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传国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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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明争暗斗

唐其势听说太皇太后卜答失里抄没了他父亲的太平王府,杀了他父王的王妃嫔妾不说,还将一部分家产赐给了蔑儿乞·伯颜,其中就有王府成千上万的家奴。他又想到卜答失里封蔑儿乞·伯颜为中书省右丞相,而他和叔叔撒敦却被冷落一旁,于是火冒三丈,想出这口恶气,于是他来到叔叔撒敦的府上宣泄心中的不满。

“我也听说了此事,纵有万丈怒火也无从发起。你要知道,现如今是卜答失里垂帘,帝年幼未能主事,而朝政大权都在伯颜一人之手,我虽为左丞相,不过是虚职而已,实在是无力回天。”撒敦长叹一声道。

“我父王在时,哪有他们!那个老妖婆何时得了势,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唐其势气汹汹地说。

“可你父王不在了。他在时,朝中都不敢立君,天下就在他一人之手,而如今他不在了,卜答失里立妥欢贴睦尔为帝,拜她为太皇太后,这就不一样了啊,过去她没权,现在她可以说是权倾天下啊。”撒敦摇着头说。

“真是权移马鹿!那伯颜是什么东西,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他如今得势,我们早晚被他害死!既然如此,倒不如提兵反了他,咱们另立新君!”唐其势怒道。

“你何来的兵马?欲立兀谁?”撒敦心里一紧,瞪着眼睛忙问道。

“若立宗王晃火帖木儿为帝,还担心没有铁骑良将?”唐其势冷笑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撒敦见他这么固执,一时也没了辙,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保持沉默。唐其势的不满引起了太皇太后卜答失里的警觉,于是就接着朝廷改元的机会随时施宜,安抚人心。元统元年十月,朝廷大赦天下,并封赏唐其势袭父爵成为太平王,晋升他为金紫光禄大夫,并返还朝廷抄没他父亲的部分财产,但是太平王府被封籍,改为将作院下属的诸路金玉人匠总管府,专司宫廷衣冠服饰和金银瓷器的造设。撒敦也被封为荣王,加封他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录军国重事等要职。除此之外,又加封燕铁木儿弟弟知枢密院事的答里为金紫光禄大夫。蔑儿乞·伯颜虽然也被晋升为寿王,但从卜答失里的这次举措看来,天平重重地倾斜到了燕铁木儿家族,这使怀有不臣之心的唐其势暂时得到了安慰,一时也心平气定下来。

蔑儿乞·伯颜与燕铁木儿都是好色之徒,当然他也想笼络住太皇太后以便独揽大权,所以他眉来眼去的又和卜答失里勾搭上了,而为了把持朝政,又不甘寂寞的卜答失里也打着同样的算盘,她也顺水行舟,便与他莺期燕约,刁风弄月起来。

这一天大明殿举办了非常隆重的庆功宴,太皇太后卜答失里垂帘,与十六岁的皇帝妥欢贴睦尔陪同宗亲诸王和群臣宴饮,得到封赏的唐其势与撒敦也很平静,由于蔑儿乞·伯颜表现得低调,这一天他就没有与他发生冲突,伯颜的侄儿脱脱也参加了庆功宴,他坐在伯颜身旁,群臣们虽然心知肚明,但也只管饮酒,别的无话。

为册立燕铁木儿的女儿答纳失里为皇后做准备,卜答失里首先令中政院充实后宫,在妥欢贴睦尔即位之后便下旨广选宫女。凡年龄八岁以上者造册送到各地方官府,官府按照规定海选一次,出类者再送往京城,由京兆府与皇廷中政院派来的面试官统一复选,选中者才被送进皇宫,再经负责皇宫内务的宦官进行最后的选拔,被选录的秀女便留在宫中,由中政院的正翊司复核她们的身份以及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察明来由没问题后,再移交到中政院内正司,由女官为她们体检,内容包括身高、三围、是否处女等,这些都过关之后,这才正式移交到中书省礼部为她们登记造册,办理京籍,然后将她们分拨到宫廷各殿的岗位工作,每月按时支领内监月费,也就是今天所谓的领工资。而未被选录的秀女再打回原籍,并责令其父母为她们选偶配婿,择日完婚,以使不亵渎皇权威仪。一般来说,宫女从十岁起便在宫中打杂,装上大运的会成为皇妃或丽嫔、才人,一般的则工作到二十五岁就退休了,由皇宫再安排遣返回原籍令其择偶完婚,而那种运气非常不好的不是病死宫中就是受罚或被害而惨死在宫中,很少有从一而终的老宫女,所以说皇宫这个用人单位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因而每年都会定期举行“选秀”。

到了最后一关,在皇帝妥欢贴睦尔的授意下,负责宫廷的阿鲁辉帖木儿将不颜忽鲁都(张阿元)和阿梯里(陈阿玄)直接选入宫女册中,并分拨到皇帝御殿,第二天便被封为才人。

改元是大事,而太皇太后卜答失里将册立皇后的事放在同一时间进行,就是要朝中上下都明白它的重要性。

举行皇后受册宝仪式的那天是一个阴云漫天的日子,不见一丝太阳光,大都皇城死气沉沉地看上去毫无生机,就像皇帝妥欢贴睦尔那张布满阴郁的脸。与她成婚对于妥欢贴睦尔来说是一种耻辱,一想到她的父亲燕铁木儿强霸他父皇的后妃,以及逼死自己的妹妹布妲西妮公主的事,他的心底就涌出一股怒火,他憎恨燕铁木儿也就憎恨起她来,想到太皇太后卜答失里残忍地杀死了那么多先皇的遗妃,他又恨起她来,如果不是她的父亲燕铁木儿强取横霸,也就不会发生这些悲剧,内心的憎恨使他痛苦不堪,甚至在这种重大场合他也掩饰不住,表现得心神不宁。

