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忽必烈秘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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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青年豪杰

呼吉尔特,克烈部。

蒙哥与几位将领在毡帐内喝茶,克烈部的首领裘鲁移动着胖墩墩的身子细心地在一旁侍奉,不敢怠慢。

“不知小王爷这次前来要征多少兵啊?”裘鲁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是多多益善。我奉大汗之命率军西征,此次要一举征服钦察、斡罗思、不里阿耳等地,若没有百万大军岂能轻易出征?这次到克烈部来,就是要征集几千个能征善战的勇士作为先遣的敢死队。”蒙哥刮着盖碗呷一口茶,然后左手卧在腰间的刀柄上,慢悠悠地说道。

“当然,当然。就凭唆鲁禾帖尼大王妃,克烈部的勇士们也应该献出鲜血,肝脑涂地啊!”裘鲁满脸堆笑。

“嗯?”蒙哥有点不悦,瞪了他一眼。

裘鲁圆嘟嘟的脸上满是油渍,而且还闪闪发亮,脸上长着一些枯黄的、稀稀拉拉的胡髭,他的小眼眨巴几下,欲言又止。

帐外似乎热闹了起来,沸腾了起来。

阵前搭起的毡帐,有一张长桌,上面摆满了点心、羊肉、奶酪和美酒。旭烈兀、阿里布哥就做在毡帐前观看。

成千上万的人排列好队伍。一声响亮的牛角号声响起,这是搏斗开始的信号。

二十个克烈部的壮汉出列,他们准备互相厮杀。

忽必烈骑在马上,在阵前绕了一圈儿,然后喊道:“开始!”

喧闹声、说话声、哄笑声顿时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开始搏斗的勇士们身上,激动的勇士们沉重地喘息着,一阵紧接一阵地互相砍杀,没过一会儿,搏斗的阵地上已经流满了鲜血,有几个壮汉已经被击倒,并且奄奄一息地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并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别的勇士从他们的身上踩过,继续搏斗着。这是一种残酷的征兵方式,每次出来三十名勇士互相残杀,而蒙哥已经下令,就要最后胜出的那十位。

“你们已成为我大蒙古国西征的勇士了!站在那边去!”忽必烈对胜出的十位勇士说。

“下一批!”忽必烈发号施令,紧接着又有三十位勇士步入阵中……

忽必烈严肃地坐在旭烈兀和阿里布哥的中间位置,仔细地观看着搏斗。

一个上午就这样在血腥的厮杀中过去了,征兵还在继续。

裘鲁走出帐外,径直走向忽必烈,然后躬身笑道:“请小王爷们进帐歇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忽必烈手一扬,示意让老首领让开。

这时候,有上百个老人忽然前来,哭嚎道:“主人啊,请开恩吧,放了我们的儿子吧,他们不适合当兵,这不是让他们白白送死吗?!”

忽必烈一愣,看了一眼老首领。

裘鲁眼珠子一转,躬身对忽必烈笑道:“这些老不死的,就是不想把自己的儿子们奉献出来!”

“为国征战,虽死犹荣,他们哭什么!”忽必烈大声说。

老人们好像听到了忽必烈的话,哭声越来越大了:“克烈部的主人啊,这些孩子也是您的子民,难道您就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吗?”

裘鲁急了,直跺脚,怒斥道:“告诉你们这些老家伙,我抛弃了权力,已经不再是你们的主人,但你们还是把我当作你们的主人!你们这些卑贱的家伙,你们只配做奴隶!”

“谁说他们只配做奴隶?”一声甜美但不乏有力的话语传了过来,显然就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忽必烈和旭烈兀、阿里布哥都愣住了,目光在老人群众搜索着。

老人群慢慢散开一条小道,一位小姑娘走了出来,在她那件极薄的丝绸短袍上折着优雅的褶襞,在短袍上面罩着一件淡蓝色的披风,一只玲珑的束发金冕簪住了她前额上面的头发,修长而细柔的身躯极其苗条,好像用两根手指就能将它箍起来,白皙的脸庞泛出可爱的红晕,两只象海水一般蔚蓝的大眼睛,向上微翘的优美的鼻子,红唇之间露出雪白的小虎牙,雪白的脖子,匀称的双肩,高耸的胸脯丰满得使轻薄的披风遮挡不住它,她的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

这位姑娘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她几乎有着沉鱼落雁的容貌,就连阵中格斗的勇士们都停了下来,用一种致人死命的注视来欣赏着她那绝世的美丽。

“真是一个美人儿。”坐在忽必烈旁边的阿里布哥不由地发出赞叹,整个魂儿已经飞到姑娘身上了。

“你是谁?”忽必烈问道,“是你让这些老人来这里的吗?”

