂避其锋芒。”伯颜忽都扶起他安慰道。

“殿外有孛罗帖木儿重兵把守,我如何逃得出?”他急问道。

“我亲自送你出宫。”她说着来到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又收拾了一些平时积攒下来金银装在包裹里,并将一个锦盒小心地放在里面说,“你拿着这些去太原齐王府投奔王保保(扩廓帖木儿),他自然会保护你,等我见了你父皇,我自会劝他宽赦你,再接你回来!”

“母后,这是什么?”爱猷识理达腊摸着硬邦邦的锦盒问道。

“这是你父皇交给我保管的传国玉玺,你切记要收好,若没有它,那拥兵自重的王保保也未必能保护你,你将此玺交给他,诺其以高官厚位,先躲过这次危机再说。”伯颜忽都和蔼地说。

“如此贵重之物,我岂能交与他?”爱猷识理达腊不安地问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玉玺是死的,而人是活的,若没有人,这不过就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疙瘩,要它有何用?等你继位之后,再讨回来也不难。”很久都没有笑容的伯颜忽都在这一刻绽开笑容。

准备周全之后,伯颜忽都皇后将他藏于轿子里,大大方方地从孛罗帖木儿的眼皮底下经过,派信得过的几十名阿速卫由西门护送他驰去,她在城门门口守候了一夜,直到她确定他已经远离才回到坤德殿。孛罗帖木儿无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逃脱,一怒之下便将此密奏给了妥欢贴睦尔。

太子欲夺帝位,妥欢贴睦尔当时龙颜大怒,但只是想教训他一下,从未想过要杀他,但当他将孛罗帖木儿这只老虎派出去捉拿太子之后,他顿时也后悔不迭,他怕这只凶恶的老虎乘机吃了太子,当听说是伯颜忽都皇后保护太子安全离开后,他感到非常欣慰,于是没有再做任何指示,就连夜赶回大都皇城。

在坤德殿内,妥欢贴睦尔见了伯颜忽都皇后。

“太子谋反,朕令捉拿,皇后为何护他逃去?”妥欢贴睦尔佯装生气地问道。

“不知皇上还有几个儿子?”伯颜忽都面有忿色,反问道。这一问让妥欢贴睦尔顿时哑口无言了。

伯颜忽都趁机说:“他是太子,是储君,他若有个闪失,谁来继承大宝?若非臣妾及时帮他逃出,恐怕这时已死在你的爱将孛罗帖木儿的刀下了!”

“朕无杀他之意。”妥欢贴睦尔低头说。

“皇上虽无此意,但那孛罗帖木儿可是奉旨捉拿太子的,到时候以太子欲弑父篡位而后拘捕之名杀了他,你也无话可说,甚至他说太子是畏罪自杀的,你能奈其何?好生险恶啊,你差一点就断送了大元的唯一龙脉!”伯颜忽都皇后厉声说,妥欢贴睦尔不觉汗出。

“朕知错了,不该急于捉拿太子。”

“皇上,你最近疏于朝政,却将大权交于那孛罗帖木儿,你可是忘了伯颜?臣妾觉得他将是第二个伯颜,应早除去!否则宗亲与众臣都不答应。臣妾听说王保保多次上书劝谏皇上勿纵情酒色,而宠信奸佞孛罗帖木儿,而你不但不理,反而在孛罗帖木儿面前怒斥他,那王保保已对此颇有微词了!现在太子到了他那里,他佣兵太原,若挟太子而来兴师问罪,迫使你让位于太子,不知皇上又将如何应对?”伯颜忽都一脸严肃地说。

脱欢贴睦尔害怕了,忙问道:“那以皇后之意呢?朕该如何化解此事?”