在太皇太后面前行礼,妥欢贴睦尔不发一言,心中充满怨气,这让她感到非常郁闷。在行拜礼的时候,本来他们要一起为太后敬酒,可他撇下她,自己拿起金瓶斟酒为太后敬酒,搞的执事的礼官和太后都很尴尬,在行三跪三叩礼的时候,他就像没她在身边似的,独自跪叩,斜眼都不曾瞧她一下。本来沉溺在喜悦中的她顿时陷入悲伤中了。

为显示隆重,太皇太后令翰林院太常寺的大臣与太庙署官员举行祭祀太庙,让皇帝和皇后去祭拜,他携皇后答纳失里在销金九龙曲柄华盖下缓缓走着,他一脸冰冷,目光凄寒,一路上都不曾看答纳失里一眼,倒是望着满殿的白绫黄幡,以及香镫楮帛,他竟然止不住落下泪来,尤其在供奉列圣的牌位前,他望着他父皇明宗和世琜的御容,更是泣不成声,这让一旁的答纳失里彷佛万箭穿心般难受。

于是,那天中政院的中瑞司派宫女们来后宫皇后中宫坤德殿布置床帐妆奁,答纳失里却大为不满地发了一顿脾气,将中瑞司选定的锦褥等物全都否决,并一怒之下宣召将作院的主管大臣和金玉人匠总管府、异样局总管府的主管大臣来坤德殿。

“我才来此殿,尔等也不置办新房,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后?是不是本宫换个帷帐和窗帘还要去请奏太皇太后?!”答纳失里气愤地问道。

主管大臣战战兢兢,惊恐万状,跪在地上说:“臣等岂敢,只是这些事皆有各府主司,臣等未能亲自办理,请皇后恕罪。”

“若是那隆福宫的事,尔等也能如此怠慢?尔等分明欺本宫无势!到底是哪个昏官如此不作为,统统传至中宫,本宫要亲自询问!”她大声斥责道。

皇后这一闹,将作院上下便人心惶惶起来,主管大臣们无奈,只好命令金玉人匠总管府和异样局总管府将所有提举司和官吏都传到皇后面前,其中有玛瑙提举司、玉局提举司、金银器盒提举司、异样纹绣提举司、纱罗提举司、异样织染提举司以及漆纱冠冕局、金丝子局、瓘玉局、装钉局、画局、带斜皮局、温犀玳瑁局、浮梁磁局、大小雕木局等官吏,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皇后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势,没想到自己不过就是想要一床新被子,却来了这么些官吏,一时也没了主意。

“坤德殿虽为本宫内殿,但也是皇上的御殿,岂能用那些旧物。本宫要亲自挑选衾褥和帷帟,尔等细细荐来。”皇后的语气柔和下来。各提举司和官吏着了急,索性就把全新的几万件成品都搬了过来,密密匝匝地摆了一院子。

皇后瞄了一眼,就挑了两样东西,官吏们立即换上了崭新的黄龙绮和黑貂绒,这这件事才平息下来。

妥欢贴睦尔知道这件事后,更加对她厌恶,洞房良宵时,他却和龙瑞娇(野苏)偷偷地在一起。

那天晚上,答纳失里独自躺在凤榻上低泣,一种恐怖的感觉萦绕着她,她的脑子里不断闪过自己将要守活寡的念头。第二天她便来到隆福宫拜见卜答失里,哭哭啼啼地倾诉了她满腹的委屈和不满。

“你如今是皇后,论地位论相貌,你还不比那些婢子们差?这种闺闱之事要靠你自己去解决,你一个皇后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还算什么皇后!”卜答失里不耐烦地说。

“太后教我,我如何做才好?”她泪眼汪汪地问道。

“你没长手吗?你扯她们的头发,撕她们的嘴!你若不敢那甚么,你就令人去打那些个贱婢子!”卜答失里瞥了她一眼,说的很轻松。

答纳失里很无奈,她只好又回到坤德殿,她的皮肤越来越苍白,像窗户上糊得白纸一样。

她走后,卜答失里就召见了妥欢贴睦尔,将他狠狠数落一顿。

“你大婚之夜却和那些贱婢在一起厮混,她是皇后,她能受得了吗?”卜答失里怒斥道,“若你坏了大事,惹得燕铁木儿一门造逆的话,不管什么龙瑞娇还是凤瑞娇的,我都将逐出宫去!到时候你就别怪我了!”

“母后,皇儿知错了……”他低下头说,他知道他现在唯有忍受。

“唉,我也知道你恨燕铁木儿,可是她才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她有什么错?你认识到错就好,快些回去陪着她吧,说些好话,这事就过去了。”卜答失里又温和地安慰道。

妥欢贴睦尔挨了一顿骂,灰头土脸地来到坤德殿安慰皇后,他最怕太后一怒之下把龙瑞娇和阿元、阿玄她们撵出去,于是只好忍气吞声。

答纳失里也是一个美人坯子,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女人身上该有的特征她都有了,而且妩媚丰韵,她喜欢自己的脚,她认为自己身上最迷人的地方便是她那双小脚丫子了,于是当妥欢贴木进来的时候,第一眼便看见了她那双娇小而漂亮的小脚,她坐在榻前故意展示给他。