“是我叫他们来的,怎么样?”姑娘扭捏着身子,娇声答道,语气中透露出执拗。

“大汗征兵,你这是扰乱军规,你不怕死吗?”忽必烈神情严肃。

“只有懦弱的人才会怕死。我叫这些老人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看看,这些都是孤儿寡母的老人家,如果你们将他们的唯一的儿子夺走,他们还如何生存?而且,他们并不是死在战场上,很多人已经死在面前了,那些在格斗中死去的人,正是他们的孩子!”姑娘义正言辞道。

“姑娘,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将你征为我的夫人!”阿里布哥抓起一块羊肉,狠狠地撕咬了一口,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她,嘴角露出一丝邪笑。

忽必烈瞪了阿里布哥一眼,然而他却没有理睬。姑娘不慌不忙,目不转睛地盯着忽必烈,却没有看阿里布哥一眼,她粉脸上挂着一丝愤怒,表示对阿里布哥极其厌恶和反感。

“弟弟,你就不要捣乱了,听二哥的吧!”旭烈兀小声劝道。

“姑娘说的很对,我们只对家中有两子的人家征兵。”忽必烈起身道。

“可是这百名老人都是独子,他们现在就在阵前互相厮杀。”姑娘强调。

“好吧,我看这兵也征得差不多了。”忽必烈望着已经列好的队伍说。

“还有最后一批。”裘鲁提醒道。

“这位姑娘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忽必烈低声问道。

“回小王爷,她就是弘吉剌·帖古伦,平时喜好打抱不平,前几天来到这里,还帮助过克烈部一对母女呢。”裘鲁小声地回道。

“帖古伦?我没听说过。”忽必烈若有所思。

“回小王爷,就是成吉思汗的大皇后孛儿帖母家的孙女。”裘鲁补充道。

“哦……原来是祖母家的人。”忽必烈似乎感慨万千。

忽必烈转脸对裘鲁说,“那好吧,就依着帖古伦的意思,把那上百个老人的独子都放了吧。”

“是!小王爷,我这就去办。”裘鲁大声回道。

忽必烈向帖古伦转过身去,她也正好向他投来爱慕的目光。

“慢着!”阿里布哥忽然起身大叫一声。

裘鲁已经迈出去的脚立即收了回来,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小的听小王爷吩咐。”裘鲁躬身,小心翼翼地瞅着阿里布哥。

“弟弟!”旭烈兀急忙拉住阿里布哥的袖子,“不可造次,你这样会惹祸的!”

“我惹什么祸!征兵乃是军机大事,二哥怎么能随便听一个女人的话就放人呢?我看二哥是要惹祸了吧?”阿里不哥瞪着忽必烈,双眼充满血丝。

“阿里不哥!你!!”忽必烈大怒。

“大哥还在帐中,你就擅作主张放弃征兵,你还有什么话说!”阿里布哥寸步不让。

“大哥让我负责征兵,当然是我说了算!我的命令就是大哥的命令!”忽必烈也毫不想让。

“哈哈哈……”阿里布哥奸笑道,“二哥,我看你是看上这位姑娘了吧?”

帖古伦一听这话,白皙的脸颊上掠过一丝红晕,羞答答地低头。

“阿里布哥!军前岂能儿戏!你若再乱说,我就不客气了!”忽必烈严厉地警告道。

“哼!我看你平日里就对我吆三喝四,但有什么好事总是抢在我前面,这一次我绝不让你!”阿里不哥满腔怒火地吼着,走到阵前。

“你想干什么!”忽必烈呵斥道。

“以前不和你计较是因为你是我二哥,否则我早就不耐烦了!今天我们就来一决胜负,我倒要看你有多大能耐!”阿里布哥挽起袖子,举起弯刀恶狠狠地说。

阿里布哥虽然年少,但有一具强壮的身躯,粗壮的脖子,青铜色的脸颊,鹰钩鼻,密密匝匝的胡须亮闪闪的,一双灰色的大眼非常明亮,他的容貌看起来像一位部落的统领。

忽必烈料到与弟弟这一仗在所难免,于是他不声不响地来到阿里布哥的对面。

帖古伦有点紧张起来,她悄悄地来到旭烈兀身边,害怕地盯着忽必烈和阿里布哥。

“你害怕了吗?”旭烈兀问道。

“啊?”帖古伦愣了一下,“你是问我吗?”

