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传国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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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少帝护花

宝音醒来,感觉口干舌燥,并且精疲力竭,梦中的一切景象就像他通过时光隧道来到过去的某个时代,并且成为一个旁观者,或者他就像一个俯视人间风云变幻的上帝,而当梦醒时,自己却像一个梦游者又匆匆地离开了那里的全部生活。他知道只有蝙蝠金牒和腾格里哈森这两样东西才能使人在睡眠中进入这种冥幻,这两样东西直到今天还让他感觉颇为奇怪,他不明白它们到底是什么或者它实际上包含着什么。坦白地说,他想不明白它们为何能使人在睡眠中产生梦境,如果说睡眠时间长达十个小时,那么为何梦境中却能演绎十年之久的事情,现实中和梦境中的时间是如何转换的?换言之,一个梦为何能容纳这么大的信息量?难道真有通过梦境来到另一个世界这种事吗?他忽然想起霍金提出的“宇宙无界有限”的宇宙观。他想到一个有趣的举例:将一枚硬币从一只狗或一只猫眼前滚过,它们会追赶硬币,证明它看到了硬币,但是当硬币掉入某个缝隙而看不到的时候,也许对与猫和狗来说它已经不存在了,但对于人来说,硬币依然存在,只不过是它掉入了缝隙中。这么说来,猫和狗的世界只是二维世界,而人类的世界却是三维世界,那么又怎么证明这个维多维少呢?想到这里的时候,包绮丽钻进了帐篷,他就将这些奇怪的想法告诉了她。

“你想得太多了,我觉得所谓的宇宙多维论都是那些科学家想象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她一边收拾着铺盖一边说,“你低估猫和狗了,谁能证明猫和狗就是那样认为的?中国的庄子说,‘子非鱼安知鱼乐乎?’,人类不是万能的上帝,无法做到洞悉一切。而我觉得是,当它们看到某个东西掉入某个地方时,它们一般都会守候在那里,甚至会用爪子试图把它抠出来。当一只老鼠钻进洞里去之后,难道猫和狗就认为那只老鼠不存在了吗?”

“哎呀,看来我低估你了。我没想到你对中国文化这么了解呢。你说的对呀,如果说我们生活在三维空间,那么地球上的任何生物都生活在三维空间,只不过是生存的需求和方式不同罢了。”他先是惊讶地瞥她一眼,而后粲然一笑。

“当然是这样。对于一个只能看到钱财,只会贪图物质的傻子来说,他的大脑也只有一根筋,和那些动物有什么区别呢,甚至在某些方面还不如动物。你能说傻子的世界也只有二维,而正常人的世界是三维吗?那就不是天文学而是哲学的问题了。”她说着,温存地摸了摸他汗水涔涔的额头,然后将一摞内裤内衣放在他身旁。

“这是智慧的问题。”他眨巴着眼睛说。

“是的,亲爱的,这是智慧的问题。”她瞥了他一眼笑道,“你都快成呆子了,快把你的内衣脱下来换上新的,今天太阳很好,我要去湖边洗衣服了。”

一种特别温暖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他盯着她,突然感觉她才是一个能让他感觉到幸福的妻子,但是当诺敏其其格的身影出现他脑海中的时候,他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脸上露出了忧郁的神色。她从被窝里掏出他褪下的内裤,摸到了一片冷冰冰的湿乎乎的东西,她明白了那是什么,白皙的脸顿时就像红薯皮一样红了。

“昨晚你都梦到什么了?”她明眸一转,直勾勾地盯着他。

“嗯?梦到……”他好像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了,停顿了一下,又吞吞吐吐地道,“还不是历史那些事儿。”

“哼!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她酸溜溜地说,将衣物放进一只红色的脸盆里。她转身要走,他忽然从背后拽住她的手。

“干嘛?”她羞晕满面,目光惊疑地闪烁着问道。

“我……我想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他有点尴尬地笑笑,一双眼睛闪着十分古怪的光。

“我要去洗衣服。还有,你赶快起来吧,乔龙巴特在汽艇上等你好久了。”她严肃地说,甩开他的手钻出帐篷,他很郁闷地望着她的背影。

包绮丽出来的时候,坐在汽艇上的乔龙巴特调皮地朝她吹了一声口哨。她穿着镶有奶油色花边的绿色毛衫,湛蓝色的短裙和黑色蕾丝打底裤,纤腰和娇小的臀部、修长的腿部形成优美曲线。她没有看他,红着脸匆匆地坐在湖边浅滩上的一只蓝色的塑料凳子上,挽起绿袖,露出了雪白细长的胳膊,将洗衣服洒在盆子里,然后用力地搓洗起来。乔龙巴特叼起一支烟,掏出打火机“啪塔”一声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宝音换上潜水衣来到汽艇前,乔龙巴特诡异地朝笑笑。

“准备好了?”宝音一脸严肃地问他。

“准备好了。”他目光狡黠地朝扒在汽艇把手上的宝音眨眨眼,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昨晚上是不是将她拿下了?”