“朕看到你那双眼睛就会想起你的父亲。”他坐在榻上冷不防就冒出一句。

“我父亲已经死了。”突然涌上心头的痛苦就像一把利刃刺戳着她柔弱的心。

“可他做过的恶事却永远留在朕的心里。”他瞥了她一眼冷漠地说。

“皇上,你可是在太后面前亲口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她噙满泪水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轻声啜泣道。

“没错,朕是说过,朕没说不和你在一起,你不是就在中宫吗?”他直视着前方,并没看她的脸。

“你在报复,是吗?你恨我父亲,所以你立我为皇后,然后又远离我,你这是在报复,是不是?”她抓住他的手臂摇晃着问道,泪如雨下。

“朕哪里有权力立皇后,你这个皇后是太皇太后立的,朕只是奉命罢了。”他冷笑一声,悲伤地摇摇头说。

答纳失里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泪眼汪汪地抬起头轻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根本就无意立我为后是吗?”

妥欢贴睦尔忽然意识到这样下去只能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弄不好会影响到自己,于是他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谁说的朕无意立你为后,太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朕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当时朕就想和你在一起。”他凝视着她,勉强地笑笑说。

她如释重负地以袖掩口,喜极而泣,一头就扎进了他的怀里,娇嗔道:“皇上,你真坏,臣妾还以为你不要臣妾了呢……”

他茫然地望着怀里的娇弱她,眼神里闪过一丝酸楚,但很快那种酸楚就变成了怨恨的目光,但她并没有看到。

她拭去眼角的泪,疲惫地抬起眸子望着他,哀求道:“皇上一定要答应臣妾,千万不要离开臣妾。”

“朕是不会离开皇后的。”他直挺挺地坐在那里淡淡地说,她突然感觉他很冷漠,虽然近在咫尺,然而却像远在千里。

“臣妾等了整整一夜,可你错过了洞房花烛……”她搂住他的脖子低声说,修长睫毛扑闪着。

他心里一惊,他忽然很害怕碰她,他怕一旦碰了她,就意味着妥协,而他也就真的没有勇气离开她了。

“朕这不是来了吗……不过,朕有件事想问你。”他轻轻地挪过她的玉臂,语气急促地说。

“皇上问吧,臣妾知无不言。”她表情僵硬,勉强地微微一笑。

“若是朕对你不好,你的叔叔撒敦和你的哥哥唐其势会不会恨朕?”他望着她平静的眸子,意在言外地问道。

“臣妾不知,臣妾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她轻描淡写地说。

“撒敦称病辞职,朕令唐其势代其中书左丞相一职,呵!他却不领情,朕的旨意都下发多时了,可他既不来谢恩,也不来出任,好多天了连他一个人影儿都不见,你说,他这不是有意为难朕吗?太皇太后又会如何看朕!”他喃喃道,语气里充满怨愤。

“皇上,兄长他如此,定是受撒敦的逼迫,臣妾认为这绝非兄长本意,请皇上明察。”她赶忙解释道。

“朕有时候都想过,他们会不会策谋造反。”他转脸以一种疑惑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她愣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话,慢慢地缩进锦绣衾褥里,过了一会儿,这才温柔地说:“皇上,快来睡觉吧,你想得太多了。”

“唉!人人皆可高枕无忧,而朕却没有半点儿睡意。”他请叹一声,偏过脸去,眼眸中闪过的一丝冷光令她心痛。

她脸上慢慢泛起红潮,伸出玉手慢慢地褪去衣服,最后只剩下了一层薄纱,纤柔的身躯和修长的玉腿清晰可见,她看他像根木头一样坐在榻上连头也不回,她就跪在他身后,抬起白玉般柔婉细长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他紧张地坐着,浑身紧绷绷的,甚至都不敢呼吸了。她忽闪着大眼睛,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他感觉她那圆润温软的胸部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他微弱地喘息起来,忽然一把将她推开。

她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怔怔地望着他,泪水又一次止不住地滑落,她默默地低下头,就像一尊少女的跪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执拗可能会犯下大错,如果处理不当的话,将会影响到自己的处境,于是他又心软下来。

“答纳失里?”在她耳畔低语。

“皇上,为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立我为皇后?皇上干脆这就杀了臣妾吧。”她凝视着他真诚地说,而后轻轻地咬着自己粉嫩的嘴唇。

“皇后何处此言?朕只是——只是小有不适……”他面对着她,柔和地笑笑,然后将她揽在怀中,,她却看不出他有一丝快乐的神情。

“不——”她挣开他的怀抱,泪眼戚戚地说,“臣妾知道皇上心里讨厌臣妾,这样只是为了安慰臣妾罢了,皇上害怕了,怕臣妾的叔叔和哥哥忤逆逼宫。若是这等勉强,臣妾又何必使皇上不悦呢?”

“朕是真心的。”他抬眼看她,微微一笑,抚摸着她沾满泪水的脸颊,她不说话,只是使劲地摇头。

“皇后,你这是怎么了?”他笑道,他的指尖轻轻地拂过她粉嫩的嘴唇。

她泪汪汪地看着他说:“臣妾虽然是燕铁木儿的女儿,撒敦的侄女,唐其势的妹妹,但臣妾已经嫁给皇上了,臣妾就是皇上的妻子,臣妾永远都和皇上一条心,至于他们怎样,那是他们的事,他们若是皇上的敌人,也就是臣妾的敌人,皇上不要将臣妾看作和他们一样。”

他凝视她良久,从怀里取出一支金簪子轻轻地插入她的娇鬟中,轻声说:“朕知道了,朕相信皇后。这支金簪子是我母后临终前给朕的,她说要将这个簪子给朕的皇后。朕爱慕你,今日就将它交给你。”