“我的哥哥和弟弟因为你要打架了!”旭烈兀忍住了笑,瞅着她又细又弯的眉毛和柔嫩绯红的脸,严肃地说。

“你为什么不劝?他们真的会打起来的!”帖古伦屏气,轻声说道。

“没有战争就没有和平,也许打一仗更好,这样就泾渭分明了。”旭烈兀平心静气地说道。

帖古伦在一旁暗中打量着忽必烈。乌黑的长发和浓密的胡子衬托着他那张威武英的脸,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彷佛充满了情感和火焰以及丰富的人生经验。

“来吧!”阿里布哥对忽必烈喊道,他闪电股迅疾地挥舞着弯刀。

忽必烈抽出一把利剑朝阿里布哥砍去,阿里布哥挥起弯刀稳稳地架住,刀剑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兄弟俩的打斗声将帐中歇息的蒙哥引了出来,他默默地站在队伍后面,透过一个罅隙观看着这两位好斗的弟弟,他不但没有阻止,反而看得津津有味,他好像在等待着胜负的结果。

几个回合下来,忽必烈和阿里布哥不分胜负。而阿里布哥丝毫没有要罢手的意思,反而杀气腾腾,咄咄逼人,他的眼睛闪闪发光:燃烧着愤怒和对胜利的渴望。忽必烈艰难地招架,胸膛急骤地起伏着,豆大的汗珠沿着他脸颊滚落下来,他开始后退,闪避起来。

帖古伦屏住呼吸,紧张地用双手捂住胸口。呼喊声和鼓掌声汇合在一起,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在他们的身上,注视着他们最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忽然,忽必烈开始反击,不但击落了阿里布哥手中的弯刀,还将他一脚踢翻在地,阿里布哥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艰难地爬起来。

帖古伦终于松了一口气,竟然情不自禁地拍起手来。

忽必烈收起剑,转身就走。这时候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忽必烈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忽必烈身后的阿里布哥,因为他已经成为忽必烈的手下败将。

刚刚翻起身的阿里布哥脸上掠过一丝恶狠狠的神情,他猛地抓起一块石头,瞪着充满憎恨的双眼朝着忽必烈的脑袋砸去。

忽必烈疲惫而沉重的身躯轰然倒下,人群顿时寂静下来,这一幕让蒙哥大吃一惊。

“住手!”蒙哥大喊一声,冲出人群,来到阿里布哥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阿里布哥捂着脸,嘴角流着血。

“忽必烈!忽必烈弟弟!”蒙哥抱着忽必烈鲜血淋淋的头大喊道,“快来人!送忽必烈回府!”

人群骚动起来,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蒙哥驾着马车,马车上坐着旭烈兀和帖古伦,几千兵士紧随其后,朝哈拉和林疾奔而去。

海迷失醒来已是第三天的中午,她朦朦胧胧发现有一张脸正对着她端详,她定睛一看,原来是贵由。

“我这是在哪里?”海迷失急忙坐起来问道。

“这是在我们金帐里,你在宴席中晕倒了,所以就到了这里。”贵由一本正经地说。

海迷失沉默了。在她与贵由近距离眼神相遇的这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强烈的欲望如一道强烈的电流一般在他们之间穿梭。她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可是此刻她隐约又感觉自己是包绮丽,所以,海迷失的花容月貌对她而言没有一点意义,她知道美是发自内心的。

“那天你究竟怎么了?”贵由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我想不起来了。”海迷失漫不经心。她起身径直朝帐外走去。下人们看到她出来,都像避开炸弹一样迅速而悄声地避开她,头也不回。顿时,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鬼魅,没有人搭理,也没人看得见,他们好像无视于她的存在。

海迷失又急又恼,一直到晚上,她受不了这种紧张和诡秘的气氛,辗转反侧不知多少回也无法入眠,于是她披上毛毯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隐隐绰绰的殿阁亭台沉浸在一片灰蒙中,东方的天空露出了一点点鱼肚白。她闭上双眼,聆听鸟鸣啾啾,风声沙沙。