“嗨,你这个死鬼!”宝音尴尬地一笑,又爬上了汽艇,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问道,“你满脑子怎么总是这些无聊的事情?”

“博士,我真是羡慕你啊,家里头一个,这里又有一个。有文化就是好,那些美滴滴的小姑娘都挣着投怀送抱啊。”乔龙巴特笑嘻嘻地说。

“你再胡扯的话,我就把你推到湖里去。”宝音伸手抽掉他嘴上的半截烟塞进嘴里吸了几口。

“我胡扯?你别不承认了,昨天晚上我都听到了。”乔龙巴特咧嘴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晨曦下,他那张圆嘟嘟的脸上发着光亮。

“你听到什么了?”他表示轻蔑地撇了撇嘴问道。

“听到你哼哼唧唧的,很长时间……呵呵……”他笑眯眯地说,声音都带着颤音,接着他又朝着在旁边不远处洗衣服的包绮丽调皮地努了努嘴,“你们……那个了,是不是啊?”

“鬼扯吧你,昨晚上我和她没在一起。”宝音一本正经地说。他忽然想起了昨晚上的梦境,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停顿了一下,瞥了他一眼,然后将烟蒂扔进湖里,发出“刺”的一声熄灭声,飘在水面上烟蒂飘起一缕青烟。

“我想那只是说梦话,我做了一晚上的梦。”宝音说着,腮帮子动了动。

“噢!真恶心,你做了什么梦?”他瞪大眼睛盯着他的脸,“我还以为你在舒服的呻吟呢!”

“舒服的呻吟?”宝音说完,忽然推了他一把,只听扑通一声,乔龙巴特那胖乎乎的身子就滚落进了湖里,包绮丽听到声音赶忙走了过来,由于在冰冷的湖水里洗衣服,她的一双腕儿和小手红嘟嘟的。

“你在干什么?!”包绮丽生气地问宝音,她看到乔龙巴特在水中扑腾着。

“救命啊!博士,我不会水啊!”乔龙巴特呛了几口水,摆着手慌忙喊道。

“这死胖子嘴里胡说八道啊,我就让他下去清醒清醒。”宝音站在汽艇笑道。

包绮丽明白了,她掩口噗嗤一笑,含情脉脉地望着宝音。

“快救他上来。”她亲切地说。

“遵命!我的女神!”宝音笑道,而后翻了个筋斗跃入水中,她开心地一笑。

不一会儿宝音便把他拖上汽艇,他嘴里泛着水泡,抚着湿漉漉的头发,眼睛吃力地眨巴着。

“这就是你那张嘴巴不老实的下场。”宝音望着爬在汽艇上吐水的他笑呵呵地说。

包绮丽笑了笑,轻盈地转身,又去湖边洗衣服了。

“博士,你不能这样啊。我如果淹死了,谁帮你潜水啊……”乔龙巴特喘着粗气说。

“你得学会游泳!”宝音说着带上面罩,他朝乔龙巴特打了一个向下的手势,然后就潜入湖中了。

宝音向前一跃,潜入湖底深处,当他来到水下五米的地方时,他看到湖水非常的清澈,湖底的石头以及水草,还有一些动物的骨头都在幽暗中渐渐地显露了出来,他左右看看,为了不使搅动起湖底的淤泥,他开始小小翼翼地平行游动。他忽然看到一堆绿色的阴影下有一具凌乱的骨骸,还有一只大脑勺骷髅,那一双幽深的眼窝似乎正在鬼魅般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龇咧着,仿佛正在可怖的狞笑。