“皇上应该恩威并用,杀了孛罗帖木儿,将他的脑袋送给王保保!如此既能证明皇上远小人的决心,又能震慑拥兵自重的王保保,令其打消野心,护送太子回朝,而后你再好好封赏他,使他忠心为朝廷效力。”伯颜忽都认真地说。

“好,就依皇后说的办。”妥欢贴睦尔服服帖帖地说。一直以来,他对这位冷面皇后是又敬又爱。

……

见太子伤心欲绝,蹲在地上发呆,妥欢贴睦尔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太子,你也去吧,去陪着你的母后,朕知道她受了许多委屈,她的心里也很苦。”妥欢贴睦尔说着,她哀伤地望了望程一宁和凝香儿一眼说,“爱妃,你们也去吧,朕想独自安静一会儿。”

“是,臣妾告退。”程一宁低头说,随后转身,挽着戈小娥和凝香儿的手,和张阿元、陈阿玄、支祁儿、英英她们退出。

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下榻走到摆在地上的皇后的遗物,颤抖着翻看着,当翻到最低层的时候,他看到了几件婴儿的衣服,这是他们的儿子生前穿的,伯颜忽都皇后都细心地保存了下来,他望着衣服泣不成声,眼前又浮现出伯颜忽都的身影……

两岁的儿子真金去世之后的第二年,妥欢贴睦尔为给当时只有十三岁的皇后伯颜忽都散心,就带着她巡幸上都,游离于山水之间的她一路上感到心旷怡神,这让妥欢贴睦尔也感到欣慰和愉悦。

当时天色已晚,就在驻跸在中途的行宫,本想与她亲热的皇帝却发现她躲在自己的寝殿不出来,于是就派宦官去召,被她万言拒绝。妥欢贴睦尔并不罢休,又三次派宦官前去宣召,仍然被她拒绝,并红着脸将宦官呵斥一顿。对此他甚为不解,只好亲自去找她询问。

“皇后在坤德殿时不曾疏远朕,为何到了这里却反而疏远朕呢?”他邹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臣妾听说皇上荒淫不羁,如此不爱惜自己的龙体,天下如何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呢?”她安静地问道。

妥欢贴睦尔见皇后动辄就上纲上线,于是不悦地说:“你不愿亲近朕就算了,何必以此责备朕呢?”

“你身为皇帝,后宫也不缺佳丽姝媛,却和大臣哈麻的妹婿以及秃鲁帖木儿那样的人同流合污,听信什么西天僧人伽磷真那种卑鄙之人的话,教你网罗美色乱搞什么‘演揲儿’之法,练什么房中玄术,强迫良家妇女和外命妇通淫,与臣子女色等厮混,男女裸行于御殿,无耻之尤至此,你难道就不感到羞耻吗?你向来以燕王太子真金为楷模,所以也为咱们的儿子取名为真金,而你的所作所为哪一点像他?你处处模仿真金,而你处处都不像真金,试问天下除了商纣,哪个帝王像你一样呢?”伯颜忽都板着红扑扑的脸儿,毫不客气地数落道。

妥欢贴睦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汗水涔涔,他只好低声说:“皇后勿言,朕定改过前非,不再恣心纵欲。”

“这就对了。皇上宣召臣妾,臣妾不从,并非臣妾疏远皇上,而是心疼皇上。皇上龙体渐虚弱,一路颠簸,又逢暮更之时,阴邪易侵,实在不易行房作乐,皇上应该早些歇息,至于燕昵之事也不在一朝一暮。”伯颜忽都面带微笑,温和地说。

“朕记住了。皇后安歇吧,朕也去歇息了。”妥欢贴睦尔羞愧难当,急辞而去。

……

想到这里的时候,妥欢贴睦尔抱着伯颜忽都遗留的衣物大哭起来。

落日抽走了她最后一丝彩带,暮色沉沉,雾霭笼罩着这一片荒凉。妥欢贴睦尔站在过街塔台基上,眺望着东方,他怀念繁花似锦的大都皇城,想念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伯颜忽都,他满怀悲凉,黯然无光的眼睛溢满泪水。过了很久,他听到寺院门前传来的阵阵哀泣声,他的目光穿过台基上三座喇嘛塔,看着那群默默聚集在一起的同样悲伤的人,他一动都不动,彷佛一块冰冷的石头,一瞬间,彷佛如隔一世。