“郡主,外边天凉,您该进帐中歇息了。”一个细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海迷失回头一看,原来是帐中的婢女。

“好吧。这么久,终于见到这里有人对我开口说话了。”海迷失懒洋洋地说。

“郡主,这两天我们一直都在跟您说话呀。”婢女回道。

“什么?是这样吗?可是我看到的是你们都躲着我。”海迷失疑惑道。

“嘻嘻。”婢女掩口一笑,“郡主说反了,是郡主您一直在躲着我们,而且……而且……”婢女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海迷失追问道,她忽然感觉是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也许这句话突然点醒了她,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包绮丽,而她仍然在这个深长的梦中,怎么走也走不出来。

“而且郡主这已经是第三次深更半夜一个人走出来了……”婢女的声音越来越小。

“哦?有这等怪事?”海迷失小声说着,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这一次,她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什么海迷失,而是与那个宝音博士在一起考古的包绮丽,由于一次意外,她受伤了,并且莫名其妙就来到了古代。如果这是梦,那么这个梦也未免太冗长了。她不由地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明显有疼痛的感觉,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自己死了吗?她不由地担心起来。

“郡主小心着凉,奴婢侍奉您进帐中歇息吧。”婢女说着靠近她,为她又披上一件灰白色的貂皮披挂。

酥油灯一闪一闪的,尽管东方露出一丝曙光,但毡帐中还是一片昏暗。

“这么早你去何处了?!”贵由翻起身大声问道,听他的语气显然是愤怒了。

“什么?!这个也要你管?”海迷失一愣,继而没好气地回敬道。

“宫中自然有宫中的规矩,而你三番五次这样,如若传了出去成何体统?!”贵由理直气壮。

“好吧。就算我错了。”海迷失接着说,“我想我有一些计划,可是老实说,你总是这样大惊小怪的,这让我无法静心去做。”

“哈哈哈……”贵由忽然大笑起来。

“哦!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海迷失一翻白眼说,“你爱笑就笑吧,不过你必须仔细听我说完。”

“你想说什么?你的计划?”贵由起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打着哈欠问道。

海迷失欲言又止,好像又不知从何说起。

贵由转身,盯着海迷失,将胳臂交横在胸前,以一种桀骜不驯的目光打量着她。

“你相信轮回吗?”海迷失盯着他问道。

“我是不会相信的。”贵由躲过她的目光低头答道。

海迷失蹙眉,继续说:“可是有些人认为,人死之后灵魂可以继续变换躯体,再去另一个世界继续生活。相信轮回的人都认为没有时间的存在,所有的一切,现在、过去和未来,都是同时发生在此时此刻,这些你相信吗?”

“这都是骗人鬼话,没有人会相信这样的事情。”贵由坚定不移。

“看来,这似乎有点麻烦了。”海迷失扬了扬眉头。

“有什么麻烦?”贵由非常疑惑地问道。

“我认为我不是什么海迷失,也不是你的妻子。”海迷失慢慢地说。

“好像是这样,我看出来了,你对我没有好感。”贵由嗤之以鼻。

“这是白费力气。”她疲倦地说。她可以看出贵由根本不信她的话,而且在他的意识中已经没有什么空间能够容得下灵魂转换的事实。

“你究竟想说什么?”贵由转脸,严肃地说,“如果你对我们的婚事不满意,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告诉母后,让你离开这里。”

“我只是想说,我是海迷失死后还魂,我不是以前的海迷失了。”海迷失低眉说。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贵由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其实我并不是你们所认为的海迷失,我是说,我的外貌虽然看起是海迷失,可我的灵魂不是,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海迷失努力解释。

“谁的灵魂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生养我们的母亲只是给了我们一具肉体罢了。”他很快地说,两道黑色的眉毛紧锁着,就像挂在眼睛上的两张弓。

“这代表你认同我的说法了吗?”她耸耸肩,一脸释然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儿不正常。”贵由想笑,可又没笑出来。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有一天你总会明白。”海迷失目光犀利地说。

“海迷失,你怎么了?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贵由冲过来拉住她的胳臂,“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可是千万别把我扯进去,懂吗?我是皇子,我不能无视皇家的威严。而你,想装扮一个疯子,想逃离这里,你可以明确的告诉我,你没有必要三更半夜跑出来,这话如果传出去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

海迷失抬眼瞪他,她挣脱他的手说:“我对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贵由正想说什么,忽然,殿外的侍者传进话来,唆鲁禾帖尼派人来接海迷失回家,并说家里出事了。