他想奋力潜上去,一具几百年前的尸骨实在不值得他去过多的幻想,但是当他雕琢方向的时候,一幕可怕的景象让他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只见又一具白骨,虽然被一层薄薄的淤泥覆盖,但看起来非常完整,但盆骨上插着一把已经锈蚀的刀,骷髅头不是很大,但眼窝很深,尤其是下颌骨和齿骨严重扭曲错位,好像死前受到了极度惊吓。宝音游过去小心翼翼地拖动骷髅,发现它们连接的异常完好,几乎是一个整体,他暗自惊讶,几百年的骷髅竟然能在水中保存的如此完整。

乔龙巴特正在偷偷地看包绮丽在帐篷顶上晾晒衣服,当他看到宝音的内裤内衣时,又忍不住偷笑起来。忽然听到水流的声音,他赶忙注意看湖面的动静,知道宝音要上来了,于是拉动着绳索,没想到一只骷髅头霍地露出水面。

“噢!噢!天哪!”乔龙巴特惊叫着后退,他的惊异的叫声吸引来了包绮丽。

“怎么回事?”她问道,并注意到了湖面上的骷髅头,她也吓了一跳。

这时宝音也钻出了水面,他们这才注意到他怀里抱着一具骸骨,于是不约而同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博士?你这是怎么回事?”乔龙巴特惊恐地望着骨骸,发现骷髅头的表情异常恐怖。

“天哪,这是我见过的最恐怖的骷髅了。”乔龙巴特捂着胸口,嘴里喃喃着。

“又有收获,还算不错,我只拿上来一具,湖底还有一只骷髅头。”宝音将骨骸放在汽艇上,摘下面罩气喘吁吁地说。

“它的身上是什么?是一把小刀?”包绮丽爬上汽艇,盯着骸骨腹部位置的锈黑了的刀柄问道。

“没错,是一把刀。”宝音换着衣服喘道,“这是一具女性骨骸,她可能死于一场可怕的谋杀。”

“天哪,那个人真残忍,他竟然把刀通入她的下体。”乔龙巴特瞪大眼睛说,“这肯定是谋杀,很有可能是奸杀,你看,它就在盆骨上。”

“你看,这个。”包绮丽脸有点微红,她故意转移话题,不好意思地指着骨骸手腕部位的一只金镯子说,“是一只金镯子,也许她就是上次打捞上来的象牙盒子以及金簪子的主人。”

“一定是她的,因为发现它们几乎都在同一个位置。”宝音有点激动取下那只镯子,几根枯指脱落了下来,乔龙巴特向后昂着脖子,咧着嘴,把头斜到了一边。

“镯子上有文字,忠定,高丽……”宝音轻声念道,若有所思地望着包绮丽道,“难道是高丽国的女子?”

“贝尔湖在那个时候被称之为捕鱼儿海,这里曾发生过战役。”她喃喃道,“你好像说过明朝大将蓝玉曾追兵至此,那个皇上跑了,而蓝玉俘获了皇室逃亡这里时所携带的一切,其中就有嫔妃和公主,蓝玉侮辱的那位皇后……我也查阅过史料记载,既然是高丽女子,那你说会不会是权皇后?”

“权皇后是元昭宗爱猷识理答腊的皇后,确实是高丽女子,但在捕鱼儿海俘获的是他的弟弟北元后主脱古思帖木儿的嫔妃,这说不通啊。”他瞅着她的面孔摇摇头。

“这怎么说不通,皇帝遗妃被新帝纳入后宫,在蒙元皇廷这种事最常见不过了,何况脱古思帖木儿是元昭宗的叔叔。”她倔将地反驳道。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宝音笑笑说,“不过,还需要考证一下。”

“呵呵呵……”乔龙巴特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宝音转头望着他问道。

“我支持包绮丽小姐的说法,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而是确实有这种可能。”乔龙巴特说着,眼珠滴溜溜转着。

“哦?什么时候你也研究元代历史了?”宝音盯着他的脸问道。

“做什么就要关心什么,在做之前就要做些准备,这样才不至于手忙脚乱,我如果不研究点,又怎么帮你呢。”他认真地说。

“好吧,这些骷髅就交给你了,你帮我研究一下。”宝音顺手将骷髅推到他身边,他吓得起身就跳到岸上。

“我从来不做实体研究,我只研究理论。”他在岸边嚷嚷着。

“你这个胆小鬼。”宝音笑道,“你去弄点吃的来,这都中午了,我们该吃点东西了。”