她开心地笑了,脸上溢满幸福。他说了一会儿话就困倦地躺在榻上,忙碌了一整天的他们都疲惫地睡着了。

唐其势承袭太平王后,虽然得到朝廷返还来的抄没燕铁木儿的财产,但他仍想索回被卜答失里天后赐给蔑儿乞·伯颜的那几千驱口和家奴。一想到伯颜那张傲慢不逊的脸,他就不由地七窍冒火。第二天,他就去隆富宫见太皇太后,可卜答失里知道他来闹事,就是避而不见。他并不罢休,又想到了自己的皇后妹妹,这个妹妹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因为是父亲老来得女,他又这么一个妹妹,所以从小都是宠着她,将她捧在手心里当宝贝,在他心里比那太阳月亮还珍贵,如果说他去找她帮忙,她不会不给他这个当哥哥的一点面子。

唐其势坐上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令车夫直接去中宫坤德殿。他似乎什么也不想了,自从燕铁木儿死后,以往风光无限的他此时有一种挫败感,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败至此,几乎都没有能力进入隆福宫。虽是春天,但四月的大都仍然处在一片萧条之中,令人不由凄然,望着冰冷的深宫幽殿,以及行色匆匆的宫女和太监们,还有御道两边林立的冷森森的卫士,他觉得自己彷佛置身于绝望之境,他心里有一种焦虑和怨恨翻滚起来,心想自己好不容易建成的一栋高楼就这样倒下去了,他心想自己几乎无法适应目前这个环境了,如若不重新建立一栋属于自己的高楼大厦,他甚至都无法生活在这个世上。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坤德殿大门外。

唐其势正要下马车,却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含糊不清的说话声。他忙令车夫后退,藏在台阶下的一座石狮子背后,直到脚步声传来,他便掀开帘子一角看去,见皇后挽着皇上的胳膊亲密地站在殿门口,他赶忙放下帘子侧耳细听。

“皇后,你每天就一个人待在宫里吗?”他低头看着娇小的皇后亲切地问道。

“这是后宫中宫,除了皇上你来,有谁会和臣妾在一起呢?”她忽然抬起忧伤地眸子望着他说。

“你怎么又哭了,朕近日操心朝政,待闲些了就来看你。”妥欢贴睦尔摸摸她的脸笑道。

“皇上就会哄着臣妾!”她扭过头,忸怩地低声说。

“君无戏言,朕怎么能哄你呢。”他抚摸着她的秀发喃喃道。

“若皇上对臣妾好,就三天两头儿来陪陪臣妾,臣妾也就心满意足了!”她忽闪着长睫毛望着他,又将纤柔的身子凑到他怀里低头落泪,忽然她又漂亮而温柔地一回眸,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说,“皇上,臣妾每天都在这里等你。”

“皇后放心,朕肯定来看你,见不着你的话,朕心里头也着急啊。”他握住她的手说。

“你才不着急,宫里那么些丽嫔,她们都粘着你,你何时能想起臣妾来。”她喃喃着,伸出玉臂环住他的脖子,惴惴不安地瞅着他瘦削的面孔。

“你闲了也叫你的亲人们过来陪陪你,不然这么下去怎么行?”他关心地说着,转身要走。

“臣妾才说过,皇上可是又忘了,臣妾是不会与他们来往的,臣妾没有亲人,只有皇上才是臣妾唯一的亲人。”她轻轻地扭动着腰身,拉住他的手说。

唐其势在车轿里听到妹妹说的这些话,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他咬着牙表情越来越阴沉,寄予皇后的希望瞬间破灭了,一种可怕的痛苦折磨着他,他担心有人会夺走他的一切,毁灭他的一切,他怕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蔑儿乞·伯颜残忍地吞噬掉,并且他也将失去那像新鲜的空气一样不能缺少的幸福和宁静。

“我来找妹妹,不想她当了皇后就变得如此无情,那么现在当如何?”他痛苦地想着,一双充满着惶恐的眼光透过车帘盯在答纳失里皇后的脸上,当他看到妹妹温情脉脉、要死要活地望着皇上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他不由地喃喃,“前路茫茫,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好,朕就常来陪你,你也是朕的唯一亲人。”妥欢贴木儿笑道,瞅着她纤细柔婉的身子,她也转过身子给他一个千娇百媚的微笑。

“皇上且慢走!”唐其势突然冲到刚刚走下台阶的皇上,着急地堵在他面前。妥欢贴木儿一直都对燕铁木儿和唐其势父子心有余悸,忽然看到他直挺挺地立在面前,着实心里惊了一跳,不过他镇定自若,回头看了看门口的答纳失里,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哥哥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一时也慌了神,急忙跑下台阶,挡在妥欢贴睦儿身前,怒视着唐其势。

“哥哥,你想干什么!”皇后惴惴不安地盯着唐其势那双冷峻的浓眉大眼问道。

“妹妹莫怕,哥哥此来就是想问问陛下,父王在时世时,被蔑儿乞·伯颜窃走的那些驱口和家奴,何时能还给我。”唐其势冷言冷语道。

“什么乌七八糟的事,这事你去问太皇太后,皇上何曾问过这些事情!”皇后生气地斥责道,“我常听你对下人们说,‘狗有尾巴好,人有礼貌好’,而你却如此无礼,竟然敢挡皇上的御驾!全然没有君臣之礼!”