第二天,曙光烧红了东方,居庸关野岭之间被一片黄灿灿的阳光笼罩,行色匆匆的仪仗被披上了一层玫瑰色,朝北而去。

脱欢贴睦尔带领着他流亡朝廷到达上都,准备在这里调兵遣将,东山再起,但是还没来得及反攻,就闻明军大将常遇春率领大军压来,他只好下令迁都应昌,天当就疾驰到鲁王城,宣布临时建都于此,并连续两次发起反攻,试图夺回大都,由于军心涣散,两次大战都以失败告终。

妥欢贴睦尔忧愤交集,一病不起。

至正三十年四月二十八日,在应昌的鲁王城最后一次召见他的亲人。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和皇后奇洛,皇妃程一宁、戈小娥,以及丽嫔张阿元、陈阿玄、支祁儿,才人凝香儿、英英守候在他身旁,众皆泣不成声。

妥欢贴睦尔并没有理会奇洛,而是将五个嫔妃叫到自己身边,逐个握着她们的手。

“朕感谢你们陪朕这么些年,你们都很善良,现在朕要走了,可是朕不能带上你们。朕已经让太子为你们准备了金银,你们都回去吧,在江山好好生活,朕也就死而瞑目了。”妥欢贴睦尔用颤抖的声音说完这些话,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他的泪水已经流干了。

“不!臣妾要陪着皇上,皇上去哪里臣妾就去哪里!”程一宁哭着摇着。

“皇上,你就带着我们吧,你让我们去南方做什么?”凝香儿抚摸着他的手泣道。

“去吧,听朕的话,从此隐姓埋名,不要让人们知道你们的身份,平安生活吧。”他说着摆了摆手。

她们啜泣着,缓缓退下。他用手示意,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上来,跪在他面前。

所有人都怯生生地望着妥欢贴睦尔,都希望他在最后的一刻能有所表示。他的头发越来越稀少了,疾病和忧愤使他苍然老去。他神情坚定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握住太子的手说:“朕是对不起先皇列祖,如今要将这残山剩水交付于你了。朕后悔远离了丞相脱脱和贺太平等贤臣,一至于此,若朕能爱惜他们,大元也不会亡。朕的好儿子,你要成为皇帝了,你要继续经营好大元的半壁江山。朕就要死了,可心中还是放不下一件事。”妥欢贴睦尔声音越来越小,闭上眼睛,气若游丝。

“父皇!那到底是什么事?”太子急问道。

“父皇曾派兵两次攻打大都,并非试图夺回皇城,父皇知道大势已去,焉能以卵击石自取毁灭,但是先祖留下来的传国玉玺尚在大都坤德殿,由伯颜忽都皇后生前所保管,父皇想把它拿回来而已,否则以何颜面去见先皇列祖,看来这都是天意,父皇也不再想了。”妥欢贴睦尔睁开发红的眼睛低声说,他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天,颤抖着说,“我已经尽力了!我流了多少泪,现在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就让太阳去清算我在阳光下流了多少眼泪……”

爱猷识理达腊本想告诉传国玺在王保保的手里,可他没有勇气,可他转念一想,不能让即将死去的父皇带着遗憾离去。

“父皇!传国玺尚在!只是被皇儿……被皇儿交给齐王手中了!”爱猷识理达腊急忙说,妥欢贴睦尔突然眼睛一亮。

“皇儿定能拿回传国玺,重振我大元江山!”爱猷识理达腊又坚定地说了一句。

妥欢贴睦尔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嘴角上挂着一丝笑容,他死去了,没有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宝音!宝音!”一声声急促的喊叫将他从梦中催醒,他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包绮丽握着他的手。

“你不该把我叫醒来,我都梦到元顺帝死亡的情景了,这么关键的时候却被你打断,不然的话,我就可以知道他葬在何处了!”宝音有些气恼地甩开他她的手。

“都说过多少次了,别把希望寄托在春秋大梦上了!快起来,一个你最不想见到的人来找你了!”包绮丽推着他说。

“我最不想见的人?是谁?”宝音陡然翻起,急问道。

就在这时,帐篷的帘子突然掀开,一道刺眼的光芒射在他脸上,他忙抬手遮住眼睛,而后慢慢地抬头看去。

“怎么是你?!”宝音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