海迷失又觉得一阵眩晕,这时候她又觉得自己真正的是海迷失了。

“我这是怎么了?”海迷失喃喃道。

“快回去看看吧,你该回娘家了。”贵由摇摇头说,“明天我也要随军出征去了。”

海迷失没有说话,急步走出殿外,跟着拖雷王府的人急匆匆地赶回去了。

拖雷王府。

海迷失远远就看到大帐外有婢女进进出出,手里端着东西。

海迷失感觉不妙,急忙进入帐中,眼前的一幕吓了她一跳:忽必烈满头满脸是血,唆鲁禾帖尼焦急地握着拳。而在唆鲁禾帖尼的身边,还有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洋人正在为忽必烈包扎伤口。海迷失盯着那个洋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洋人也无意中看了她一眼,顿时愣了一下。她正想问那个洋人,可是他包扎完之后,端着一个装着药膏的盒子转身出去了。

“这是怎么了?!”海迷失急问道。

“海迷失姐姐……”年少的忽必烈微弱地叫了一声。

“你怎么会这样?是谁伤害了你?”海迷失心疼地蹲在忽必烈身边,双手轻轻地抓着他的胳膊。

忽必烈抬眼望着唆鲁禾帖尼,轻轻地摇头。

一个老妈子蹒跚而入,端着一个铜盆,手腕上还搭着一快雪白的布。

“夫人,热水都准备好了。”老妈子恭敬地说。

“我当初后悔没有听您的话,如果让你奶他,那个孽子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唆鲁禾帖尼一边忙着为忽必烈清洗脸上的血迹,一边唠叨着,“他就是狼心狗肺,对自己的亲哥哥也下此毒手!”

“夫人,我……”老妈子舔了舔嘴唇,嚅嗫着。

“我知道不怪你。都是王爷的错,如今他死了,留下这么多孩子,让我一个人如何操心呢!”唆鲁禾帖尼继续唠叨。

“什么?是阿里布哥伤害了忽必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海迷失一头雾水地问道,“你们都在说什么?”

“海迷失姐姐,额吉说,阿里布哥从小是狼奶喂大的。”忽必烈忽闪着一对犀利的眼睛轻声说道。

“唉,管他是什么奶喂大的,这和他伤害你有什么关系!”海迷失说。

“怎么就没关系?”唆鲁禾帖尼柳眉一挑,“人奶喂大的就像人,狼奶喂大的就像狼。”

“嘻……”海迷失掩口笑道,“姨娘,阿里布哥为什么就是狼乃喂大的呢?”

“那时候我没奶水,阿里布哥饿的哇哇大哭,我本来想让奶妈来奶他的,可是他的父王却不同意,派燕真去黑山头的一个牧狼人家要来几囊袋狼奶,打开时还有热气呢!阿里布哥咕嘟咕嘟喝下,马上就不哭了,喝灌狼奶了,他连人奶都不喝了,就这样,他就纯粹是狼奶喂大的。”唆鲁禾帖尼一边回忆一边说。

“那又怎样?难道喝狼奶就会使他变坏吗?”海迷失不解。

“岂止是坏,简直就是凶残,这也是他父王的意思。”唆鲁禾帖尼叹息道,“你看看,他用石头重击忽必烈,这头上都裂了这么长一条口子,如果不及时包扎,忽必烈恐怕都没命了!你说他怎么就这么残暴无情!”

“这和狼奶有关吗?姨娘,我觉得这是他缺少管教的原因,而不是因为什么人奶狼奶!”海迷失纠正道。

“你还是个姑娘,你懂什么。”唆鲁禾帖尼长叹一声,“热奶浇心,入骨三分哪!”

海迷失一听这话,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晌。

“听说是为了帖古伦吗?”唆鲁禾帖尼忽然问道。

忽必烈轻轻地点点头:“他这一石头,确实是因为帖古伦而砸我的,因为我大败了他,让他在一个他喜欢的姑娘面前尊严扫地。”

“草堆里的鹌鹑也妄想攀上梧桐树上的凤凰了!他就死了这条心吧!”唆鲁禾帖尼气愤地说。

“额吉,难道我的阿里布哥弟弟还配不上帖古伦吗?”忽必烈小声问道。

“那要看他的造化了!”唆鲁禾帖尼补充道,“帖古伦姑娘可是你的奶奶孛儿帖母家的孙女,他的骨头里流的是尊贵的鲜血,说起来我和她还有点亲缘,她的姨娘就在克烈部,我和她姨娘还是表姊妹呢。别说你们,就是我见了她都得让三分。”