“那么就让陛下看在皇后妹妹的面上给我问问。妹妹,你休怪哥哥拦驾,哥哥虽然面色漆黑,但心里就像云朵一样洁白!哥哥我功不独居,过不推诿,从未做过对不起那朝廷的事。但是那蔑儿乞·伯颜就不一样了,他可是枭蛇鬼怪,狼虫虎豹!陛下若想安好,就必须除去他,不然陛下将危于累卵!”唐其势扯长又红又粗的脖子大吼道。

“左丞相有事请奏来,切勿大声叫嚷,朕在这里仔细听着呢!”妥欢贴睦儿见他手无寸铁,也就放心了,他又站在了皇后前面。

“陛下!陛下!”唐其势见状,抱拳“扑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泪如泉涌道,“陛下呀,蔑儿乞·伯颜他野心昭昭,飞扬跋扈,已非一日!若不除去此贼,陛下必受其害!请陛下明鉴!”

“左丞相,你到底是想要回你父王的驱口家奴,还是想参奏蔑儿乞·伯颜?”妥欢贴睦儿问道。

“这……陛下,臣……”唐其势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说话时有点语无伦次。

“这件事朕知道了,朕自会与太皇太后奏明,索回令尊大人的驱口家奴。爱卿啊,朕的母亲曾对朕常道,‘肥牛骏马多了好,闲言碎语少说好’,朕知道你二人素来不和,至于参奏伯颜,此事朕也不便多说,爱卿快快起来吧!”妥欢贴睦儿漫不经心地说。

“陛下!可臣的肥牛骏马已被伯颜那条老狗强夺了去!臣只是想让他将家奴都放还于民,并无它意!”唐其势委屈地道。

“放还于民?爱卿果真如此想?”妥欢贴睦儿亲切地问道。

“陛下!臣对陛下之心苍天可鉴!臣说的句句是实话,若敢欺君,甘受死罪!!”唐其势哀泣不止,连连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便出现了巴掌一块大的血迹。

皇后看此情形,想起自己的哥哥竟受这般委屈,顿时心如刀绞,心底油然涌起一股反叛的情绪,望着跪在地上频频磕头的哥哥,她眼泪夺眶而出,忍不住掩面抽泣起来。

“皇后,你这是怎么了?”妥欢贴睦儿抚着她的香肩急切地问道。

“皇上!”皇后悲戚地大喊一声,纤腰一歪软绵绵跪地,泪流满面地将嘴唇贴在妥欢贴睦尔的虎斑龙靴上。

“皇后,你这是何故?”妥欢贴睦尔急忙将她扶起抱在怀中,一脸忧伤地望着她娇凄的脸庞。她热泪盈眶,小嘴痛苦地哆嗦着,扭着,忽然止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就像一个受了委屈又忽然得到安慰的小孩子。

“臣妾愿为兄长作证,兄长自幼疼爱臣妾,他与臣妾的叔叔撒敦非一路人,绝无忤逆之心,今兄长他一番肺腑之语,恳请皇上体察……”皇后泣道。

“哦……如此,如此……朕……”妥欢贴睦尔心底突然涌出一股厌恶感,然而他却一时无措,只是呆愣愣地抱着她,松开不是,不松开也不是。

唐其势见状,立即起身,再度跪下抱拳道:“陛下若不信臣言,可问蔑儿乞·伯颜的侄子脱脱,伯颜之所作所为,他比臣要清楚!”

“爱卿请起,此事朕已知悉,朕会细细察明,若伯颜有不臣之心,朕必不饶他!”妥欢贴睦儿松开皇后,望着他血淋淋的额头,心中似有触动,于是认真地说了一句。

“陛下圣明!”唐其势如释重负,心中终于得到莫大宽慰,他缓缓站起,又道,“陛下保重,臣请告退!”

“左丞相且慢!”妥欢贴睦尔急忙说,唐其势转过身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小皇帝,而在一旁的皇后双目不由地闪过一丝惊异之光。

“关于伯颜所得驱口家奴,朕尽力索回,若伯颜拒给,还请爱卿勿为此事烦忧。”妥欢贴睦尔低声说,而唐其势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慢慢低下头。

“爱卿听旨!”妥欢贴睦尔为了显示他的龙威,忽然高声说。唐其势闻声,不知皇帝何意,于是慌忙跪地。

“朕加封你为开府仪同三司、御史大夫,总管高丽女直汉军万户府达鲁花赤。另诰赠汝父燕铁木儿以示昭雪,封号‘公忠开济弘谟同德立翊运佐命功臣’,追封为‘开府仪同三司、太师、中书右丞相、德王’,号谥忠武。”妥欢贴睦尔有板有眼地说道,声音洪亮有力,小皇后这才露出笑容,抬起一双瓷珠般的黑眼睛望着他。

“臣叩谢陛下隆恩!”唐其势又连磕三头,而后起来,几乎带着哭腔说,“臣请告退,望吾皇保重龙体!”