“我非常乐意。”乔龙巴特朝他眨眨眼,转身走向自己的帐篷。

“看来进展不错,照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可以找到陵墓了。”包绮丽微笑着,她呼吸着湖畔湿润的空气,每吸进一口新鲜空气都感到无比惬意。

“希望一切顺利。”他翻转着手中的镯子,看起来精神很振奋。

“这次没有看到建筑?”她忽然问道。

“没有,我说过那也许只是一个幻觉。”他摇着头低声说。

“那么,你还要继续打捞吗?”她接着问。

“湖中没有什么值得捞的东西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蓝玉是在这里扎营的,并且他把财宝和俘虏都集中在了这个岸边。”

“如果找不到陵墓的线索,我们还是一无所获,现在就感觉像无头苍蝇一样。”她轻轻喘了一口气说,“无论如何,你还是要坚持将你的发现和研究发表出去,至于宝藏是否可以找到,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考古的过程和发现的过程。”

他盯着她的脸,陷入了沉思。

吃过便餐,他没有下湖去探查,而是躺在帐篷里思索着那枚镯子,包绮丽将晒干的衣服放在他的卧铺边就回帐篷去了。他摸了摸枕边的蝙蝠金牒,又在恍惚间打了个盹,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几条空寂无人的街道,还有一排排殿堂楼阁和亭台桥榭,楼顶上的琉璃瓦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他的心莫名其妙地慌了起来。

燕铁木儿的死对朝中的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喜事,除了野心勃勃但长期被压制的蔑儿乞·伯颜外,最高兴的当属这个准皇帝妥欢贴睦尔了,这就意味着他将登上皇位。自从母亲迈来迪死后,他觉得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觉得孤单寂寞,几年时间里,他就居住在大明殿偏殿的一个院落后面,每天都不敢出门,担惊受怕,度日如年,本来就无依无靠,而他唯一信任和亲近的奇洛和朴不花也被卜答失里安排在她的寝宫内做侍婢,进宫后就从没见过他们的面儿,这让他更觉凄凉,尤其是每一个夜晚,他都惶恐不安。

而如今燕铁木儿死了。

元大都,大明殿。

十五岁的妥欢贴睦尔登上大宝,在他御座的旁边,卜答失里太皇太后严肃地坐在凤座上,注视着跪拜在地的蔑儿乞·伯颜、撒敦、唐其势、阿鲁辉帖木儿等朝臣。她的旁边还坐着一位少年,那就是他的儿子燕帖古思。

在卜答失里的主持下,燕帖古思被封为皇太子,蔑儿乞·伯颜被封为中书省右丞相,并兼任了一大堆要职。燕铁木儿的弟弟撒敦被封为太傅和左丞相,由于燕铁木儿的儿子唐其势曾对太皇太后卜答失里不敬,还到处说她勾引其父燕铁木儿之类的坏话,且从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仍留原职任宣徽使,但燕铁木儿死后,这个宣徽使也就成了闲职,为此唐其势怀恨在心。

元文宗的旧臣阿鲁辉帖木儿一直都对先皇忠心耿耿,如今终于等到先皇的儿子妥欢贴睦尔即位,他更是对他忠心。看到虎视眈眈的蔑儿乞·伯颜和撒敦以及唐其势一门人,他对年幼的妥欢贴睦尔非常担心。

“圣上年幼,翅膀尚未硬朗,眼前朝中之事就先由他们去管,圣上自顾玩乐就好,万不可执拗,等圣上翅膀硬了,便可以一飞冲天,到了那个时候再亲政也不晚啊。”阿鲁辉帖木儿在妥欢贴睦尔休息的时候私下里对他说。

“朕亦有此意,但朝中诸事,还请您多多提醒。”妥欢贴睦尔听话地点点头说。

大都兴圣宫旁,太平王府。

当夜,卜答失里带领千名御卫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她一脸怒气坐在大殿的长椅上,还不时地瞟一眼榻旁的那个角落,想着她与燕铁木儿那天的风流事。在她身边,已经出落得花枝招展的奇洛安静地站在那里。

八不罕、亦怜真八剌、忽剌、也速、撒答八剌、卜颜怯里迷失、失烈帖木儿、帖妮、必罕、速哥答里、月鲁沙、不颜忽鲁都、野苏、阿梯里等十四位先皇的遗妃,以及被燕铁木儿封为王妃的宗亲女子、宫女侍婢等三十位佳丽被五花大绑押入殿内,她们披头散发被反绑在地上,嘴里塞着棉纱之类手腕后面还插着一面牌子,上面写着她们的名字,殿里殿外都有御卫把守。