“原来是这样。”忽必烈喃喃道,“可是我非常喜欢她……”

“你说什么?”唆鲁禾帖尼盯着忽必烈。

“哦……额吉……我没说什么。”忽必烈一愣,吞吞吐吐起来。

海迷失在一旁看出了端倪,她掩口一笑,却被唆鲁禾帖尼看在了眼里。

“唉!凤凰它就是凤凰,它就是百禽之王,没有哪个鸟儿不喜欢它的,即使是一只雄鹰,也愿意为它而折翅。”唆鲁禾帖尼说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姨娘,瞧您说的。”海迷失笑弯了腰,接着问道,“听说凤凰也跟着来了,它在哪里呢?”

“她就在绣帐中,就是你曾经住的那个闺阁。”

“哦?”海迷失掩口笑道,“看来她不久也要像我一样出阁了!”

“那要看我儿忽必烈的本事了,帖古伦只要看得上他,我这个做母亲的还巴不得呢!”唆鲁禾帖尼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额吉……”忽必烈有点不好意思了,扭过头去不敢再看海迷失。

唆鲁禾帖尼命婢女拿来厚厚的貂皮毡子和绣着花边的高枕,她扶忽必烈躺下。

“别胡思乱想了,你要静心养伤,这样才能康复得快。”唆鲁禾帖尼说着,将一张绸缎面的单子盖在他身上。

“想不到,你们是亲兄弟,他竟然也能下这样的毒手。”海迷失轻声说。

“海迷失,你也过来歇一会儿,你这也算是回娘家里来了,让我们好好地说说话儿。”唆鲁禾帖尼和蔼地说。

“好的,姨娘。”海迷失鼻子一酸,她慢慢靠近唆鲁禾帖尼的旁边坐了下来。她的睫毛下滚动着泪珠,胸前挂着一个缀着海蓝色宝石挂坠的佩饰,闪烁着晶莹璀璨的光芒。她美得出奇,秀雅而温柔,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激情和贞洁的光彩,特别引人注目。

“海迷失姐姐,你脖子上的链子可真漂亮,是宫里的吗?”忽必烈盯着海迷失胸前的那枚海蓝色宝石的佩饰。

“哦?”海迷失惊讶地摸了摸佩饰,她的表情很疑惑,好像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何时还有过这么一块佩饰。

“我忘记了,不过,它真的很美。”海迷失喃喃道,“我总觉得很熟悉,好像我曾经拥有过它。”

“又开始说疯话了,听说你在皇子贵由的帐中,连续几天都三更半夜一个人跑出去,有这回事吗?”唆鲁禾帖尼微笑。

“好像是这样,侍女们也说我梦游,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海迷失小声回答。

“这枚佩饰是你进宫那天我亲自为你戴上的,难道你忘了吗?”唆鲁禾帖尼问道。

“哦!”海迷失惊喜道,“它就是‘腾格尔哈森’!”

“额吉,什么是腾格尔哈森?”忽必烈好奇地问。

“没什么,不过就是一件普通的首饰罢了。”唆鲁禾帖尼意味深长地接着说,“当年你爷爷成吉思汗征战印度时,缴获了不少国家的珍奇异宝,其中就有这枚腾格尔哈森,据说它是印度佛国的宝物,可以使人的灵魂抵达天国,得以永生。你爷爷后来就把他送给了你的父王,你父王又将它赠给我,如今我老了,戴什么也不会好看了,我又赠送给了海迷失。”

“爷爷为什么要把这个首饰送给父王呢?”忽必烈追问道。

“我不知道,你父王从未对我提起过。”唆鲁禾帖尼叹道,“你的父王是你爷爷最疼爱的儿子,否则他也不会让你父王监国了。”

夕阳西下,黄昏安静的没有一丝风,从帐外望去,那条宽阔的道路只剩下一道阴影,除了这栋巨大的帐篷,外边还有一排阴暗的房舍。

几十个婢女正在忙碌地收起晒了一天的被褥,由于太多,她们不得不抱起被褥迅速地走进各房舍,还有王府的几个房间,包括唆鲁禾帖尼喜欢住的几个大毡房。

海迷失躺在唆鲁禾帖尼为她精心布置的一个小毡包内,她怎么也无法入眠,酥油灯已经燃烧了将近一半。

她辗转反侧了好久,又平躺下,用手摸索着胸前的那枚有着海蓝色宝石挂坠的佩饰,忽然,佩饰发出一缕缕奇特的光芒,就像马上要炸开似的……海迷失看得入迷了,不知不觉就进入梦乡。