“爱卿请便!”妥欢贴睦尔点点头说。见唐其势乘马车离去,妥欢贴睦尔摸着下巴低头慢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把皇后孤零零地丢在了殿门外。

“皇上!”小皇后跺跺脚,修长的睫毛遮住她幽怨的眼睛,她娉婷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用玉指搓着锦裙。

“哦,我的小皇后呀,今日太后临朝,朕不能不去,你就好好地待在宫里,等着朕回来。”妥欢贴睦尔望着她面无表情地说。

“嗯!”小皇后乖乖地点了点头,嫣然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隆福宫太后寝殿。太皇太后卜答失里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夕阳投来的橘黄色光线柔和地洒在她金黄色的头发上,她那双疲惫而惺松的眼睛在金发的映衬下显得深邃而幽冷,隐约可见她鼻翼两侧的皮肤上洒落着一点点紫黑色的雀斑。

她又不安地离开镜子,在地毯上徘徊起来,想起自己年幼的儿子燕帖古思,想起年少的皇帝妥欢贴睦尔,又想起撒敦和唐其势,她不由地轻叹起来,望着窗外萧瑟的景致,目光充满忧虑和惶惑。

正当她为撒敦和唐其势叔侄二人闹腾的事情焦虑不安时,蔑儿乞·伯颜却鬼魅般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死到哪去了,这么久才来,今后这隆福宫内外要曾添兵力,免得本宫被不臣之臣弑杀了你都不知道。”卜答失里说着,语气中带点娇气。

“老臣为朝政忙碌,还能去哪里呢?今天又奉旨为唐其势颁诏,这才得了闲空来看望太后。”蔑儿乞·伯颜躬身笑道,为她轻轻此捶背。

“奉旨?奉谁的旨,颁的什么诏?”卜答失里一惊,偏过脸斜睨他问道。

“老臣今日得知,唐其势竟然在中宫门外闯驾……”伯颜的话还没说完,她就霍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唐其势大胆!他竟敢闯御驾,他想做什么?!”她怒视着他问道。

“呵呵……您先别急嘛……”伯颜满脸堆笑,接着诡异地说,“说出来您想都想不到,咱们的小陛下可是临危不惧,竟然当场加封他为开府仪同三司、御史大夫,让他总管高丽女直汉军万户府达鲁花赤,除此之外还给他死去的父亲追谥为德王……老臣听说唐其势大受感动,竟然磕头谢恩,将头都磕破了!”

“哦?是吗?!本宫以为皇上年少,没想到他却懂得御人之术了,唉!看来本宫是老了,也该放手让他自己去处理朝政了。”她喃喃着颔首。

“那可不行,要让太后您撒手不管,那还为时尚早,陛下他今天这么做不过是稳住唐其势罢了。”他假意恭维道,眼珠子不停地转着。

“皇上如此,还不是为你这个老家伙?你得了燕铁木儿的驱口家奴几千人,那唐其势能善罢吗?若不是皇上运筹着,他能把隆福宫的门槛给踏断了!”她立眉嗔怪道。

“那是!那是!陛下真是英明啊。”他得意洋洋地笑道,舔着他那稍微有点向外翻着的厚厚的嘴唇,眨巴着那双黑豆似的小眼睛。

“本宫问你,那河南棒胡和广东朱广卿、袁州的周子旺、彭莹玉等造反,这事儿办得如何了?”卜答失里望着镜子里的伯颜那张大脸盘子严肃地问道。

“此事老臣已尽力去着令地方府达鲁花赤去严办了,请太后放心吧。”他用一双大手轻轻地揉捏者她的肩头说。

“如何办的,具体说说,我这心里头呀最近老是七上八下的。”她低声说着,脸上露出一种焦虑的神色,接着又低下了眸子。

“老臣有‘四禁一诛’之策,可使天下太平。”他躬下腰来,将那厚嘴唇子贴在她白嫩的耳朵上轻声说。

“哦?”卜答失里一愣,嘴角慢慢浮出一丝微笑,斜睨他问道,“何谓‘四禁一诛’之策?”

“诏禁汉儿和南蛮不得拥有马匹和兵器,此乃其一;其二,诏禁农家使用铁镐和镰刀、锄头、禾叉等农具,以防他们聚众起事;其三,诏禁汉儿和南蛮学我蒙古和色目文字,以防他们掌悉我朝机密,或煽动、勾结起事;其四,诏禁录用汉儿入朝为臣,以防汉儿里通外合谋反,此为四禁。”伯颜摇头晃脑地说着,时不时地仰起他那张表情狡黠、胖嘟嘟的圆脸。

“那‘一诛’呢?”她以锐利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问道。

“‘一诛’嘛……就是诛杀天下刘、张、王、李、赵此五姓汉儿……”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很低,好像难以启齿似的。

“哦?你这平天下之策可奏请皇上了?”她明显地紧张起来,不安地望着他。

“老臣岂敢不奏明陛下,不过陛下不同意诏禁汉儿入朝为官之策,也不同意诛杀刘、张、王、李、赵五姓汉儿,其余都照准了。”他轻轻地摇着头,还有点气咻咻的样子,表示出他的不满和遗憾。

卜答失里斜着眼瞪了他一下说:“以我看皇上他做的没错,倒是你老糊涂了,我大元统治着汉儿的天下,却不让汉儿入朝为官,这天下能治得了吗?还有,你怎么会想起杀尽刘、张、王、李、赵五姓汉儿?这能斩尽杀绝吗?果若如此,怕是大元要灭亡了!”