“你们都是先皇的后妃,却不知廉耻与燕铁木儿通奸,如今老贼已死,你们也随他去吧!”卜答失里怒道。这时候,已经传出一些佳丽的低泣声,还有一些佳丽满眼含泪,咬着棉纱使劲摇头。

“将泰定帝的后妃们拉下去仗毙!”卜答失里冷冰冰地说。

十几个御卫立即上来,将八不罕、亦怜真八剌、忽剌、也速、撒答八剌、卜颜怯里迷失、失烈帖木儿、帖妮、必罕、速哥答里押出。

约莫一会儿,院外传来阵阵的仗击声和佳丽们的凄惨的哀叫声,又过了一会儿声音消失了。

宗亲女子、宫女侍婢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有几个当场晕厥。

“怎么?前些日子本宫来此殿中,你们瞧都不瞧本宫一眼,怎么现在怕成了这个样子?那天本宫见你们个个都脱得赤精精的,怎么今儿个都穿的齐整整的?”卜答失里轻蔑地问道。

众佳丽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瞪大惊恐的双眼地望着她,身子往后极力地退缩着。她们在卜答失里劈头盖脑的怒骂声中,个个就像那暴风雨中的小鸟儿瑟瑟地蜷缩着,而卜答失里的声音越来越凶,火气也越来越大,燕铁木儿带给她的耻辱更使她火上添油,她满腔的怒火也越烧越旺。

“你们不守妇道,与那老贼成天价淫荡,你们以为你们得势了,谁还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卜答失里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把那老贼当成皇上,眼里还有本宫么!当着本宫的面赤身裸体,还敢撒娇卖俏,嘲笑本宫,你们好大的狗胆!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要盼着本宫死,还轮不到你们!”

“老贼已死,现在轮到本宫了!”卜答失里梆梆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得意地冷笑道,“你们早该料到会有今日!”

佳丽们低声抽泣,缩成一团,心惊肉跳地偷窥着她。

“来啊,给她们上妆!”她大喝道,又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发出一阵阴森可怖的冷笑。

几个宫奴端着还在翻滚的油盆来到她们面前,佳丽们瞪着布满血丝和充满泪水的眼睛,不停地摇头,塞着棉纱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卜答失里看了看她们瞪大的眼睛和苍白的脸,接着打了一个砍头的手势,宫奴就将油水猛地浇在了她们的脸上,只听“刺溜溜”地一阵脆响,她们便面目全非了,她们惨叫着,哀哭着,满地打滚,眼睛和鼻子以及白森森的脸颊被烫起了一层焦黑的皮,满脸满胸都是水泡,惨不忍睹,焦灼的气味弥漫开来,刺鼻难闻。

“快把这些淫女贱婢们拉下去,立即斩首!”卜答失里变了脸色,怒不可遏地吼道。

佳丽们听说要将她们斩首,魂飞魄散,似乎也感觉不到脸上和身上被油灼烧的疼痛了,个个耸拉着头瘫软在地,长发散下来盖住了她们的脸。御卫们将她们押出,他们事先就在院后挖好了土坑,佳丽们被押跪在坑旁,随着“嚓嚓”几声手起刀落,她们的头颅连着长发纷纷滚落在坑内,跌倒的尸体被他们踢入坑中,接着又一批御卫举着劐子上前,将土坑填平。

刚刚即位的妥欢贴睦尔突然来到,他是来寻找奇洛的,听到惨叫声,他躲在假山背后看到了这惨怖的一幕。

跪在地上的只有月鲁沙、不颜忽鲁都和野苏、阿梯里四个皇后,她们是卜答失里太后急于想除掉的四个人,因为她们是明宗和世琜的遗妃,妥欢贴睦尔刚刚即位,如果留下她们,她认为这会对自己极为不利。

卜答失里站起身,趾高气扬地走到她们面前,眼睛里露出一丝凶光。

“给她们松开口。”她在地上徘徊着。几个宫奴上来,取出塞在她们嘴里的棉纱,她们就像刚刚才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们这几个贱人!看你们人儿不大,心却不小。”她瞪着眼睛打量了她们一番,摇了摇头,然后对着她们大叫道,“你们对得起先皇吗?!”