“郡主,你在看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海迷失大吃一惊,翻身坐了起来。

“你是那个洋人?!你怎么在我的毡包?”海迷失惊恐地盯着他。

“郡主,别怕,我一直都在拖雷王府,我是拖雷亲王的侍者,也是一位传道士。”洋人说道。

“传道士?你是基督徒?”海迷失问道。

“确切地说,我是基督耶稣的仆人。”洋人微笑着。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她的喉头发紧,简直有点透不过气来。

“确切地说,我们曾在蒙古国肯特省的巴特希雷特考古基地见过面。”

“什么??”海迷失此刻又眩晕起来,她忽然又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海迷失,而是不知为何突然来到这里的考古队员包绮丽。

“你是文森特博士?”包绮丽惊讶地叫道。

“嘘——”洋人伸出手指说,“小声点,在这里我是杰卡斯教授,我知道你是考古队员包绮丽,你和宝音博士在一起。”

“什么?天哪,您是杰卡斯教授?”包绮丽大吃一惊。

“没错,我和你一样,都是通过那个东西来到这里的。”杰卡斯语气非常诡异。

“那个东西?什么东西?”包绮丽追问道。

杰卡斯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隆起的胸部。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握紧了胸前的佩饰,这才恍然大悟似的仔细看了起来。

“腾格尔哈森……”包绮丽不由地说出口。

“就是那个东西!”杰卡斯突然面目狰狞,恶狠狠地说,“快把它还给我!”

“不!不!这是属于我的,我不能给你!”包绮丽握着佩饰,本能地朝后退去。

“我要杀了你!”杰卡斯大吼一声,伸出双手朝她扑去。

“救命啊!快救命啊!杀人了!”包绮丽惊声尖叫起来。

“绮丽!绮丽!”一声一声激动的喊叫声响彻耳边。

包绮丽睁开眼睛,然而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她正躺在病床上,身上还裹着一条毛毯,病房里弥漫着黄碘和碳酸氢钠的气味,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零碎的医疗器皿。

窗外,天空初露曙色,树叶上还留着风雨的痕迹,青翠欲滴。

一阵清凉的风从窗户玻璃透进来,令她打了个寒噤,然而令她毛骨悚然的不只是寒意而已。

“你终于醒了。”宝音坐在她身旁关切地说。

“事情有点儿不对劲。”包绮丽坐起来说。

“没什么不对劲的,你只是受伤了,在医院昏迷了几天而已。”宝音笑着,将饭盒打开,“饿了吧,喝点鸡汤。”

她眺望着窗外,她想看到草原,但却只看到一片草坪,连一个孤寂的身影都没有。

“宝音,你在哪里?我们现在哪里?”她抓住宝音的双臂急切地问道。

“我们是在医院啊!这里是哈拉和林县最好的医院了。”宝音望着她说,“你还没有清醒过来。”

“不,不,我意识非常清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包绮丽紧张地说着,恐惧又涌上心头,她又躺下,靠在枕头上想回想事情的经过。

“究竟出了什么事?”宝音放下饭盒,“你这几天梦魇的非常厉害,经常听到你惊恐喊叫。”

这时,护士走了进来。

“该打针了。”护士望着包绮丽说。

挂好点滴之后,护士转身离开,这一下包绮丽才确认自己确实已经走出了梦境。

“谢天谢地。”她虚弱地说,“我终于回来了。”

“什么?!为什么这么说?”宝音问道。

“如果我说了,你也不会惊奇,因为我们以前经历过,而这一次却非同寻常。”包绮丽握着宝音的手说。

接下来,她激动不已地倾诉着她梦中的经历……

耐心地听过包绮丽的讲述,宝音不说话了,病房内弥漫着一阵凄凉的气氛,看起来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宝音陷入了沉思,他透过窗户凝望着医院前面的一堵砖墙,墙头上有一排用水泥砌上去的倒立着的密集的玻璃碎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早就怀疑文森特博士了,可我还是没有防住他。”宝音喃喃道。

“可是文森特怎么又会是杰卡斯呢?这似乎不符合逻辑。我们明明见过文森特,他就在考古基地,与戈恩教授在一起。”包绮丽神情充满疑惑。

“但是,我也曾在成吉思汗的时代亲眼见过杰卡斯,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联系的话,杰卡斯有怎么会知道有文森特这个人呢?”