“既然陛下不准,老臣也不敢擅自行动,故而就放弃了。”他马上解释道,生怕惹恼了她。

“你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她摸着他那双粗糙的大手,一会儿又抓住他的手按在她柔软的胸口上,一会儿又贴在她粉嫩的脸上,她向后仰仰,紧紧靠着他,一双火一般燃烧的眼睛雾迷迷地凝望着镜子里的他那粗壮的身子。

他躬下身子搂住她,在她耳边喘着,说起了狎言亵语,一会儿,二人便痴痴昵昵地倒在榻上撩云拨雨起来。

皇城外太平王府。一条宽阔平整的大道直通王府中殿的雕栏玉阶,玉阶两旁是一排红柱林立的楼阁,镀金的门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红砖青瓦砌成的围墙显得森森庄严,殿庭前左侧的红墙上有一面双龙戏珠以及凤飞凰舞的大浮雕,弥漫着龙凤呈祥的喜庆氛围,长廊到处都是精雕细琢的图案,尽显华美,就像庄严的庙宇,在富丽堂皇的中殿门庭上挂着一面乌木匾额,上面镌刻着四个镀金大字:“太平王府”。

雕栏、露台、玉阁……富丽堂皇的各殿门前,红装素裹的婢女手持食盒和银盘锦裙飘飘地穿梭在台榭长亭间。殿内更是十里锦帐,奢华无比,家具和各式各样的金银珠玉的饰物琳琅满目,使人眼花缭乱。

唐其势与年轻的脱脱正坐在雕饰华美的椅子上喝茶,玉几上摆满甜点和水果。唐其势穿着绣着福禄纹缕儿的锦袍,浓眉下一双灰黑的眼睛发出明亮的光,神色虽然温和,但也不失几分严峻。

“王爷豪门府宅,毫不亚于皇廷宫阙啊。”脱脱呷一口茶,而后喃喃道,他半睁半闭的眼睛浏览者客厅内的精美陈设。

“大人过奖了。大人往来于鄙府,难道就不怕朝中闲言碎语?”唐其势斜睨他一眼笑问道。

“哈哈哈……我知王爷要说什么。”脱脱大笑道,“闲言碎语有何惧哉?我乃是伯颜的侄儿,他们尚且不说什么,今我来王府,他们又能说什么?”

“大人之意是我与伯颜彼此彼此?”唐其势放下茶碗斜睨道。

“王爷多虑了。”脱脱漫不经心地说,“在下只是说,身正不怕影儿斜,像我这样的人从来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哼!你的那个叔叔蔑儿乞·伯颜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与太皇太后不清不白,宫内早有流言传出,伯颜如此,就是想借助太后来把持朝政,将来定然会挟皇上以令群臣,都说我父亲专横跋扈,可这伯颜如此,与我父何异?”唐其势深深叹道。

“王爷虽为左丞相,但皇上却对王爷不薄,王爷为何还心有怨气呢?”脱脱低声问道。

“本王岂能没有怨气!他野心昭然,我等身为臣子,岂能不为国担忧?”他叹息道,毛绒绒的浓眉之下一双眼睛露出寒光。

“我听说伯颜明日在顺承门内的羊角市买卖驱口家奴,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如今国中饥荒不断,百姓如在水火之中,他身为朝廷重臣,不思为民解忧,竟公然如此,真是有损天朝气象!只恨我官小位卑,否则我定在御前参奏他不可!”脱脱气愤地说道。

“买卖家奴?!”唐其势霍然起身,眼珠子瞪得如铜铃,呵斥道,“他敢!本王明日便去给他颜色!夺不回那些驱口家奴,本王誓不罢休!”

“王爷息怒,俗话说高山跑死马,怒气可伤身,何必如此。”脱脱劝解道。

“本王能不怒吗?他夺我父产,那些驱口家奴可是我父王的!我未找他索要,他竟然拿去买卖!”唐其势抬起手,一根指头颤抖着戳着空气怒道。

“在下还就不明白了,王爷身为万户侯,虽不说有敌国之富,也是个富家巨室,为何因为几千家奴而如此动怒?”脱脱地不解地盯着他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啊,本王并非因为几千家奴,而是其中有五个寄养的粉黛,姿容甚是绝美,这可是我父王他为陛下准备的后妃,谁知还没等陛下即位,他老人家就驾鹤西去了。本王素知皇上好色,欲敬献给皇上博取欢心,谁知却被伯颜所窃,一并编入家奴,如今那几个粉黛不知生死,我岂能不急?”他摇着头深深地叹息一声。

“原来如此……”脱脱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说,“既然尚在家奴中,我便去看看,若能遇到,我给王爷带来就是了。”

“不必!”唐其势连连摆手道,“陛下对本王心存芥蒂,本王既有心如此,怕陛下也不会笑纳。这五个粉黛年龄尚小,名字叫程一宁、戈小娥、支祁儿、凝香儿、英英,若你能找她们,接到贵府好生养着,待有机会,你就敬献给陛下吧,本王看你与那伯颜不同,才愿与你为挚友,他日你若得宠,能除掉祸国殃民的伯颜,本王就是死也瞑目了。”

“多谢王爷抬爱!但我有出头之日,定不会忘记王爷的厚恩!”脱脱连忙起身长揖道。

第二天一早,脱脱就在顺承门内的羊角市等候了,当他看到寿王府的人驱赶着三千驱口和家奴集中在一片空地上时,他全身的血液就像瞬间冷凝了一样,他赶忙凑了上去,在人群中搜索着。躯口的脸上布满忧伤和惊慌,令他顿生怜悯。

“来啊!快来买吧!这可是当今寿王伯颜所抄没的太平王府燕铁木儿的家奴,都是上等的货色!寿王说了,如今连年饥荒,今日全部卖出这些家奴,所得用于救济灾民!”一个府吏大声吆喝着。这一喊却引来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人贩子和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他们哈哈大笑着在家奴身上指指点点。