卜答失里焦躁愤怒起来,她伸出双手,一手抓住月鲁沙和不颜忽鲁都的头发,一手抓住阿梯里的头发,用力地将她们的头往后扯,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不是私底下说什么本宫的脸是施粉施出来的吗?那么,就让本宫看看你们的脸有多白——”说完啪啪扇了她们几个耳光。

“将她们拖出去扔到井里!”她闭着眼低声说。

“不,不!太后饶命,太后饶命!”不颜忽鲁都爬过去,哀哭着抱住她的脚,却被她狠狠地踢开。两个御卫上前,扯住她们的头发将她们拖了出去。

野苏浑身像是散了架,一双绝望而无神的眼睛四顾一下,然后将头发埋在长发里。

妥欢贴睦尔才从假山后面穿过来,正要入殿,见有御卫提着马灯扯着两个小皇后的头发出来,又赶忙躲在了台阶前的柱子后,见他们朝后园走去,他又跟踪去查看。不颜忽鲁都、阿梯里年龄太小,从没见过这样可怕的事,于是连哭带嚎,跪在井边求饶,借着马灯昏暗的光,他看到了她们纤娇的身躯和婉美的脸庞,她们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

“两位官爷,让我们死个痛快吧,求求你们杀了我们吧,然后再投下去,不然死了魂儿还留在井里,下辈子也托生不了,如何报答官爷!”不颜忽鲁都磕头哀求道。

两个御卫嘿嘿奸笑一声,其中一个说:“太皇太后也太心黑手辣了,这么鲜艳艳的两朵花儿却叫我们丢到井里去,这也太没人性了!”

“管他呢,太后下了死令,反正她们横竖一死,不如我们就从了她们吧。”御卫淫笑不止,扑上去就将她们按到在井边的乱草上,撕扯起她们的衣服来。

“不!不!你们不能这样!”月鲁沙哀求道。

“刚才不是说要你们痛快些死吗?小爷们这就让你们痛快些个!”御卫狞笑着抓来。

月鲁沙害怕自己无法承受这已经无法逃避的结局,她绝望地朝井口退去。

“别这样,官爷饶过我们吧,若让我们好死,我那边还有些金银,这就送与你。”不颜忽鲁都喘息着,娇躯哆嗦个不停。

“死都死了,还有什么金银!小爷我不敢发死人财,更不敢要皇后们的金银,我们就要娘娘们的玉身儿,也当一回皇上!”御卫淫笑道。

御卫扯住她们的头发奸笑着,就像野兽一般,不颜忽鲁都和阿梯里尖叫着搬开他们的双手,他们越发放肆,将手伸进她们的胸衣里乱摸着,尤其阿梯里皇后尖叫不休,因为她那刚刚才发育的乳房就像两只结实的小瓷桃,被那脏手捏的生疼,御卫怪声怪气地大笑起来。为了免于被御卫强暴,阿梯里皇后抓住御卫的手背,狠狠地咬了一口,御卫痛得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御卫正要还手,却听到背后咕咚一声响,转头一看,月鲁沙却不见了,这才知道她跳井了,躲在暗处的妥欢贴睦尔也是大吃一惊,目怔口呆。

“不好,皇后跳井了!留下她们若被太后知道了,我等也死路一条,不如这就将她们也推下去!”一个御卫惊慌地说。一个御卫由于忽然受到惊吓,另一个被阿梯里皇后咬了一口,他们那话儿也顿时成了蔫茄子,全然没了兴致,于是一拍即合,就扯着不颜忽鲁都和阿梯里的头发往进口拖去。

“住手!谁敢放肆!”关键时刻,妥欢贴睦尔挺身而出,挡在御卫面前。两御卫见忽然来了人,放下她们,提起马灯细看,这一看就吓得两腿发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御卫们哀求道。

“皇上?”不颜忽鲁都坐起身,两眼痴呆呆地望着年少的不颜忽鲁都低语一声,阿梯里也跪在地上惴惴不安地望着他。

妥欢贴睦尔借着马灯一看,顿时目注心凝了,见她们俩个穿着一身薄纱,目光哀怜宛若柳弱花娇,就活脱脱似那个貌若天仙的琼英玉蕊。正值青春的皇帝,脸上一红,当即就动了恻隐之心。