“宝音,这只是我的一个梦,一个冗长的梦罢了!也许所谓的文森特和杰卡斯只是我大脑潜意识里留下的东西,他们只是与我这个荒唐的梦境融合在一起了而已。”包绮丽提醒道。

“我并不认为这仅仅只是你的一个梦。”由于过于激动,宝音的头也晃了起来,他微细地颤抖着嗓音说,“这种事我们以前亲身经历过,只是形式不同罢了。”

“那只是意外,是意外知道吗?在印度河时你从飞机上坠下,跌入漩涡,是漩涡把你带到了那个历史!可是我现在还在这里,就在这张病床上,你一直都在守护着我,我哪里都没去不是吗?”包绮丽据理力争,她显得瘦弱,脸色苍白,就像墙上的白灰颜色一样。

“我知道,我觉得问题就出在你脖子上挂着的那枚佩饰上。你别忘了我还有一枚蝙蝠金蝶,它也会常常把我带入那个遥远的年代。我想正是这个在你梦中被称之为‘腾格尔哈森’的首饰也同样把你带入了那个遥远的年代,虽然你还在这里,可是你的灵魂却未必。”宝音压低嗓门说。

“荒诞离奇的说法。”包绮丽接着说,“过去我们是在漩涡的作用下来到古代,那可是肉体真的去了古代,我可以将漩涡理解为穿越时空的隧道,这是符合科学逻辑的,但是你说的灵魂……这简直就是迷信。”

“你怎么了?今天怎么总是和我唱反调?”宝音有点生气,“你忘了吗?我上次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市的布拉格浩特酒店,我也有你这样的梦境经历,当时你也在我身边看护着我,我也梦到去了成吉思汗的时代,我在那里目睹了铁木真称汗,目睹了成吉思汗的女儿德萨兰的死去,难道这也是荒诞离奇的迷信吗?”

“我……”包绮丽哑口无言了,她瞪大眼睛瞅着他说,“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杰卡斯教授到底是不是文森特博士。”

“是的,这能分得开吗?问题就出在这里,那枚佩饰——腾格尔哈尔森,它也许真的是一件神秘的玄器,它能够将人的灵魂带入它所出现的年代。”

“你肯定?”她问道。

“是的,否则文森特博士也不会鬼鬼祟祟地将它拿走了!”他有点不高兴地说。

“既然是神秘的玄器,那么,文森特怎么会又大方地将他交给我们来研究呢?”包绮丽质疑道。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宝音停顿了一下说,“我曾经告诉过你,文森特的手背上纹着一个共济会标志的图案。”

“听起来确实非常寻常。”包绮丽说着看了看窗外,“这都已经中午了。”阳光洒了进来,给她的黑头发涂抹了一层金黄的色调,使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闪出金色的光彩。

“听着。”宝音坐在她床边的一张椅子上,由于阳光把椅子晒得很热,他又躲进了阴影里,“我们这就回到基地去,我有一个计划。”

“你是说去找文森特?”

“不,他什么都不会说的,这个要靠我们去揭开真相。”

“可是戈恩教授等着我们去解开成吉思汗陵墓的谜底呢。”

“当然,但必须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要想解开这个谜底,我们还是要回到过去寻找答案。”

“又要去找漩涡了吗?”

“不,我们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你是说通过墓穴?”

宝音沉默了。包绮丽身子神经质地哆嗦了一下,漂亮的脸上显现出烦躁和厌恶的表情,她顺手从床头柜上的一只纸盒里抽出一张洒了香水的纸巾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彷佛是在防备什么刺鼻的臭味。

“不,不是墓穴,那只是偶然,我们可没有那么幸运总会遇到漩涡和墓穴那种可以帮助我们穿越时空的隧道。”他略带讽刺地回答说。

“好吧,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出院了吗?”

“当然,如果你还想继续呆在这里的话,我还是愿意耐心的、幸福的陪着你。”宝音说着朝她挤了一下眼睛。

“你讨厌。”包绮丽脸上浮起一朵红晕,娇嗔道。