几百个有点姿色的女奴被驱赶在一起,并排站立,他们在一群府卫的看守下等候买主。

“这几个小娘子长得不错,爷想买回去置于偏房做妾,不知得多少钞儿一个?”一个穿着锦绣的富家人问道。

“年龄大的也不过二十,少说也要纹银二十两,小的七八岁,纹银五十两,口无二价,想买的尽管使银子来!”一个胖乎乎的府吏晃头晃脑地过来说。

“好个千金价儿!又不是那太平王府里幽禁的皇妃丽嫔,官爷,你怎恁般地漫天喊价,谁个敢买来?”富家人挺着肚子笑问。

“睁大眼睛看看,这可都是王府中的金枝玉叶儿,怎么也配得上你这贱狗,还敢要皇妃丽嫔,我看你是活腻烦了!”府吏瞪着眼睛吼道。

“我有的是钱,就看她值不值二十两五十两的!”富家人嬉皮笑脸地说,一只手不自觉地伸到了一个女婢胸上。

女婢惊恐地躲开,尖叫道:“你这色鬼!休要动奴家!”话音刚落,就把围观的人逗笑了,富家更是前仰后合地大笑,女婢咬住嘴唇,只把眼泪往肚里吞。

“要买便买,休要伸出脏爪子乱摸!再有敢动者,剁了腕子!”府吏吼叫着。

“各位!各位!快来看啊,上等的货色,都是太平王府中的绝色,可为奴,可做妾,二十两纹银领大的,五十两纹银领小的!”有一群女奴被府兵们推到前面,她们披头散发,哭着喊着,场面愈来愈凄惨,令人不忍目睹。

“不行,不行!这可不是牛马骡子,看不到里头怎么行!脱了脱了,让我们仔细地看,这才能使银子!”几个公子哥儿手里掂着白晃晃的银锭笑道。

府吏见状,马上到前面几个奴婢身边,“刺啦”一声就扯掉了她们身上原本就很薄的衣裙,裙子一滑到底,女婢们吓得哭号、尖叫,满脸通红地挣扎着用手臂遮掩一丝不挂的胴体,色迷迷的公子哥儿和几个富家老爷奸笑着蜂拥上前,伸手去戏弄和挑逗她们。

“好了!要买的留下银子!”府吏喊叫着,“不买的不要乱摸乱动!惹急了爷,爷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完“刷”地将几件破衣烂衫丢给女婢们,她们迅速穿上,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畜生不如的东西!”脱脱不由地暗骂道,他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他突然害怕起来,担心起唐其势说的那五个女孩来,她们在哪里呢?若是被卖掉就永远也找不到了,而她们落入那些人的手里,将来命运会如何,真是不堪想象。想到这里,他有点心惊胆颤,于是加快了脚步,在奴婢群中搜寻着。

二百多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蹲在女婢们的后面,她们的小手上捆着绳子,小腕上有深深的勒痕,望着府兵手中紧握的大刀和皮鞭,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泪水,不敢哭,也不敢喊,当脱脱小心翼翼地穿过几个女童时,突然听到低语声。

“奴贩子来了!”一个女童转过身提醒着她们,她们睁大了惊恐的眼睛,都把目光落到脱脱身上。

“香凝儿!”她们中间传来一声叫唤声,脱脱心头一紧,连忙看去,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正在唤着旁边的女孩,这几个女孩在一起,看上去她们确实与众不同,这引起了脱脱的注意。

脱脱急忙蹲在那女孩面前低声说:“你们谁是程一宁、戈小娥、支祁儿、凝香儿、英英?”

五个女孩吓得掩口惊视着他,几乎都不敢呼吸。

“你怎知我们的名字?”一个小女孩怯怯地问道。

“休要多问,只管说是或不是?”脱脱急问道。

“官爷,我们几个就是。可问官爷是否要买我们?”香凝儿大胆地问道。

“是的,我来救你们走。”

香凝儿突然放声哭泣道:“官爷,我们几个相依为命,要买就一起买下,即使死也有个认得的伴儿……”

“唉!休要乱讲!我就是来找你们几个的。”脱脱看周围有几个年龄大的女婢正在看他,他连忙低声说。

“官爷,你会将我们转手卖了吗?”戈小娥撅着小嘴委屈地问道。

“不会。”脱脱含着泪哽咽道。

“不会使鞭子打我们吗?”英英接着问道。

“不会……”脱脱握住她瘦小的、红嘟嘟的手说。

“嗯……那我们便跟着官爷走了,做牛做马也凭官爷吧!”香凝儿低声说,她慢慢地站起身,忽闪着两只乌黑而美丽的大眼睛。

“站住!哪里去?!”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喊叫声,她们几个惊恐地望着脱脱,又抱着头蹲了下来。

脱脱一看是个府兵,手里握着鞭子。

“这五个女孩儿我要了。”脱脱起身盯着他道。

“拿银子来,纹银二百五十两。”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声。

“我没银子,问你们大人去要吧!人我是要带走了!”脱脱说着便牵着香凝儿她们起来。

“你是何人,口气竟然这么大!”府兵瞪着眼道,“爷我认不得大人小人,只认得银子!”

府吏听到喧闹,便过来看,抬眼望见是脱脱,便跪了下来说:“少爷,你怎么在这里!有事你就吩咐,老奴在这里伺候着。”府兵见状,吓得丢了手里的鞭子,也跟着跪下,头不敢抬。

“都小声点儿!小心别人看见了!我来领几个丫头回府做奴婢。”脱脱小声说。

“少爷尽管领去就是,何必理我们这些府奴们!”府吏瞪了府兵一眼说。

脱脱这就将程一宁、戈小娥、支祁儿、凝香儿、英英一溜烟儿带走了,扶着她们钻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轿子。

府吏见脱脱走远了,就站起身来,望着马车叹了一声,然后瞪了一眼那个府兵,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寿王的亲侄子你也不认得,惹恼了他,连爷都得把命搭上!”

府兵瞠目结舌,两腿不由地抖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