“你们两个可愿为朕效力?”妥欢贴睦尔问两个御卫道。

“小奴愿效死命!”御卫齐声道,砰砰磕头。

“好!朕封你们为御前侍卫,从四品!”妥欢贴睦尔严肃地说。

“臣叩谢龙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御卫们幸喜若狂,想不到天上掉下个乌纱帽一不小心就扣在了他们的狗头上,于是又把那狗头磕得砰砰响。

“起来吧,你们可以走了!”妥欢贴睦尔镇定地说。

“可是皇上,这两位皇后……若太后问起……”御卫们吞吞吐吐,惴惴不安。

“这里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后!尔等可记住了?”妥欢贴睦尔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沉着地说,“你二人将两位小姐送到朕的寝宫,此事不可外传,不然小心尔等性命!”

不颜忽鲁都和阿梯里皇后听年少的皇上这样说,心如小鹿乱撞,相视一愣,不觉间羞晕满面了,对她们而说,能借着这位刚刚登基的小皇帝的洪福从卜答失里太后的毒手下捡来一条命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而现在又得知皇上要纳她们入后宫,这对她们心里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不过她们也禁不住心潮澎湃起来,内心有万千感恩,只想着莫说是给皇上做嫔做妾,即使给皇上当牛做马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便是万死也要报答他。

听皇上这么一说,两个御卫心下大悟,不觉间喜上眉梢,连忙接过玉佩。

“臣都记住了。不过,但臣不知以何姓名送两位小姐入后宫,有宫中宦官问起如何是好?”一个御卫问道。

“这……”妥欢贴睦尔难住了,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就在发愁之际,忽然抬头瞥见井旁竖着的一块瑊石,上面雕有“镜水玄元”四个红漆大字,便计上心来,指着不颜忽鲁都和阿梯里皇后微笑道,“这个叫张阿元,那个就叫陈阿玄,你们只说是宫里选来的才人,就这么办吧。”

“臣遵旨!”御卫起身就准备送去。

“不怕那甚么,你们跟着侍卫去寝宫吧。”妥欢贴睦尔扶起不颜忽鲁都(张阿元)和阿梯里(陈阿玄)两位小皇后,恋恋不舍地望着她们,心中感慨万千。

“妾身阿元、阿玄谢吾皇龙恩!”她们各自报着自己的新名字谢恩道,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年龄相仿的小皇帝,如此,两厢便目成心许了。

望着张阿元和陈阿玄在两个御卫的护送下消失在黑暗中,妥欢贴睦尔松了口气,心里也舒坦多了。他忽然想起奇洛,于是又匆匆往太平王府的大殿走去。走上台阶,包围殿门的众御卫见皇上来了,都跪地叩迎,他将手掩住唇上,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进入殿内,他躲在屏风后看去,见卜答失里太后徘徊在殿内一言不发,而奇洛就在一条长椅边规矩地站着,脸上布满惊恐之色。

“你就是野苏?”卜答失里抽掉她手腕上的牌子端详着问道。

“是,太皇太后。”野苏细声细气地答道。

妥欢贴睦尔注意到了她,见她娇丽的脸颊上挂着郁郁之色,两瓣曲柔有致的小嘴唇紧闭着,凝酥一般白嫩的脖子,潮丝丝的长发披泻在削肩素腰间,微隆的胸部和纤柳般的腰肢尽显婉娜之态,她的脸颊上滑下一行泪痕,真一个柔肤弱体,楚楚可怜的小媚娘。

“她真是个天上阿娇……”妥欢贴睦尔两眼发呆,痴痴喃喃地道。

“本宫虽为见过你,但听说过你。你多大了?”卜答失里怀疑地盯着她问道。

“奴家……今年十三岁。”野苏怯怯地答道,头埋得越来越低。

“呵——!呵呵!”卜答失里怪怪地冷笑一声说,“这么说来你八岁就当上了皇后,怪不得先皇驾崩的早,好淫如此,岂能长久?”

“奴家当时年幼,不懂什么皇后皇妃。”野苏冷若冰霜地说。

“嘴硬!你给我起来!”卜答失里呵斥着。

野苏自知没有活命的可能,绝望地闭上眼睛,慢慢地站了起来,脸色异常煞白。

卜答失里又厉声问道:“本宫只问你一句,你和她们一样都被燕铁木儿收罗在太平王府为妾,太平王可曾封你为妃?”

“奴家虽小,却知礼义廉耻,耻与奴颜婢色、狗走狐淫者为伍,故而不知太平王是何谁。”她目光呆滞,冷冷地答道。

卜答失里听这话里有嘲讽羞辱她之意,顿时勃然大怒:“把这个小妖精拖出去,乱杖击毙!”

由于御卫们知道皇帝在侧,都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殿内的空气瞬间如凝结一般,一阵深沉的寂静,一切彷佛都在这一刻停滞了,似乎只能听到卜答失里愤怒的心跳声。

烛台上的蜡烛将尽,冒着红丹丹的火苗儿。

“阿娇!”站在屏风后的妥欢贴睦尔突然出来,脱口而出。

卜答失里愕然回头,奇洛见妥欢贴睦尔来了,兴奋而激动,因为卜答失里在场,她也不敢妄动,只是欢喜地望着他。

野苏见小皇帝奔她而来,于是讶然凝望着他,她从未见过这个俊秀的少年,她微微颤动嘴唇就如两瓣湿润的玫瑰,眼角里闪过一丝哀怨的光点。

“皇上,你怎么来这里了?”卜答失里惊讶地问道。

“朕特来向太后请安,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儿时发小!”妥欢贴睦尔镇定地说,她望着惊魂未定的野苏说。卜答失里听说皇上来向她请安,心里舒坦多了,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皇上是说,野苏皇后与你是儿时发小?”卜答失里目光疑惑地问道。

“回太后,阿娇正是朕的发小。”他恭敬地说。野苏感到莫名其妙,她不安地盯着他,她觉得小皇帝的眼神非常慑人,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不是你父皇的野苏皇后吗?怎么又成了阿娇,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卜答失里满腹狐疑地问道。

“回太后,她叫……她叫龙瑞娇,是个汉儿,其父乃是父皇于潜邸时的近侍,不幸早逝,故将其女留在府中寄养,父皇即位后便随入宫中,朕自幼与她长大,本以为她被燕铁木儿所杀,谁知却在这里遇到了她。”妥欢贴睦尔镇定自若地解释道。

“野苏,皇上之言是否?”卜答失里盯着低头沉思的野苏问道。

野苏一愣,这种情况下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憋了半天竟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话虽如此,但本宫并不能全信,皇上是否有意庇护前朝皇后?不知皇上意欲何为?”卜答失里试探地问道。

“母后!”妥欢贴睦尔聪明地跪下,直呼一声。没想到这一跪一呼,把本来就不放心他的卜答失里一时惊呆了,她没想到这位与她有杀父之仇的小皇帝竟然如此顺从自己,一声母后叫得她心里痒酥酥的,不觉间这心里的疑虑和不安都统统消失了。

“既然如此,皇上何不早说……险些……”卜答失里尴尬地笑道,“你父皇也真是的,她才八岁就被封为皇后,唉……”

妥欢贴睦尔怕太后生疑,于是当着太后的面竟然拦腰搂住了她,嘴唇贴着她那双热泪盈眶、惊恐不安的眼睛,也不知怎地,她将头一偏,就瘫在他怀中,呜呜哭泣起来。

卜答失里见他们这般模样,对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她温和地说:“唉!皇上,这真是天意弄人啊,你们既是发小,又两情相悦,那就让她随你入宫吧!”

妥欢贴睦尔闻言大喜,赶忙拉着野苏跪下,谢恩道:“皇儿谢太皇太后圣恩!”

卜答失里转念一想,接着又笑道:“皇上也该纳妃立后了,如今蔑儿乞·伯颜专权,岂能由他独揽朝政,今儿个由本宫做主,就立答纳失里为后吧,后宫由她做主,那撒敦和唐其势也就不得不帮衬着皇上了,皇上以为如何?”

“这……”妥欢贴睦尔面露难色,让他娶臭名昭著的燕铁木儿的女儿为正妻显然是刁难他。

“只要皇上答应这一桩事,往后皇上后宫里的事皇上自个儿做主,至于嫔妃,皇上想怎么着都可以,本宫绝不过问。”卜答失里又给了他一颗定心丸,这句话总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想到自己刚刚即位,诸事还得依靠太后把持,所以太后这样的安排也未尝不可,总算是权宜之计。

“皇儿遵旨!谢太皇太后圣恩!”他很恭敬地拜谢道。

卜答失里满意地笑笑,而在一旁的奇洛看在眼里,急得直跺脚,脸上挂满了妒恨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